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人
田伯光绕了几个圈子,确定身后无人追踪,便顺道而行。不一会到了城墙边,城头不高,一跃而下,到了城郊,心头闷气落下,竟说不出的畅快!想到明日便是衡山派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日子,那卷话本中说,刘正风一门遭难,逃至荒野,仍被追杀。如果印证了,便可确定那卷《笑傲江湖》一书中所说不假。只是衡山城外荒野到处都是,刘正风又逃到了哪个荒野呢?
田伯光琢磨一阵,衡山城四个城门,南北城门连通官道,上连湖汉,下达两广,道路两侧农田庄园极多,定然不能算是荒郊野地。城东湘水曲折蜿蜒向北,灌溉便利,其农户田地更胜南北,那就只剩城西了。城西紧连衡山,衡山派之所以叫衡山派,不就是山门在衡山祝融峰上么?便折而朝西,径投衡山山区而去。
行不多久,天便亮了,天气却是闷热,很快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田伯光浪荡江湖,可没有带雨具的习惯,只得登上高处,极目远眺,见远处山脚有炊烟弥漫,应是有人家。便提气疾行,待奔到那山脚时,却仅见树林间一山野破烂小庙,供奉着一破破烂烂的弥勒佛像。一老和尚正在堂下用瓦罐熬粥,老态龙钟,说话都聱牙结齿,不知所云。田伯光无奈,掏银子换了那一罐子薄粥,汤汤水水,只吃了半饱。
大堂角落铺垫着稻草,还算是**,应是老和尚栖息之地。田伯光老实不客气,躺了上去,这些日子奔波,又动刀动剑斗了数场,也不曾好好睡一觉,不久便睡去了。醒来时已是下午,雨早就停了,太阳已偏西,远处一道彩虹自树林后伸出,挂入蓝天,七彩变幻,艳丽无方。
田伯光睡了大半天,精神头极好,便出了破庙,在近处山野搜索,看看能否找到躲山沟沟里养伤的令狐冲和仪琳小师父。找到令狐冲这奸滑小子定然要再打一顿,让他伤上加伤。只是这仪琳小师父嘛?视而不见?突地想到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叫仪琳小师父?而不是称呼仪琳小师太?难道……难道我他妈的心里竟然认了拜师一说?心里头嘀咕,一边搜索范围渐渐扩大,直到傍晚时分,也不见那两人踪迹,只得打了几个山鸡野兔,拎着怏怏而回。也不顾老和尚骨都着嘴,嘟囔着不可杀生,阿弥陀佛,亵渎佛祖什么的,自在破庙中烤着吃了。
次日再去,转了一整天,终于在月亮将上时,听到西南方隐约有争斗声传过来,忙施展轻功掠去。远远便听到一人森然说道:“你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姊妹相称,也己成了妖人一路,自是容你不得。”跟着听到令狐冲叫道:“师妹快走,去请你师父来救命。”刷刷刷剑光激荡。
田伯光迟疑了一下,难道我真他妈的算是个好人?一咬牙赶了过去。月色下,远远便看到仪琳小师父拔剑朝一黄衫男子肩头刺去,叫道:“令狐大哥,你身上有伤,快快退下。”那黄衫男子身形高瘦,留着两撇鼠须,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哈哈笑道:“小尼姑动了凡心啦,见到英俊少年,自已命也不要了。”挥剑直斩,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仪琳手中剑飞出。费彬长剑挑起,指向仪琳心口。
令狐冲怪叫一声,和身扑上,左手双指插向费彬眼珠。费彬向后跃开,长剑乘势拖回,在令狐冲手臂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令狐冲本就伤势未愈,此时拼命扑击,救得仪琳危难,自己却已喘不过气来,摇摇欲坠,兀自叫仪琳快走!
费彬脸露狰笑,正欲施辣手杀了几人,以免夜长梦多。忽地察觉劲风凛然,一把单刀已在身后三尺之内弄影!忙长剑反手后撩,同时脚下发力前跃,“嗤”的声响,后衣竟被划破,险之又险!却是田伯光蹑足走近,见形势危急,单刀一式“野马奔槽”直奔费彬后心。
费彬只觉受了莫大的侮辱,脸色铁青,喝道:“你又是谁?”他一向自视甚高,在嵩山一派中威望仅次于掌门师兄左冷禅,此次“洗手”行动,便由他执掌五岳令旗,率门中数十名好手南下,二师兄托塔手丁勉,三师兄仙鹤手陆柏俱得听令于他。可今日先是在刘府被刘正风偷袭得手,长剑架到了脖子上,颜面尽失。脱身后正欲报复,刘正风又被人救走,却也受了重伤。同门都放弃了追赶,只有他不管不顾,一路追踪至此,眼见即将得手,解却心头之恨!却先是被令狐冲言语挤兑,后又冒出一小尼姑讥讽,现在又出来一个人搀和,真正是岂有此理?
