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三个综艺12
新上任的纪录片导演第一件事就是删素材——他把客厅对话那段不能播出的内容删了,然后逐一翻看之前拍的素材,思考纪录片的内核。
客厅里传来重物挪动的动静,陆行他们在腾出打地铺的空间,期间伴随着招猫逗狗的声响,热闹非凡。
傅杰把被子拿给陆行他们,回房间时见杜导在看视频,问了一句:“看出什么来了?”
杜导感慨道:“真情流露,坦坦荡荡——诶,我觉得这纪录片说不定真的能行。”
傅杰:“你现在才这么觉得?”
杜导摸了摸下巴:“我好歹算是个名导,眼光比较高这不很正常吗?不过这素材真不赖,越往前翻越有意思,尤其是这段——你过来看,他们露营这段,那些俏皮话不用管,反正我也用不上,你就看这个镜头,这个气氛……”
傅杰把那段视频看了一遍,明白杜导为什么这么说了:“还真是真情流露,坦坦荡荡——陆行的综艺风格挺特别,往镜头前一站,事无不可对人言。怪不得一出道就拿下最受欢迎综艺主持奖。”
杜导:“而且不怕丑,什么表情都敢做,对人坦率、对己坦荡。太对纪录片的风格了,怪不得黄导心动,换我我也心动。这个纪录片能发散的角度太多了,陆行跟严pd的师生情、综艺拍摄的全程记录、电影拍摄背后的故事、导演跟导演的惺惺相惜……要是把这些元素整合好,那一定会是个有趣的故事。”
傅杰:“你想好要怎么拍这个纪录片了吗?”
杜导没立刻回答,沉吟了片刻道:“我得再想想,找找那条能把这一切串联起来的脉络。”
*
客厅里的桌椅沙发被挪到了墙边,空出来的地面上铺了一长溜的被子,形成大通铺的格局。
夜色已深,一行人横七竖八的躺在被子上,累了一天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安装在角落的摄像头转动了下,锁定阳台的方向,隔着一段距离,隐约能看到阳台上的模糊人影以及指尖明亮不定的红点。
陆行半睡半醒的去上厕所,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横七竖八的肢体。上完厕所出来,嗅到一股极淡的烟味,脚步一顿,转去了阳台。
阳台的透明玻璃推拉门紧闭着,推开后,半曲着腿坐在窗边的孙易恒映入了陆行视线。
栏杆上摆着烟灰缸,陆行进阳台时,孙易恒伸手按灭烟,扭头看了眼陆行。
这一眼看过来,本来带着几分睡意的陆行彻底清醒了。
眼前的氛围说不上来的压抑,孙易恒给他的感觉仿佛换了个人,就像弹簧压到了最底端,酝酿着一股巨力,又像蒙尘的刀剑开刃,反射着锋利光芒。矛盾又冲突。
陆行楞了两秒,重点跑偏了:“你会抽烟?”
孙易恒垂下眼,一根烟在他的手中飞快转动,灵活的像是在炫技。
跟动作相反的是,孙易恒的语气很平静:“之前演过个烟鬼,就学会了。”
陆行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总觉得这个动作异常眼熟,脑海里飘过一堆画面,最后定格在了薄薄刀刃上,于是他瞬间恍然:“你这是在模仿转匕首的动作?”
孙易恒动作一顿。
陆行又接着问道:“你入戏了?”
孙易恒手一翻,手上的烟不见了踪影:“黄导之前找我聊过,他说我只找到了小忠的形,没有小忠的神;他说如果我实在做不到,他想让你来演小忠。”
陆行以为黄导会说的委婉一点,没想到直接往人心窝里插刀。怪不得孙易恒这些天话越来越少。
陆行叹了口气:“之前有影评人跟我提过黄导,说他用起演员来太狠,喜欢让演员走体验派的路子。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孙易恒低头叼着烟,没点,黑夜中神情淡然:“我知道。我也知道他这么说是在给我压力,让我入戏。当年我演完第一部戏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法脱离角色,还是黄导带我去看的心理医生。”
“我虽然是黄导带着入行的,但跟黄导合作的电影不多,就是因为黄导对演员的要求太高。他擅长调·教演员,而我共情能力太强,入戏后容易出不来。直到我拿了金龙奖影帝,时隔多年,才打算再合作一部电影。
结果这部电影一拖拖了两年,迟迟没开拍。我就猜到了。其实他不是喜欢让演员走体验派的路子,是体验派这个方式,能让导演最大化的对演员施加影响,在拍摄时呈现出最好的效果。”
陆行看着阳台外的夜景:“我其实分不太清那些正统流派的演戏方式。”
孙易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小忠在剧情中的情绪转变,是一个从低到高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从疯狂到极端疯狂的过程。他背负血海深仇,为了报仇谋划了一个死局,最后向死而生——其实黄导一开始纠结过,结局到底是要同归于尽还是众叛亲离的活下来,最后他选择了后者。”
陆行:“听起来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孙易恒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但这是个好剧本,非常好的剧本,所以我想演。”
“一直没开拍,也有部分原因是黄导怕你到时候入戏太深,走不出来吧。”陆行停顿了下:“你的精神状况稳定吗?”
