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交车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每个人都会死,身份地位不影响他们的去向,可是会影响寿命的长短,但这不在凌渊的思考范围之内,他负责的是人死去以后的事情。他是个世袭道士,本该继承家业,可是直到离开家乡许久以后,才逐渐了解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对于这个世界,凌渊是充满着好奇的,他居住在一座无人问津的大山里,据说是某个皇帝赐予给他先祖的封地,老实说他是不怎么相信的,因为没有地契还有房契,因此小时候常常害怕某一天突然来了一群身穿警服的人进行拆除,就因为他们违规乱建,可是这么多年都是安稳的过下去,父亲也对他说去见见世面吧,外边混不下去再回来,于是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的他选择了出去,借宿在一个据说是远方亲戚的家中。
这家人姓刘,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出水芙蓉般的样子可以称之为十足的美人坯子,时常微笑的样子简直迷死人,可她对凌渊并不友好,总觉得凌渊的到来让父母对她的爱亏欠了一部分,凌渊对此不置可否,他不在乎的事情才懒得去管,因此也自然而然忽视了好几次刘瑶的借故发难,只是说下次注意,其实他又错到了哪里,这个世上只要你肯在字眼里钻研总能找到对方的话语中的失误,借机大闹一场只会降低别人对你的评价,当然女孩子除外,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天真可爱。
有一次回家过年的时候,凌渊搭乘最晚的一辆公交车,那个时候已是深冬,天气凛冽的寒冷,让人不由的裹紧了棉衣,他也瑟瑟发抖起来,比起路上的煎熬,无疑是刘家屋子里的暖气更舒服,可是无论如何,人都该回家一趟,这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坚持,父母是一辈子的牵挂,如果不趁这个时间去看看那么这辈子还能见到的日子就真的不多了。
在路上,因为是贫困山区,路并不平整,因此车辆颠簸引起的身体晃荡让人好不心烦,凌渊也皱起眉头,他无法忍受这一路的死寂,循视了一下四周,尽是那些长时间困在车厢里而昏昏欲睡的乘客,于是他决定还是一个人好好的看看书吧,学校里的知识他早已烂熟于心,因此他打开父亲很小的时候就给予自己的一本旧书,据说是先祖流传至今的一门手艺,里面记载了从古至今所遇到的各种妖魔以及他们的克制之法,还有强身健体的法门,他回想起小时候刚收到这本书时自己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硬拉着父亲的手,迫不及待的让他教会自己降妖除魔的本领,而父亲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不由的笑了,如果记载是真的,想必父亲也不会固守着那片土地活着吧。
旧书的纸张很奇特,抚摸起来温润滑腻,纸张薄如蝉翼,因此看似不是很大的体积却容纳了太多的内容,他很是好奇这本书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可是又惧怕被某些不法分子偷窃去,老物件只要有些特殊之处,那总是很值钱的,或许凌家先祖真的辉煌过也说不定,否则难以解释这本书的由来。
今天他随意翻到了书中的某一页,看到了里面的插图以及描述,有一辆轿子抬着某个新娘走在路上,因为山体塌陷的缘故,让他们葬身于此,大概是心中的不甘吧,让新娘的眼中发出渗人的目光,凌渊不由的心生怜惜,这个新娘前不久还笑脸盈盈,双眸含情,就连肌肤上的汗毛也隐约可辨。可是现在却香消玉殒,真是暴殄天物,他胡思乱想着,直到与新娘的目光接壤,从中读懂了新娘的痛苦,怨恨,以及一丝戏谑,这,犹如一团冰水泼下,他顿时清醒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一幅图怎么会让人联想到这么多。
凌渊不敢多看,匆匆扫视了一下关于这幅图的描述,便合上了书,里面是这样讲述的,心中有想见的人,如果因为某种天灾人祸导致阴阳相隔的话,那么不出意外便会化为厉鬼,她会无数次重开死之前在路上的遭遇,只要不刻意接近,那就相安无事,倘若无意间闯了进去,那就只好找个机会离开,否则等到了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即使不死于厉鬼的相同遭遇,也会死于厉鬼的追杀,因为那个时候厉鬼的记忆将全部苏醒,她对生者的怨恨也将达到最强。
