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江湖
炽烤着大地的太阳将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带进了酷暑,驿道上因暴晒出的浮尘在空中轻轻的如一羽鸿毛,而微微能感受得到的热流拂过脸庞便能带走一脸汗水。这条驿道已经好久没人通过了,驿道旁的驿站,也可说是略作短暂歇息的可喝碗茶水的小茶馆。
茶馆里有个老板姓张叫张一胖,实际并不胖,只不过在这荒郊野外的地儿,也没知道啥好的名字可以取,便也将就已经过世好几年的老母亲取的这名儿。张一胖已经有三十年纪,眉目还算清秀,不过人老的时候还是能看出有不少浅浅的皱纹开始攀上脸庞,传说就连神通广大的上仙都抵不住岁月的侵蚀,更别提张一胖一介凡人,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清澈,依稀可见的是生活多磨的无奈。
张一胖搬了条板凳叉开双腿坐在自己苦心经营实际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人影的店里,瞪大眼睛望着驿道的尽头,看着一股股热流扭曲了空气从地面上上升。这样的日子,可真不是什么好活计,心中像窝了一股火,恨不得马上纵身上马闯荡江湖去。随后张一胖想着自己的老母亲临死前说的话,轻轻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也就没那么傻的举动,真要到了江湖,那真是死也要不得,活也活不得。
说来说去,张一胖也有理想,想着某一天仗剑走遍天下,然后讨了一个江湖女侠归隐,那些修仙长生的才不去碰,按娘的话来讲,那就是鬼扯,整天装神弄鬼的想村里的老神棍一样,到最后一个婆娘都没捞着,被揭穿了还得赶紧跑路。张一胖一开始也觉得修仙的特厉害,长生啊移山填海啊,多牛,那时候还小,自从娘说了这些话后,张一胖突然觉得还是江湖大侠潇洒,说不定那个时候英雄救美就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可惜到了如今三十的光景,还是没能实现这个理想。张一胖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然后又很轻柔的摸了摸脸,喃喃道:“这些日子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难道我真的老了?”在他说话时,丝毫没注意他这间鲜有人迹的茶水店来了客人。
“更年期了。”一声清越的嘶鸣将张一胖喊回了魂,张一胖赶紧循声望去,是一匹毛色纯白的马,气神内敛,微微侧摆的鬃毛间掺杂着少许汗水,以张一胖不多的阅历来看,这是一匹好马。张一胖正想着看看马上的客人,有这样一匹好马的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心里盘算着小九九的张一胖却发现自家的棚子有点低,看那马高大就已遮住了大部分光景,只能看到这位贵客穿着一袭青衫,牵马缰的手在阳光下依旧显得白皙寻常。张一胖好些郁闷,拿手往身上拍了几下,拾起桌上的一块白布一甩给搁在肩上,跑出了棚子迎接客人。
这是一位身形略显消瘦的青衫男子,看眉目应该在二十左右,束了一个简单的木冠,不过这位青年生的并不多俊俏,却是有一股出尘的气息让张一胖觉得不在红尘中一般,让他怔了好一会,刚要开口说的客套话都抛在了脑后,直到那匹神俊的白马似乎不满的打了个响鼻,他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一笑,一手往店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一送,活像个小二,“客官里边儿请。”
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轻松翻身下马,习惯性的拍了拍马头,白马还很依恋的蹭了蹭青年的手才走到马槽,张一胖见状才想起马槽没填草料如今草料已经不多,见青年已经落座,赶紧笑道,“客官,需要什么。”似乎他的笑没有做到位,青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一碗茶水。”张一胖愣了愣,也没耽搁,就去端了一壶茶水,笑着说,“客官,这茶水是小店免费的,您看,这一路行来方圆几十里都是没什么歇脚吃食的地方……”
不等张一胖说完,青年便是一笑,“那就上点小菜吧。”张一胖听到心里一喜,果然是个有钱的主,然后便恭敬告退。没过一会儿,他又抱了一捆草料放到马槽里,正想看看这马能够感激的看自己一眼,却没想这马只是默默的在马槽里咀嚼草料,压根没理睬他,吃瘪的张一胖只好郁闷走回后堂去煮点小菜。
正当张一胖要走去煮点小菜的时候,青年却是突然叫住了他,“店家,天要下雨了,赶快进后堂躲躲雨,风有点大,这棚子不牢实,可能要翻了。”张一胖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忽然一股气闷从胸中荡开,转瞬就倒在地上,眼中模糊了起来,直到闭上眼睛,他也只听到一声清越的马嘶。脑子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老子这次遇到江湖大侠了。
青年听到马嘶,清啸一声,足尖一点,飘然如大鸿瞬息便掠出棚外,而白马此时也已到了身前,青年却没翻身上马,反手一抚马腹,突然拔出一柄漆黑的剑,旋即往回一挡,“叮”的一声脆响,一阵凌厉的刀风扫荡开来,微微荡起脚下的尘土,一个黑衣刀客已然执刀到了近前。
青年似乎已是司空见惯,眼中没有一丝慌乱,手脚有条不紊的擎剑攻击,二人交手极快,不过几息之间,已是几十招走过,青年并不恋战,将剑往前一送,黑衣刀客往身前一斩,将剑斩在地上,青年冷静前冲,一脚踩住刀背,随即一记鞭腿扫向刀客两肋,刀客出手极快,双肘反推向青年的鞭腿,却不料那只是虚招,青年一旋身顺带拔起剑,双腿凌空踩在刀客送上的双肘上,借力一蹬,剑身一荡,跃到马上,“驾!”白马一声嘶鸣,四蹄翻飞,便是绝尘而去。
黑衣刀客正想追去,却被剑身荡出的剑气震了回去。只有愤愤的啐了一声,轻身而去。
青年逃出几十里后,才慢慢放下速度,吁了口气,眼中却是露出古怪的神色,旋即摇了摇头,继续赶路,其赶路的方向,是西边。
这是陈以之,依旧是拿了一柄漆黑的重剑的陈以之,除了有了傍身之术,其他都没变。
曲曲折折,他依旧在往西行,记得老徐临死前说,以之,这辈子啊活也活够了,哪怕再给我一百年我也不愿意,只是啊得把我埋在最东边,让我徐琅镇着那里的邪气,镇镇你的福气,别让那些邪魔外道来打你主意。陈以之将老徐埋在了最东边,然后就往西行了。在他看来,现在总得往西边走走,免得老徐到了阴间都不能爽快的活。
日暮时分,张一胖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眼睛眯了眯,然后往四周看去,这才看清,早已人去楼空,心里恨恨的,竟然一不小心就碰上大侠了,不过也没摔碗摔盘子之类的,全不像说书人说的江湖好汉,这才是江湖大侠的风范嘛,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张一胖有点恼怒的是竟然没有跟大侠讨教点招数好防防身。
张一胖走到桌子前,突然瞪大了眼睛,桌上嵌进去了数枚铜钱,这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让人咋舌不已。三十出头的他没来由的心头涌起一腔热血,默默的费了吃奶的劲儿拔起铜钱,踹到怀里,然后会后堂急匆匆的收拾了下行李,关了店铺,往一个方向赶去。夕阳下的影子拉的特别长,将张一胖的影子拉成一根竹竿。
这是江湖,每个人都有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