孙易恒没直接回答:“我有定期在看医生。”
陆行沉默了下去,孙易恒手里的烟又开始灵活的转动了起来。
沉默了许久,陆行有感而发:“值得吗?”
孙易恒笑了下:“我喜欢演戏。”
陆行其实不理解那些悲风秋月的复杂思维,他用更直接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那就好好演。等故事结束,帷幕落下,回到现实,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不也挺好的吗?”
孙易恒盯着陆行看了半天,伸手揉乱他的头发,感慨飘散在空中:“真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人。”
什么都没沾染,干干净净的,连对电影和演技的理解都纯粹的像是一张白纸。
在这一刻,孙易恒突然明白了黄导在看到陆行时的感受。
怪不得黄导会生出换人的想法。
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取代孙易恒,那黄导也没必要拖上两年了,孙易恒一直都是最好甚至是唯一的选择,直到两年后的一天,一个年轻人突然闯入了这个世界。
反正头发本来就睡得乱糟糟的,再揉也没法乱到哪去,陆行晃了几下脑袋,把头发晃得更乱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共通,陆行没法轻飘飘的跟孙易恒说一些安慰的话。
他想了想,道:“黄导打算让我在电影里演个配角,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会有对手戏,我很期待。”
孙易恒收起了烟,身上那股矛盾的感觉消失了。
他推着陆行朝客厅里走去:“我也很期待,我有预感,你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所以别大半夜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这是陆行第一次从孙易恒这里听到如此带有个人色彩的发言,他压低声音嘟囔:“我大半夜不睡觉是因为谁啊……”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你这些天不会一直失眠,所以才大半夜在外面吹冷风吧?”
孙易恒没吭声,这下换陆行反手拽着孙易恒去睡大通铺了。
*
傅杰的行动力高得惊人,第二天天一亮,杜导他们就被安排了一堆行程,到处赶场,充当傅杰拉投资的吉祥物。
孙易恒偶尔也被拉去站台,只有陆行始终没出面,于是他自然也就错过了剧组从无到有组建起来的过程。
“其实也没多复杂,杜导又不是新人,他合作过的剧组那么多,在群里喊一嗓子就能凑齐人,”严pd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感慨道:“还不如拉赞助的过程有意思呢。你没看到那一幕太可惜了,傅杰跟赞助商坐一块,你都分不清谁才是投钱的金主,傅杰比赞助商要求还多,气场比赞助商还强势,最厉害的是,就算谈不拢,也没人掀桌——怪不得杜导死活不肯换副导演,就傅杰这个工作能力,傻子才会乐意他跳槽。”
说道这,严pd长吁短叹了起来:“可惜没赞助商愿意出镜,这么有爆点的内容我们只拍了一小部分,还是最无聊的那部分,太可惜了。要是这个拉赞助的过程能放进节目里的话,那我们这节目绝对是有史以来最真实、最有爆点、最牛逼的综艺!”
陆行已经切身感受到傅杰的能力有多强了——此刻,他身前杵着一堆镜头,化妆师在车上给他画妆,场务在跟黄导确认拍摄场地的细节。
这只是纪录片剧组的冰山一角,车上的空间太小,不够他们发挥,更多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去黄导的片场做准备了。
感受着化妆师在脸上的动作,陆行小声道:“之前黄导一直强调说拍纪录片要真实来着,没必要特地化个妆吧?”
杜导:“化妆有什么不真实的?你平时出门不化妆吗?”
陆行:“不化妆。”
杜导很惊讶:“那万一被狗仔拍到——哦,我忘记狗仔拍不到你的私人行程了,那没事了,你提前习惯一下吧,毕竟之后你会一直处于镜头下。”
陆行垂死挣扎:“可是我之前都没化妆,纪录片后半截开始化妆,不会显得很突兀吗?”