“哎呦,这可真是,无聊死了。”一个小女孩不耐烦的说道,她打量着附近躺尸一样的行人,似乎是无法忍耐的住,凌渊也被这打破死寂的一句话惊醒,他看了一下小女孩,她身穿红衣,长的天真活泼,在暮色的投射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绝伦的美,凌渊心里头忽然瘆得慌,不仅是因为这个小女孩,也不止是因为刚刚看过的旧书里的鬼新娘,而是因为这一路上太安静了,总所周知回家的路上总会有些熟人闲聊,天南地北的胡说一通也好,叙述一下往事也罢,可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就像是失了神,联想到书中的内容,他蓦地发现,该不会是……
“丫丫不乖了哦,”一个面慈心善的少妇笑盈盈的说道,她穿着宽松优雅的大衣,一裹上身,便抵御了寒冷,也抵御了外界的压力烦扰。从小时候起她就梦想着可以逃离这个穷苦的地方,然而长大后却发现自己最离开的却是这片土地,它孕育了自己,也带给了自己最难忘的回忆。
“妈妈,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里呀,”小女孩撅着嘴巴,一副我生气了快哄我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对此少妇只能无奈的解释道,“因为爷爷奶奶年岁已高,腿脚不利索了,丫丫也不想他们辛苦的赶过来看咱们吧。”
“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住下呢,”丫丫不懂的问,家里的房子还有空余的,是嫌弃爷爷奶奶吗?想到这她皱起了眉头,每次遇到爷爷奶奶她们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给自己,要是这样自己可得为他们说说好话让他们留下才会,这样每天都能看到他们了。
“爷爷奶奶有自己的理由,”少妇忧虑的望着天空,还是那样的澄澈明朗,跟城市里的完全不一样,“这里有他们的回忆,他们已经融入了这里,是无法分开的。”
“哦,”丫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孩子的心性不定,她此刻又开始玩耍起从家来带过来的玩具,而凌渊的心却依旧那么紧,眼前的一切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循视了一下四周的人群,除了那对母女还算活跃外,其他人都在茫然的等待着,原先以为是长途跋涉导致的疲倦,现在看来他们分明心思不在身上,这……
“大姐,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凌渊抬头看向那位少妇,风韵犹存的少妇甩了一下头发,好奇的看着这个小男孩,清冷的脸上留存着几分稚嫩,从身上的校服可以瞧见还在上学,这次应该是回家过年的,想到这里她更加和善了,因为曾几何时她也一样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才能上课,时至今日尽管生活好了许多,可是对于贫困山区的孩子来说每天这么长远的路程,逼着他们一大早天没亮就要出发了。
“什么事啊,”少妇回应道,
“就是,你们也是回家的,对吗?”凌渊看似问的多此一举,这个时候除了回家,莫不成还有去山里旅游的不成。
“对呀,你难道不是吗?”少妇调皮的反问道,她不晓得这个小男孩为什么要搭讪自己,或许自己的魅力诱惑住这个小男孩了吗?想到这她吃吃的笑了。
“是这样的,这已经快到了最后一站地了,”凌渊刚要解释道,蓦地发现周围人的眼光聚集在他脸上,他吓了一跳,然后装作不经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来,靠近少妇的耳边,轻声问道,“你们绝不是封门村的人,可是为什么还不下车呢。”
“什么,下车,最后一站……”少妇瞧着小男人冒犯之举羞红了脸,刚想怒斥,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她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在她眼中,这里分明还在……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即使每年只回一次家,可是路途中并没有这样一排排耸立的树木。
“跟我走,”凌渊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指向少妇的脖子,对着司机大喊道,“停车,不然我杀了她。”周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并不惊奇也不畏惧,只是沉默,而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公交车司机听到这样一句杀气沸腾的话,立马踩住了刹车,他转过头惊慌的说道,“小伙子,可不兴做傻事,把刀放下,你还小。”
