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大雨
滂沱大雨下了一夜,到了白日仍不停歇,哗啦啦的雨水顺着屋檐砸落地面,在街道上汇成一条小河。
舒烬忧心隔离区的草棚扛不住大雨,天刚亮三人就撑着伞前往,与孟大夫一起安置病人。
瓢泼大雨不断砸落,顺着屋檐注入长街,在青石板道路上,汇聚成一条淹没脚踝的小溪。
隔离区的草棚尽数被淹没,一部分病人瑟瑟成一团拥在雨水里取暖。
一部分病人围在孟大夫附近,叽叽喳喳的恳求着:“先生,救救我们,我们还不想死。”
“天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
“放我们出去,我要出去,我不想死!”
“滚开,全都滚开,劳资要出去!”
其实,孟大夫带着几个大夫和一群府兵,正在往外疏散病人,但人太多,全都往隔离区的出口挤,病中依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推搡得乱成一团,府兵们已经快要维持不住秩序了。
花止二人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很多病人在长街上奔跑。
舒烬大喊:“孟大夫,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雨声人声嘈杂成一片,孟大夫没听见,倒是他的徒弟小孟大夫走过来,大声说:“师傅想让病人回家躲避大雨。”
花止怒道:“疯了吗?”
疟疾有潜伏期,少则七八天,多则四五月,现代医学甚至有记录,有的疟原虫,能在身体潜伏四五年才发作。
这种超出时代的医学常识,花止向孟大夫解释的时候都废了一番口舌,要如何与百姓解释?
将病人送回家确实可以躲避眼下困境,但这种情况下,只要一家人里面有一个人发病,大家都只会认为庸医害人,什么理由都解释不清楚的。
人类对未知的事情总是怀有不可抗衡的畏惧,生死关头,所有科学的言论,都会被疯狂的恐惧扭曲成妖言惑众。
人类历史的长河上,这种惨烈的事情,数不胜数。
舒烬说:“先生,你快去叫孟先生先住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多时,孟大夫就过来了,众人躲进一个无人的草棚。
孟大夫说:“舒公子,你们为何要阻止我,花姑娘不是说了,寒热疫不会人传人吗?”
舒烬仔细的将事情的利害关系讲了一遍,孟大夫白着脸,怒道:“难道老朽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这里都是病患,即便有药,都不一定能救,淋了一夜雨,已经有三成人生了风寒症状,再不安置,他们就要先死在风寒里了。”
“老朽枯木一根,若能舍我性命,换远化百姓渡过此劫,老朽也算死得其所,无怨无悔了。”
看,情操高尚的人,往往不长命。
正在这时,旁边的草棚传来一阵喧嚣,是一位被寒热疫折磨多日的老太太扛不住风冷雨寒,一命呜呼了。
有人为了家人,愿意留在隔离区,默默的扛着大雨,等待赴死,有人为了自己活,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舒烬拉着孟大夫不让他离去,急声说:“先生,你这样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雨这么大,常人都受不了,这么病了这么久的人如何这样淋着雨回家?”
所有人,都扛不住再生旁的病了。
孟大夫这才反应过来,急得跺脚,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舒烬略一思索,说:“去禀报洲令大人,征用几间这附近的民居给病人们避雨休养,让所有没发病的人,暂时到别家借住。”
“我这就去!”话音落下的同时,孟大夫已经顶着大雨跑远,消失在雨雾中。
舒烬接替了孟大夫的工作,指挥府兵维持秩序,并且努力的向每一个病人保证,会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要乱跑,稍安勿躁。
太吵了,太多了,刚劝了一个,立刻又有一个扑过来试图突破防线,混乱中险些将舒烬推到。
花止忍无可忍,抢了一把刀砍上旁边草棚的柱子,草棚失去一面支撑,“乒乒乓乓”一阵响,倒了下来。
花止怒喝:“谁敢不服命令,老娘第一个剁了他!”
小翠有样学样,大喊:“来啊,让姑奶奶看看,有谁现在就想死!”
小翠发话,比花止更骇人,恶鬼一样的脸和气势,成功震慑众人,纷纷后退,议论不止,却没人敢做出头鸟了。
舒烬适时站出来,大声说:“大家稍安勿躁,孟先生已经去找袁大人请令,会将这附近的房屋挪出来给大家避雨,大家稍等片刻,就能进屋子去,不必冒雨回家,让家人不宁……”
红脸白脸齐上阵,虽然洲令的命令还没下来,但先前还群情激奋的病人们,已经三人合力之下逐渐安定下来,就近找地方避雨。
花止站在草棚里,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仿佛道友渡劫似的,低的快要塌下来。
乌云罩顶,天亮了,四周也是昏暗一片,雨势丝毫不减,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雨,太大了,大的人心里不安定。
洲令的命令到达后,便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忙乱,到傍晚时,才成功将所有病人安置好。
三人拖着湿漉漉的身体回到客栈,老板娘熬了一大锅浓浓的姜汤送来,热气腾腾的姜汤下肚,身体便暖和起来。
小翠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太累了,怎么和人打交道,比猎野猪还累啊?”
若非如此,英雄如何让人敬仰?
舒烬说:“小翠,你不必在这里守着我们,回你房间休息去吧,让老板把你的饭菜送你屋里去。”
“好咧!”小翠喜笑颜开的推门离去,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少爷,我可以多要一份肉吗?我真的太饿了。”
小翠办事勤快,什么腿脚工作都是她在跑,若有混乱,也是她去武力镇压,再多的力气,都能耗光。
花止翻了白眼,说:“你尽管敞开肚皮吃。”
“谢谢少夫人。”小翠欢天喜地的跑去传话,对一个“饭桶”而言,果然食物才是最大的动力。
舒烬用干帕子给花止擦着头发,看了一眼外面持续嚣张的大雨,叹了口气,说:“这么大的雨,怕是要发洪涝了。”
花止也担忧,这样的极端天气,除了洪涝,往往还会伴随着其他灾祸。
洪水,地震,泥石流……哪一个不是为难百姓的东西。
花止问:“相公可是担心爹娘?”
舒家距离白石河只有十分钟的路程,若是发了大洪水,舒家定然要遭难。
舒烬说:“是啊,不知爹娘在家可还安好,西川的雨,可有这么大。”
花止说:“若明日雨小了,我们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