“这是我该操心的事,你就别关心了。”杜导想起了另一件事:“黄导把剧本给你了吗?他跟你说了接下来要演哪个角色没有?”
陆行摇头:“黄导说离正式开拍还有段时间。我们进组之后,首先得进行打戏培训,中间穿插剧本围读、角色理解的日程安排,总之,等演员都做好准备了,才会正式开拍。”
“他说的这些蒙你还行,蒙不了我。”杜导扒拉坐在前头的黄导:“老黄,你到底怎么想的?不会是没想好要给小陆哪个角色吧?”
快睡着了的黄导被他扒拉醒了:“别扒拉我,刚有点睡意就被你吵醒了,这些天小傅都把我使唤成什么样了,你没看着?好不容易补个觉你还来折腾我?”
杜导嗤之以鼻:“他又不是光使唤你一个人。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想好给小陆哪个角色?”
黄导:“我当然想好了,我给小陆加了个角色,得等剧本改完才能给他新的剧本。”
杜导还在跟黄导纠缠新角色的事,大巴车抵达了目的地。
片场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黄导又是改剧本又是加角色,导致之前的拍摄准备需要重新调整,所以场地和道具全都忙个不停。
黄导在忙碌的片场里转悠了一圈,找对应的负责人聊了聊,然后带着陆行他们直奔片场内部的酒店。
陆行去房间放了行李,出房间时,看到拍摄小组正在走廊上装摄像头,孙易恒从他对面的房间里出来,见到陆行,朝指了指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徘徊着黄导跟杜导的争论声,而且有朝咆哮发展的趋势。
孙易恒:“走,过去看看。”
走廊尽头是黄导的房间,眼下门大开着,杜导跟黄导横亘在门口,吵个不停。
陆行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的争论内容是纪录片拍摄小组的行动范围以及拍摄内容的界限。
黄导:“你可以拍陆行演戏,但不能拍完整的剧情,完整的片场,完整的内容……”
杜导:“你做梦!我不拍这个,我光拍个陆行给谁看?我就是冲着演员演戏的真实片场来的。你拍陆行,我拍你拍陆行,就这么说定了。”
黄导:“放你娘的狗屁!谁跟你说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片场是你家开的。你蹭我的酒店、我的片场、我的素材,还好意思什么都拍?合着我的电影还没上映,观众先从你的片子里看完我的电影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工作人员要不要上镜我不管,你自己去征询他们的意见,但片场和拍戏过程,你必须有界限,不能什么都拍!”
杜导确实理亏,于是退了一步:“你没看严pd之前拍的剧组小记?那玩意一出,电影的宣传力度直接拉满。我不是冲着票房去的,所以我这个纪录片上线了有没有宣传无所谓,但你这个电影不一样啊,你是要冲票房的。那到时候我的纪录片先上线,大家一看,哦,原来陆行在你的剧组拍戏了,他们看完纪录片,肯定会对你拍的电影究竟讲了什么感兴趣,这宣传力度是不是直接就拉满了?拿我的纪录片宣传你的电影,你这是赚了又赚,赢麻了。
而且纪录片的真实性、完整性有多重要,你也清楚。你这不是在设置拍摄界限,这是在扼杀电影的灵魂……”
黄导冷酷无情的道:“别人的电影有没有灵魂关我屁事,我的电影有灵魂就行了,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这事得签合同。”
严pd正上蹿下跳的指挥摄影师拍摄绝佳的节目内容,黄导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对严pd道:“你也一样!”
严pd立马表白:“我不介意你扼杀综艺节目的灵魂,反正我没打算拍片场。那太枯燥了,观众不爱看。我顶多就是拍一下私底下的日常——比如说你们现在这段互动。”
黄导:“这段不许播!”
严pd嗓门比黄导大多了:“你们这一路删了我多少素材了?我说过一句没有?现在就多少有点过分了,这又不涉及电影拍摄内容——”说着说着,严pd推开凑过来的摄影机:“别拍了,我跟黄导谈正事呢。”
严pd视线一转,看到了陆行他们,精神一振:“陆行!把你的律师团借我,签合同就签合同,反正合同内容咱们得好好聊。”
虽然有些鸡飞狗跳,但三个不同的拍摄团队最后还是坐到了一起,深入讨论相关内容,界定三方的拍摄范畴和职责,拉开了电影拍摄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