“我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凌渊将刀锋紧紧抵着少妇的脖颈,他的额头也渗出汗水来,看得出他紧张的要命。
“你……我跟你出去。”少妇恼怒又无可奈何的说道,她八成预想到自己的下场了,只是这个小男孩怎么会这样不堪。
“妈妈,你快放开妈妈。”小女孩哭哭啼啼的敲打着凌渊的腿,此刻她恨透了眼前这个陌生人。
“你也跟我一块下去。”凌渊冷漠的说。
“不,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放过她,”此时少女也慌了起来,本来就是强作镇定,可是看起来接下来要发生一些比要她命还严重的事,她哀求的望着凌渊,天让她遇到这个煞星,她认命了,可为什么还要牵扯上孩子。
“小伙子,人要有底线,你这样做,我们可要动手把你送到公安局了。”司机再次重申道,他尽量维持语气的稳定,不想让对方激动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走,不想你妈妈出事的话,”凌渊冷声冷气地俯身对丫丫说,同时抬头对少妇说,“你也是,乱动我就对她动刀。”
“我听话,”少妇颤巍巍站了起来,她只想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了他,然后尽量满足他,希望这样可以让丫丫免遭毒手,瞧见她们已经妥协了,周围人也只是冷漠的瞧着这一切的发生,公交司机也只能打开了车门,他是家里的顶梁柱,生活本就困顿的他已失去了拼命的资格。
“别乱动啊,”凌渊左手紧紧搂着少妇的腰,右手持着刀缓慢而坚定的走向了车下,而后仿佛劫后余生的松了一口气,可他不敢松懈,还是往森林深处走去,这里他已经很熟悉了,记得父亲出远门的时候他就时长下来跟村子里的孩童们一块玩抓迷藏,那个时候,他回想了一下,可没有车上的那群人。
“你……要做什么。”在公交车离去后,少妇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注定要发生,那就快点结束吧,她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这个仇她一定会报的,想到这里她的眼中泛起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凌渊徐徐放下了刀,躺倒在地,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在救你。大喘了几口气的凌渊终于说出了真相。
“救我,你在说什么。”少妇茫然不解,这个男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可是不管怎么说,看起来他不会对自己下手了。
“这条路只通向一个终点,那就是封门村。”凌渊指着前方,声音逐渐加大,“我自小在封门村住着,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就算是坐过车,总不至于都这样吧。”
“你说什么,”少妇也慌了,她知道这辆车的终点站是封门村,自家所在的村子离着封门村至少5站地,至少也是一个小时的里程,为什么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
“所以我问你,你的目的地是哪里,因为我看出你还像是个活人。”凌渊苦笑着说,那个时候的他本来没想多管闲事,只想一个人下车,可是如果不是这个小女孩惊醒了自己,估计自己也只能在浑浑噩噩中被它们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
“那你这是,那他们是……”少妇不知道如何询问,她已经懵逼了。
“你叫什么名字,”凌渊问道,他打算先了解对方的情况再做解释。
“我叫嘉柔,你呢,”嘉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凌乱的头发,而后问道。
“凌渊,一个大一新生。”凌渊说罢朝着公交车相反的方向走去,并示意对方跟上。
“你还没解释清楚呢。”嘉柔不满的说道。
“趁着天还没彻底暗下来,我们尽早离开,”凌渊沉重的说,“在我老家有这样一个传说,某些无法还家的鬼魂,会重复走过自己之前经过的路,直到到达死去的那个地方。”凌渊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一下对方,语重心长的说道,“那个时候,厉鬼复苏,他会怀着对生人的嫉恨以及对自己命运的不甘,将见到的人统统杀死。”
“你是说,他们都是鬼。”嘉柔浑身哆嗦了起来,此刻在她眼中四周的丛林就像是长出了触手,随时可能把她拽进去。
“或许还有活人。”凌渊也不敢确信,那个时候他没仔细查看周围有没有熟人,可是即使有他也不敢救,因为他们都是一脸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