田伯光暗叫可惜,嘴里却笑道:“令狐冲,你这奸滑小子还没被人打死,真真没有天理啊!”令狐冲也是愕然,没曾料到拔刀相助的竟然是他。只是令狐冲性子洒脱,一抱拳说道:“咳咳,你田伯光一淫贼都没有被人打死,我令狐冲名门正派出身,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啦。”田伯光面色古怪,嘿然笑道:“名门正派么?呵呵。”
费彬只觉自己被人无视,脸色愈发难看,长剑一划,指向田伯光,森然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田伯光这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今日多杀一人就是。”大喝一声,长剑指天,一步踏出,地为之颤,气势迅速上扬!正是嵩山派“外九,内八”十七路剑法中“峻峰无极”剑法,此剑法仅有一招,一招就是一套剑法,似乎无甚后招变化,却如山岳压来!嵩山位于中州河南府,方圆百里,峻峰深谷,气势雄浑,诗经中有言:“嵩高惟岳,峻极于天”句,其主峰峻极峰,便由此得名,而此剑法主旨便是这八个字。费彬此时怒极,出手便是大招。
田伯光为费彬剑法气势所迫,不得不退,以避其锋芒。可却无论如何闪避,总感觉费彬手中剑如孤峰巨浪般,将他淹没其中,而费彬剑势仍在飚升!
这时刘正风说道:“这是嵩山派剑法‘峻峰无极’,这剑法就一招,无解。只能以力破力!”曲洋亦是点头,随之摇头,只是以力破力,这田伯光之力又如何破得了大嵩阳手费彬之力?
田伯光冷汗浸湿眼帘,心中明白:自己刀法不错,内力不弱,轻功更是出色,可以将令狐冲大卸八块,可以和余沧海斗个旗鼓相当,但在真正一流高手面前,差距就不是一丁半点了。如若一退再退,便是无路可退。当下暴喝一声,挺身迎上去,双手握刀,一丝花招也无,全力斩出!
费彬冷哼声中,重剑不工,亦是一剑斩落。刀剑相交,轰然巨响!田伯光单刀断成数截,虎口决裂,人也被击飞,凭空吐血,“啪叽”摔出数丈开外!令狐冲同仪琳小师太,刘正风和曲洋,面面相觑,目露苦涩。令狐冲和仪琳两个人连手被田伯光随意击败,而田伯光在这位嵩山派高手费师伯前,又一招败北。
躺在地上的非非小姑娘叹了口气:“田伯光,你真是个好人!却也太没用了,这回真的是要死了。”田伯光挣扎坐起,咳出血来,望着不远处那棵双枝桠一枯一荣的大树叫道:“你缩在树后还要缩多久啊?出来啊!”树后幽幽的胡琴声渐起,琴声凄凉,似是叹息,似是哭泣,跟着琴声颤抖,瑟瑟如断弦,有如细细小雨穿林打叶而来。
费彬心头一震:“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到了。”但听琴声愈发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费彬叫道:“还请莫大先生现身相见。”令狐冲心中诧异,久闻“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之名,却不曾见过真人。这时看了仪琳一眼,仪琳明白他意思,忙道:“我也只听说过莫大师伯,没见过。”
琴声嘎然止歇,树后一人走了出来,双肩拱背,骨瘦如柴,好似衣服下裹了根竹竿儿,整个就是奄奄待毙的痨病鬼模样。令狐冲有些失望:“这莫师伯竟是如此这般……这般……大名鼎鼎的衡山派掌门人竟是如此模样!”念头数转,一时也没甚主意。
莫大先生左手抓握胡琴,双手朝费彬拱了拱,说道:“费师兄,左盟主好。”
费彬素知他同刘正风不睦,见他似无恶意,便道:“多谢莫大先生,我师兄好。贵派的刘正风与魔教妖人勾结,意欲不利我们五岳剑派,莫大先生,你说该当如何处置?”
莫大先生朝刘正风走上两步,森然说道:“该杀!”这“杀”字刚出口,寒光陡现,手中己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反手疾刺费彬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剑影莫测,如梦如幻,正是衡山派绝学:“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中的厉害招数!费彬在刘府曾着了刘正风此门武功的道儿,此刻再度中计,大骇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中剑,衣衫尽裂,鲜血渗出,受伤不轻,不由得又惊又怒,还剑相击,却锐气己失。
莫大先生一剑既占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插来去,逼得他连连后退,半句喝骂也出不了口。一点点鲜血自剑影中溅出来,费彬腾挪闪跃,竭力招架,鲜血在两人周边溅洒了一大圈。猛听到费彬长声惨叫,高跃而起,仰天摔倒,胸口一道血箭涌泉般向上喷出,极其诡异又可怖!
莫大先生退后两步,看了田伯光一眼,转身就走,一曲“潇湘夜雨”在树后响起,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