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玄真道子名宋濂

第二十一章 玄真道子名宋濂

方才阴雨绵绵,片刻之间又吹起乱雪。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如今大元的北方雨雪十分充沛,冰雹和白毛雪轮番上阵,清晨下雪,晌午烈日炎炎,晚间又是漂泊大雨也不罕见。

陈四九和彭莹玉骑着马儿没跑出多久,天上就筛筛落起乱雪,幸亏只是小雪点,但看模样,这雨雪似要下大。

陈四九问道:“小和尚,前方可有地方歇息?”

彭莹玉费劲地瞪大眼左右瞧了瞧,指着前方山丘道:“那半山腰上有座喇嘛召,俺昨儿个牛车上的尸首,就是准备卖给他们沤田的,要想歇息,只能去那。”

陈四九往前看去,那喇嘛召在半山腰上,距离此地少说还有三里路,望山跑死马,若想要走到那喇嘛召去,少说得半个时辰,当下也不再珍惜马力,疯狂以马鞭抽打马臀,往那喇嘛召奔去。

说来奇怪。

此地飘着雨夹雪,但喇嘛召那山上却是晴空无云,天空湛蓝。

数十只秃鹫在寺庙上空盘旋着。

在半山腰上,许多衣衫褴褛的驱口奴隶,犹如蠕动的蚂蚁,身上背着石块儿和木头,正从山脚下攀援而上,手脚并用狗趴着,顺着半坡艰难向上。

秃鹫们狂舞翩飞,兴奋地等着这些驱口奴隶死去,好从天而降,撕扯他们遍体鳞伤的尸首。

半山腰上的喇嘛召,青砖白塔,当中有一座巨大的佛龛,供奉着怒目而视的菩萨,威严狰狞,自山顶俯视着山脚下那些杂草般挣扎求生的蝼蚁。

彭莹玉牵来的两匹马,都是好马,陈四九一问,果然是龙娇安排。

且他们逃出来到现在,身后却没有哈麻的追兵前来,应当是龙娇阻拦,他不由心中暗道,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龙娇。

说来奇怪,天有九重,地有九幽。

陈四九和彭莹玉刚到那喇嘛召山脚下,山下便下起了雨夹雪。。

乱雪飒飒狂舞。

混合着呼啸的山风,山脚下飞沙走石,乱雪混合着雨一起落下,四周顿时白茫茫一片,好在山脚下有几间以红柳和干草,泥土石块儿堆砌而成的羊圈,乃是山上喇嘛召番僧的牛羊圈,一行被困的行人全都躲藏到了这里避避风雨。

此地距离官道很近,故而不那么安全。

陈四九将马儿拉着缰绳,蜷缩靠在牛圈墙角边,回头看了看这里躲避的行人,有衣衫褴褛的汉人驱口,似是山腰上喇嘛召的农奴,还有穿着单薄,卖力地护着自己货郎挑子的山西货脚郎,他脚下靴子似乎被抢了,打着赤脚,皲裂发紫,正犹如抱鸡婆似的揽着自己货挑,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一边瑟瑟发抖,脖子缩进衣领里面,抵御这刺骨的寒冷。

还有几个身穿蒙古长袍的蒙古人,但也是面色青紫,颧骨泛红,看穿着大约是蒙古黄金家族王公的部帐牧民,虽说穿着稍微得体些,却也是衣衫褴褛,身上的蒙古长袍黑的发亮,脚下皮靴子破烂处也露出了冻成黑紫色的皮肤。

“小和尚,看好马,别进去。”

陈四九深吸一口气,眸子闪烁,从怀中掏出大半龙娇为他准备的干粮,又拿出一酒囊酒水,躬身钻入了低矮的牛圈。

这牛圈里臭气熏天,混合着牛羊的粪便气息,人身上长期不洗澡的汗臭,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肉臭,似乎是尸体的臭味。

他一进来,牛圈中避雨雪的行人们纷纷瞪大眼小心警惕地瞧着他。

大元是个没有纲常伦理的时代。

礼崩乐坏,拳头大就是王,拳头小就是驱口奴隶。

蒙古王公,色目商人,番僧喇嘛,汉人大地主,在这个时代过得犹如皇帝。

而底层这些老百姓,过得猪狗不如。

因为此地靠近官道,尤其得小心,因为大元的官兵比匪兵还凶残。

“这里有酒和干粮。”

陈四九将手中的酒囊和干粮递给那几个汉人农奴,他们却瞪大眼睛,蜷缩在墙角连连摇头,抱着肩膀扭过头不敢正视陈四九。

这……

陈四九又将酒囊和干粮递给那货脚郎,谁料这货脚郎反应更大,从身后掏出一把柴刀来,指着他战战兢兢问道:“你,你要作甚!?”

