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了
公元1572年,大明隆庆六年,慈宁宫。
凤椅之上,坐着一位身着襦裙常服、面容华贵的女子,手持一根将近一米长的竹条,满面怒容的瞪着大殿中间端端正正跪着的一个弱小的身影,一旦那个身影有丁点异动,便恶狠狠的一眼瞪过去,将竹条敲在地上,吓得那跪在地上仅仅几岁的孩子慌忙摆正身子。
凤椅上的女子,便是当今隆庆皇帝的李贵妃,而跪在地上的孩子,则当今大明的太子、未来的万历皇帝朱翊钧。
但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小万历,或者说,跪在地上的只是小万历的躯体,但躯体里的灵魂却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穿越者——朱一均。
朱一均也算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子孙,据说家祖可以追溯到明仁宗的第八子襄宪王朱瞻墡,不过到了他这一代,连满清都灭亡100多年了,他这个真假不知的大明宗室后人自然早就没了什么显贵的身份和特权,成了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
几天之前,朱一均在云贵山区执行支教任务,没想到却忽然遇到一场地震引发的泥石流,朱一均为了救自己的学生被泥石流卷走冲下山崖,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一名天庭饱满、目秀如炬、金光闪闪、身穿明初龙袍的「神仙」,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哪想到一睁眼,竟然出现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室之中、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周围围满了身穿官服的太医、满殿跪满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太监和宫女。
自己竟然穿越了!
朱一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弥留之际的幻觉,被太医狠狠扎了两针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如那些网络上的小说一般,穿越到了明代!
只是这穿越得有点不靠谱,竟然穿越到只有九岁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身上。
9岁的身体,30多岁的灵魂,朱一均一时间自然是难以接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天天都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强迫自己接受自己变成一个9岁小屁孩的事实。.
朱一均倒也没有过分自怨自艾,虽然穿越有些偏差,把自己整成了个小娃娃,但好歹没让自己穿成1644年的崇祯皇帝,就等着洗干净脖子自挂东南枝了。
万历朝经历轰轰烈烈的隆万大改革,是明朝最后一个国势强盛的中兴时代,虽然最后辽东冒出一个野猪皮,西北天灾不断流民问题爆发,但这些都已经是万历末年时的事情了,朱一均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有几十年好日子可以混,不必像其他那些穿越的同仁们一般苦哈哈的挣扎活命。
想通这些,朱一均很快就接受了朱翊钧这个身份,毕竟他也没法改变事实,难道再自杀一次试试能不能穿回去不成?
不过朱翊钧毕竟是一个拥有着30岁灵魂、心智成熟的「大人」,总会有不少不适应的地方。
比如现在,让他跪在一个比他前世年龄还小的女子面前喊着母妃、乖乖受罚,他就从里到外都不自在,脚趾都快抠穿地板了。
但他不跪也不行,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竹条,到现在还火辣辣得疼,这个弱小的身躯比他那个边疆支教几年磨练出来的皮糙肉厚的身子实在是太柔弱了。
没想到一跪就是小半个时辰,朱翊钧就是再怕疼也忍不住左扭右扭、摇摇晃晃起来。
好在李贵妃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见朱翊钧越来越跪不住,便悄悄使了个眼色给一旁垂手而立的一名太监。
那名太监三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身材高大、长相俊俏,正是当今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冯保,服侍着朱翊钧长大的「冯大伴」。
当今隆庆天子尚在潜邸之时,冯保就服侍着朱翊钧一家,对这一家子可以说是极为了解,早早就暗暗窥视着李贵妃的动向,见李贵妃眼色使来,便立刻出声解围:「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刚刚病愈,年岁又小,恐不能久跪,奴婢请代太子受罚。」
李贵妃满意的微微点点头,手中竹条一抬,用严厉的声音令道:「太子,起身吧。」
朱翊钧长出一口气,急惶惶就要站起来,却不想双腿早已跪麻了,只站了一半便双膝一屈,「扑通」一下又跪了回去,连带着身子都差点没稳住,向前俯倒而去,幸亏反应快用双手撑住,才没和地板来了个「甜蜜一吻」。
朱翊钧闹了个大红脸,李贵妃也是一惊,差点从凤椅上弹了起来,见朱翊钧双手撑地没什么大碍才坐了回去,摆出之前那副尊贵严肃的模样,双眼示意两旁的太监和宫女去搀扶朱翊钧。
朱翊钧几乎是被抬着坐到座椅上,冯保挥开宫人,亲自半跪在地上为朱翊钧揉着酸麻的膝盖。
「太子,你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大明天子,怎能还像以前那般肆意行事?」李贵妃见朱翊钧没什么大碍,便严厉的教训起来:「前几日你贪玩耍闹、跌落池塘,万幸只是染了风寒,若是有个什么大碍,你今日还有命在这受罚吗?」
前几日小万历和几个小太监在御花园里玩闹,不慎跌落池塘,被救上来后便被朱一均占了身躯,朱一均之前就怀疑小万历的灵魂被送到他在那个时空里的身躯里去了。
想到万历小皇帝,朱翊钧一时分了神,正气势汹汹教训着朱翊钧的李贵妃见他这神游天外的样子,气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手中的竹条握得「喀哧」作响。
还是冯保见气氛不对,轻轻咳了一声,手上稍稍用了点力,让痛觉将朱翊钧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母......咳......母妃.......儿臣知道错了。」朱翊钧赶忙端正姿态,摆出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
其实他根本不想给小万历背锅,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竹条抽起屁股来真的很疼,到现在还很疼。
「你知错就好!」李贵妃呵斥一声,悠悠一叹,放缓了语气:「母妃也知道,你不过总角的年纪,还是贪玩的性子,但你身为一国储君,就不能如寻常人家的小子一般放肆天性,特别是这个时候!」
李贵妃语气一转,又严厉了几分:「你父皇还在病中,至今未愈,你身为皇家长子、当朝储君,更应该为天下表率,端正言行,不要让你父皇忧心。」
说着,李贵妃的语气又有些哽咽:「皇上病重,万一你再出了什么事,你叫母妃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你让母妃置于何地?」
隆庆天子病重的消息朱翊钧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世宗嘉靖皇帝笃信二龙不相见的封建迷信传说,几十年不见隆庆皇帝一面,连太子的身份都不愿给他。
隆庆皇帝每日如履薄冰,既要应对以薄情著称的世宗皇帝,又要应对把持朝政、拥戴景王的严党,战战兢兢的当了几十年的裕王,好不容易当上皇帝,顿时放飞自我,每日纵欲于床第,加上长期服食***,身体每况日下、难以支撑。
今年三月,隆庆皇帝与妃子Yin乐过度直接病倒,如今快一个月过去了还在休养之中。
李贵妃本就心急如焚,结果前几日自己的宝贝儿子、大明未来的皇帝不慎摔入池塘差点溺毙,她怎么会不气急?
