第 126 章 第 126 章

第 126 章 第 126 章

陆行鸯:……

陆行鸯:?

当年,她如何对不起他了?

陆掌柜保持笑容,被动思索当年在陆家祠堂说过的话,蒙尘的过往被风吹起,显出本来外形,又带了点不真切。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她轻轻叹息。

“你……”可是喜欢他和对不起他又有什么关系?

顾寻安沉静的眼眸溢出悲欢,仿佛他自己也不能分清哪种情绪更多些,他看向怀中的莫尘筠,轻轻把她交到车夫那里,他和陆行鸯一起看着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被安稳地抱进车厢,而后车夫出来,将厢门轻轻关上。

剩下来的这个世界,独留下陆行鸯和顾寻安坦然对望。

“阿鸯,”顾寻安再一次唤她,笑盈盈的,“画绣几乎与你同龄,你厌倦奔波,所以不想她同你一样——画绣要嫁人的,所以阿鸯日后仍然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几乎在顾寻安话落的一瞬间,陆行鸯的眼眸便红了。

……什么?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以前的很多日月,在画绣还没有嫁人之前,陆行鸯看着身边欢喜跑跳的小丫头,总会在想:小丫头以后要嫁人的啊。

不能总陪在她的身边,画绣总要有自己的生活,姻缘幸福,儿女围绕,无忧,不愁。

而她从来不敢绘画自己未来的模样。

直到——

对面的郡王开口:“后来阿鸯遇见我,我想你肯定想过,要是有人能一直陪着自己,应该是不错的……或者说,若能将情感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永远也不会回应自己,那么这也算……”

他没有把“一种永久”说完,因为陆行鸯上前一步,抬手按住了他的袖子,于是顾寻安就在这一瞬止声。

低下眸,看到她泛红的眼里波光粼粼,仿佛悲伤的湖,横竖的水纹都翻涌着无边钝痛。

顾寻安的声音一下子紧了,他感受到袖口上的力道忽轻忽重,是陆行鸯的手在抖。

明明其实,只是想与她说清楚,不想伤害她分毫。

“可是,”漫长的停顿后,陆行鸯出声接下去,音色里有明显的哑,“可我没想到你会回应我。”

如果当初预料到这个结果,她大概是不会继续的。

在顾寻安还不知道她存在的情况下,数不清的宫中宴会,她坐在被安排的属于商人的下座,遥遥看他意气风发,偶尔那么几次,目光触到他正在与陈时开玩笑或者斗嘴,他扬起的唇上有半卷春风。

所以她想这样的小公子,大概从来不会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吧,她对他的一见钟情,他永远也不会知晓,也不会回应。

这给了她安全感。

她将这感情妥协收好,周旋疲累之际,便想一想风光霁月的小公子,他有明朗的笑,从来不知世间悲苦,是最纯真最无邪的小公子,温柔良善,不染尘埃。

可他回应了她。

始料未及。

顾寻安端视着陆行鸯,她显然心中生出痛意,长睫翕动,似乎在忍耐。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陆行鸯的手指,细长,白皙,指节分明,他握住她的,慢慢包裹。

手很凉。

“我怎么可能不会回应你?”他微微笑起来,又微微叹气。

即便她不是陆掌柜,想必他依然会被她吸引,明明是那么特别的小姑娘,偏偏不自知。

往来人群走动,有意无意向这里投来探究的目光,顾寻安注意到了,他本能垂眸观察陆行鸯,发觉对方坦然向探究者瞥了一眼,无所谓地低下眸。

意念还没有清晰,心中却有一束花寂然盛开,顾寻安忍了忍,还是不由上扬了嘴角。

“阿鸯,这并不难为情。”他平静地诉说这个事实,桃花眼眸弯得更深。

陆行鸯哑口无言。

喜欢上一个人,被一个人喜欢,都不是一件难为情的事,这个道理她后来慢慢明白,可仍然因当初的想法发出一声叹息。

“是啊……”她终于承认,往事纷涌,书页翻飞间也不知停留到了哪一页,她似乎在无意识放空,又无意识想到了什么事,最后她微微含笑。

烛光间,她的脸在斑驳的光影中温润如玉,眉眼唇角皆是坦然与从容,她抬眸,有那么一瞬,顾寻安的思绪被眼前这幕拉到许久之前,他与陆行鸯的初初见面——那个在晚夜风中回眸的小掌柜,也是这样的从容神色。

她看向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皆是淡淡。

“那就当是行鸯对不起郡王。”