陈四九无奈地摇头。

“福生无量天尊,咱见你们饿寒,使些干粮和烈酒,与你们暖身子。”

说着自己将干粮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酒囊烈酒,再将食物递给他们,牛圈中众人还是有些疑惑,最终却是那几个蒙古牧民拿过了粮食和烈酒,对陈四九连连感谢。

他们将食物均分了一下,又一人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恋恋不舍地将酒囊和食物递给其他人,有几个蒙古人带头,牛圈中的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互相戒备,众人开始抢夺起了食物,尤其是先前那战战兢兢的货脚郎,犹如恶狗扑食一般,将酒囊一把抢过去猛地灌了几口,旋即又以小眼神偷瞟陈四九,看他是否会生气。

陈四九心中微微叹息。

听大师傅和二师傅说,在瀛洲,百姓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都是平等的。

看如今的大元。

别说瀛洲了,连女真人建立的金国都比不上,老百姓真是猪狗不如,牛羊尚且在大元治下能够有些尊严的活着,这牛圈里的人,又有几个能活的像个“人”?

他躬下身,准备钻出牛圈,那几个汉人驱口奴隶中,却有个年岁不大的怯懦地拉了拉他的腿,陈四九回头看去,此人约摸也就十余岁年级,面貌木讷,一双眼睛也没什么神采,他嘴唇青紫,脸面冻得发白,伸手指了指身后。

“嗯?”

陈四九皱眉转过去,躬身看了看,地上躺着个汉人驱口奴隶,也不过十余岁年纪,身上只有一条麻布裤子,浑身都是被鞭答抽打的伤痕,被鞭子抽出来的伤口不会流血,已经冻成了黑紫色,翻卷开来,十分可怖。

这少年紧闭着眼,嘴巴微微长大,似是在酣睡。

“道爷,求您救救他。”

拉陈四九的汉奴小声说道。

陈四九眯眼看了看,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拉他的汉奴闻言,嘴巴微微张了张,毫无色泽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楚,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垂着头抱着膝盖缩回了墙角。

陈四九心中也不知做何言语。

这时,牛圈的角落里,一个声音微微叹道:“福生无量天尊,道友可是全真派?”

陈四九扭头看去,这里面黑乎乎的,人也很多,他定睛细瞧,才看到牛圈东南角落,有个盘膝而坐道士打扮的儒生,之所以说他是道士打扮的儒生,是因为他虽然身穿道袍,头上却戴着儒生的方巾,他影藏在角落里,看不清面貌,只能瞧见他眼神清亮。

“道友见礼。”

陈四九双手结印,摆出天师道道印。

那道士打扮的儒生,也回了一道礼,啧啧称奇道:“竟然是辽阳铁峰山的道长,在下宋濂,师从仙华山仙师,道号玄真子。”

他说着低叹道:“道友怜悯他们,真有天师心怀,可惜如今天下,需要怜悯的百姓数不胜数,你纵然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啊。”

陈四九闻言眸子一闪,此道人不是个单纯的道士。

大元的儒生地位地下,九儒十乞,故而很多儒生喜欢扮做道士,或是出家,或是去青楼戏院做绿帽郎君,尤以扮做道士的最多。

此人嘴中说的是道法,实则说的是国法。

陈四九冷笑一声,你一时都救不了别人,力所能及罢了,谈何长远?

这种空谈误国的儒生,按照二师傅的话来说,通通该杀。

毫不犹豫,陈四九直接转身钻出牛圈。

那名为宋濂的道人却急了,伸手喊道:“道友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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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活捉朱重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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