所以朱翊钧身子刚好,就被李贵妃提到慈宁宫罚跪了小半个时辰。
朱翊钧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到现在连自己便宜老爸的面都没见到,自然也不会对他病重卧床的情况产生什么情绪。
朱翊钧一边在面上装出一副悲切受训的表情,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着那仅存的明代知识,判断隆庆皇帝这次能不能挺过去。
朱翊钧前世身为太祖后人,对明代的历史还是有些了解的,但他毕竟是学理科出身,历史只是业余爱好,对明代的了解大多集中在明初、明末和张居正新政这些重要的历史时期,隆庆朝对他来说还真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开海」、「互市」等几个历史名词和高拱、张居正等几个历史名人。
但朱翊钧清清楚楚的记得万历是十岁登基,也就是说隆庆皇帝最多挺到今年年末就得嗝屁了。
好嘛,上来就老爸没了,若是放到美漫里,自己都能去当超级英雄了。
不过李贵妃这么一提,朱翊钧倒是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自己前世年龄还小的李贵妃很快就会垂帘听政,现在还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他揉着腿的冯保即将把控内宫、权倾朝野,而那个还未谋面的师傅,则将成为大明实际的统治着,开启一场留名青史、震动天下的大改革。
而朱翊钧则将在未来的十年里成为一尊完美的神像,没有一点皇帝的自由,连喝点小酒都会被训斥一顿。
若是以前的小万历,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如今穿越在这具小小身躯上的朱翊钧,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他很清楚轰轰烈烈的隆万大改革最后还是失败了,也很了解日后万历是如何将张居正一家赶尽杀绝,更明白自万历之后,大明是如何一步步沉沦下去的。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自己不调整历史的走向,辽东的那个野猪皮还是会崛起,最终神州陆沉、天下残破,这片土地上的生活千年的民族,依然会失去与世界潮流接轨的机会,依然会有百年屈辱,以至于在他前世的那个时代里,伟大的祖国和民族,花了近百年的时间奋斗,却还在舔舐着***。
「那穿龙袍的‘仙人"让我穿越过来,应该也是为了让我改变这个民族和国家的命运吧!」朱翊钧叹了口气,轻声念叨着。
李贵妃耳尖,听到朱翊钧说了一句什么,却没听清,眉间皱了皱,问道:「太子,你在嘀咕什么?」
「儿臣在说,儿臣知道自己差点犯下大错,日后绝不会再贪玩孟浪,一心学习为君之道,请母妃放心!」朱翊钧自然不会把实话说出来,立马编了句谎话搪塞,挥着小小的拳头表起了决心。
「太子有这份心,本宫也就放心了!」李贵妃满意的点点头,手中的竹条轻轻放在一旁:「太子要牢记今日的教训,日后再勿再犯,做一个明君、圣君!」
说完,便挥挥手让朱翊钧退下,朱翊钧自然是求之不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告退一声便向着殿外急急走去。
但刚刚走到殿门口,李贵妃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太子稍停,本宫差点忘了,张先生昨日差人送来几册书,说是什么《帝鉴图说》的初样,是给你做阅览的帝王故事,太子拿回去抄上三遍,过几日拿来给本宫查看!」
朱翊钧顿时苦了脸,李贵妃不清楚《帝鉴图说》是什么,他可是清楚的很:这是给小万历准备的教科书,全书选编了历代帝王事迹117篇。
哪怕只是初样,让连字都认不全的朱翊钧去抄三遍,怕是人都得抄没了。
但朱翊钧也没办法,只能等在殿门处,等着李贵妃的贴身宫女去把书取来。
李贵妃没再理他,向冯保招了招手让他上前来,压着怒火低声问道:「高肃卿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还在病中,他就指使都察院的言官上疏攻讦东厂,他这是想做什么!」
冯保「啪」的一下跪在地上,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演技简直比朱一均那个时代的老戏骨还要精湛:「娘娘,您知道的,奴婢是一心忠于陛下的啊,他高拱指控奴婢的罪名,统统都是夸大其词、肆意捏造,
「您若不信,可以召张阁老问问,他高拱在朝中横行霸道、排除异己,那是尽人皆知啊!」
「他这是要将皇上和娘娘身边可心的人都排挤走,如当年严党一般操弄朝政啊!」
朱翊钧听着她们俩讨论朝事,反倒不想走了,躲在一旁悄悄听着,习惯性的摸着下巴:「原来冯保和高拱这个时候就闹起来了?这两人斗得不死不休,没准我能在里头参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