她终于开口,一锤定音,将顾寻安还想说的话堵在喉中。

极端的一见钟情,复杂的心念百转,是她每每想起就心生的羞耻与愧疚,因为它们不该被放在这个小公子身上,是她一开始就对不起他,他说的不错。

可是事已无挽回,行至此时,不言对错,断了就是断了,其中混杂难理的丝连,不需要一一分开。

她最后在祠堂所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他执着,想要回溯到最初,寻个明白。

言尽于此,陆行鸯从顾寻安的手中抽离自己的手,她想行礼告辞,顿了顿,只是低语道:“我回去了。”

背过身的那一刻,身后传来顾寻安坚定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边,执着地让她听清。

他说:“阿鸯,我说这些,不是争论对错,也不是让你对我有所补偿,而是想要告诉你,我终于明白你对我的喜欢并不是空穴来风,吹弹可破。我明白以前的你是真真切切……喜欢过我。”

说到最后,言语几乎哽咽,但他还是压着愈哑的嗓音,补上,“是我过了这么久,设身处地,才明白。”

陆行鸯抬眸看着晚暮,心中觉得有点空,慢慢填满的也不全是欢喜。

最后她没有回头。

马车行驶一段路之后,枕在陆行鸯膝上酣睡的小孩子开始伸手揉眼睛,慢慢看向她的师傅。

陆行鸯压了压心神,语气带了些无奈,说这下可否告诉师傅,在长菱你到底跟郡王说了哪些话?为何当初执意不回?

莫尘筠沉默了,她枕着陆行鸯的膝盖,听着师傅温柔低缓的嗓音,目视上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她师傅对望。

小小的孩子心中也有小小的算计,何况她本就早熟,跟着师傅的两年岁月,不可能连一丝半毫的故事都听不到。

后来……遇到画绣师姨,听清故事全貌,她也总算弄懂为何有次半夜醒来,睁眼却看到师傅坐在窗前静静凝望着什么了——看的并不是月色,只是心有所念。

但是,小孩子做错事,是要认错的。

陆行鸯便看到她的小徒弟微微偏头,顺势把脑袋挨到她腰腹一侧,将脑袋埋进去,哀哀切切软声唤:“师傅——”

尾音拉长,十足十的示弱撒娇,然后这个小孩子仿佛知道陆行鸯不忍责怪,一五一十承认在长菱还簪子给顾寻安时,自己添油加醋说了什么话。

彼时出发前,陆行鸯关照她徒弟:簪子上的红玉石是郡王当年所赠,即便不能恢复如初,也不该在她这里,你将簪子带在身上,若时机合适,便可赠送给他,缘由无需说明。

然而在长菱,小丫头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将簪子举到郡王面前,道这是自家师傅所赠,若要问明缘由便请平安归来。

陆行鸯:……

她抚上小徒弟的头,将小脑袋推离自己,有些气,“以后出门,不要再叫我师傅。”

她没有这么自作主张的徒弟。

莫尘筠脆弱道:“师傅——”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别看,也别叫我。”

小徒弟拼命黏进陆行鸯怀中,她素来聪明,陆行鸯又教会她许多本事,现在已经可以反问了:“师傅,那你让我看看有无赠送的合适时机,难道不是想知道郡王身边是否出现新人?”

……

陆行鸯心想:她是一个正经的师傅,没有教过徒弟这样弯弯绕的女儿心思。

但是她片刻的停顿已经昭示自己败北。

莫尘筠得意地露出胜利的笑容,身体扭啊扭,却半分都没离开她师傅,贴得紧紧。

半晌后,陆行鸯叹了一口气。

回到陆府,莫尘筠碰碰跳跳拉着陆行鸯的手进来,廊前站立的少年缓缓放下账册,朝她们弯眸笑了。

“起初伙计告诉我阿姐入宫赴宴,我还不相信。”

少年明明神情语态都未流露明显,但是陆行鸯还是知道他的担心,她莞尔,“陛下给了封赏,你猜猜是什么?”

莫清没有回答。

莫清也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莫尘筠兴高采烈道:“整整两箱金子!师伯,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金子!!”

莫清微微笑起来,片刻后,挑起一边眉,先说了声“无知”,而后扭头看向陆行鸯,“等她再长大些,跟我学管账吧。”

做师傅的,自然希望自家徒弟学到更多。

陆行鸯含笑颔首。

莫尘筠左瞧右瞧,看着这两人三言两语定下日后功课,欲哭无泪。

师傅,您不是时常告诉我要做“乐意为之”的事嘛?

但……不敢反抗。

小徒弟心中所想,陆行鸯看破不说破,只当不知,正含笑,突然听到莫清开口。

少年的声音,在微凉的晚风中,低缓,却似布帛撕裂,听进陆行鸯耳里,尖锐到不容忽视。

“六月,便是郡王及冠,阿姐今日赴了宴,到那日也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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