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馆少年
此刻还在天宣棋馆西南角丙字16号挠头苦思的姬职尚且不知道,那位被他惊为天人的韩国长公主已经把韩国国运的重注压到了他的身上。
任凭他挖空脑仁,也始终想不透那位当世奇女子的心思。
姬职本以为凭借先知优势,自己可以轻松玩转这个时代。谁料今天刚一出手,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看来,他终究是小看了这个中国历史上最为慷慨激昂的大争之世。
他固然有别人没有的优势,但却不是万能的。姬职甩了甩脑袋,收起轻视之心也丢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既然猜不透,那就干脆不想了。
反正现在他身上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好失去的,韩语敢杀,他就敢埋。
姬职定了定神,开始思索未来的道路。从来到这个时代开始,他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具体该怎么走。但他却知道,变法是必经之路。
当今天下,燕国、宋国、中山国、越国还有巴蜀两国。论纸面实力,其实并不比韩魏两国相差太多。那为什么活到最后只有战国七雄,不是战国八雄,也不是战国九雄了?答案只有两个字,变法。
历史上的燕国,正是因为后来的变法,才从这些难兄难弟的行列中脱颖而出,挤进了战国七雄的末班车。何谓战国?国为战而生。
说白了就是一个国家通过变法之后打造成一台战争机器,最大限度汲取整个国家的资源为战争服务。像宋国、燕国、中山国这些国家。虽然他们的体量和纸面数据并不比韩魏两国少。可这些资源全都被各级贵族把持,最后能被投射到战场上的,却是远不如韩魏两国。实力无法转化为战力,只能是坐拥金山当乞丐,成为强国崛起的补品。
在这方面做的最绝的就是那个被称为暴秦的西方强国。商鞅变法,耕战立国,通过打造强大的行政体系,秦中央一根管子插到底,确保国家每一粒粮食、每一个人口都能被高效的吸纳到战争机器里头。所以,秦一统天下绝不是侥幸。
姬职虽然不是历史白痴,但是关于变法怎么变,他是真的不知道。史书上记载最详细的是商鞅变法。但那也只有废井田,开阡陌,迁都咸阳。男女分居,耕战立国,二十等军功爵制,宗室非有功不得封侯这寥寥几条措施。这全都是些纲领目录,具体的变法条文如何?史书上惜墨如金一字未说。姬职要是敢按照这些纲目照本宣科,估计他就是燕国最后一任国君了。
想到这里,姬职不禁叹了一口气:变法强臣,天下难遇啊。
史书上对燕国的变法措施提都没提。甚至连变法的主导人物都有争议,有人说是剧辛变法,也有人说是乐毅变法。但无论是谁主导的变法,都不是深彻变法。否则,燕国也不会沦为战国七雄中给韩国垫底的存在。
虽然姬职知道剧辛和乐毅都是人才。但变法大业不能完全指望他们了。因为他要的不是勉强及格的变法。而是要像秦国商君变法那样的深刻变法。
却又不能效仿商鞅变法。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这种军国主义路线玩到最后只能是穷兵黩武,车毁人亡。对此,姬职心里很纠结,因为历史同样证明了商鞅变法是这个大争之世的最优路线。他的后遗症是在统一天下之后才集中爆发的。
可他就是不甘心,难道凭借自己领先数千年的知识?就不能为燕国找到一条更好的路子吗?
姬职心中不禁暗自后悔。要是当初稍微花点时间关注一下理科,也不至于连黑火药配方都不知道。若能弄出火药来,这个时代就没有烦恼了。
“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把姬职从意淫中拉了回来。
姬职转头,看到一个身穿白狐皮大氅,腰配一块罕见的赤色蓝田暖玉,身侧悬挂一把名贵古剑的俊俏公子正双眼冒火,手指激动得有些轻微颤抖,指着对面一个十三四岁出头,身形短小却双目如电的青年大喝道:“单,你这是亡国之道。”
姬职眼中有些诧异,这位贵公子在新郑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就是齐国宗室田甲的儿子田康。齐国的武器采购,军备销售。基本上都由他们家所把持,堪称是富可敌国。
因为坐拥宜阳铁矿,韩国锻造技术领先列国。天下强弓劲弩,皆出自于韩。由此奠定韩国军火出口大国的地位。列国都有采购,哪怕是敌对国家也不例外。这田康就是负责齐韩两国武器贸易的全权代表,曾多次光临新郑,每次进城都大笔撒钱,一掷千金,引来新郑百姓哄抢。而田康本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万人簇拥的感觉。
姬职家住新郑城门口,每次田康进城撒币,都会有些残羹剩饭落到他家门口。他就是想不知道这个人都不行了。
但姬职一直很少关注这个人,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毫无底蕴的暴发户而已。凡是大能者,莫不是披褐怀玉。哪有像他这样招摇过市的?
向隔壁桌的棋友打探一番后。姬职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那个少年是跟随田康而来的随从。被这边法家学子们的论战所吸引,热血上头跑过来发表了一通高论。这个名字叫单的少年对别人说。齐国虽是当今三大强国之一,但是富而不强。举国重商轻农的国策与大争之世不合。商人四海为家,迁徙不定,难以管理。其财货人力皆难为国家所用。导致百姓的富裕与邦国强大毫不相干。虽然威王在位期间,曾用邹忌变法。但不过隔靴搔痒。时至今日,法令多已废弛。更有甚者,齐国宗室过重,枝繁叶茂。他们承祖上余泽,不劳而获,占据大量土地、人口,分散了国家实力。若再不警醒,终有一日会重现郑国七穆鲁国三桓之事。然当今齐王不思勤俢国政,反而征伐无度,引来邻邦怨怼,恐会将齐国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番高论正被赶过来找他的田康听到,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他本人就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宗室贵族。按这小子的说法,岂不是要革了他的命?
只见那个叫做单的少年非但没有被田康的气势所吓到。反而昂起头颅,瞪着他那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怒目而视:“我这怎么就是亡国之道了?秦国不也是宗室非有功,不得封侯吗?也没见人家亡了。”
田康见这小子居然还敢顶嘴。当即暴怒,大喝一声道:“田单,你别忘了,你也是齐国宗室。你今天这番话,我会如实转告给各位叔伯。你好自为之吧,哼。”
说完,便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田单听后顿时追悔莫及,如霜打的茄子般坐了下来。今天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自己非得被整个田氏排挤死不可。原来,这个田单是齐国宗室田杰之子。与齐王的关系早就已经出了五服之外,到了田杰这一代家中无官无爵。平日里只能靠祖上留下那点封地收租过日子,勉强维持贵族的体面。
但到了田单这里却时来运转,他在稷下学宫求学期间被齐国名将匡章所赏识。收为入室弟子,授以兵法。俨然是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田康一家跟军方多有往来,匡章就拜托他把田单带出去游历列国,长长见识。可万没想到,刚到韩国就捅出了篓子。冷静下来的田单满脸苦涩,就算他师傅是齐国军方第一人,也无法跟整个田氏作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