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初露端倪
“大人,草原上的佛事,说来话长……”
吉特粟迷惘地挠头,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阳不韦,许久才憋出‘大人’一词。他来自莽莽草原,依草原上的习俗,拳头大的人被作‘大人’,绝对不至于引出祸端。
而且马屁拍的好话,有可能眼前这位大人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吉特粟吃不准,这位‘大人’到底什么来路,居然拥有师尊所说的‘广寒宫’的道行?
可是林浪听到这里不乐意了,他撩起一只前蹄:“喂,我说你这和尚,让你说你便说,哪来这么多墨迹,你信不信我再给你一记狠的?”
喀拉!吉特粟的脑海里一道闪电劈过,他靛蓝sè的眼珠顿时充满了恐惧,这马妖竟然会说话!
“大人息怒,神兽息怒……”
吉特粟扑地一声跪倒,双手朝前伸出后屈身将脸贴在了江滨泥沙之上,浑身颤抖地膜拜。
天啊,真倒霉!
此时的吉特粟后悔不已,自己算是瞎了眼,居然敢抢一尊神兽!
吉特粟自从作了阶下囚开始,一直都没把伤在林浪手里的事儿放在心上,他觉得如果不是冰寒彻骨的月光令他失去反抗能力的话,自己未必会输给一位马妖。可现在林浪开口说话,事情就大不一样!
草原各部落,多多少少都能看到妖的影子。草原上的妖以狼妖、狐妖为多,这种状况极为普通。但吉特粟知道,霸占着漠南肥美草场的突厥大可汗史利,身边就有一位会说话的狼妖,据说当年史利正是借着这狼妖的力量,才一统草原坐上了突厥大可汗的位子,而这位会说话的狼妖,如今已是突厥的大国师。
可这年青人到底什么来路,竟然拥有一尊神兽?
阳不韦听到神兽两字,忍不住捂嘴扭过头去,要说这僧人也不算太笨,居然又憋出一个‘神兽’来。他分明看到林浪的大眼睛里,跳过一丝喜悦,然后满意地将蹄子缓缓放下。
想来这一句‘神兽’让林浪受用匪浅。
吉特粟拜了许久,才从沙窝中站起身来,这会儿,他已经不敢坐下。
“草原上的部落,原本信佛的不在少数,而且草原上的佛还是来自南朝……”吉特粟躬着身子,生怕一句不慎后果堪虞。
“可是自从史利统领了整个草原之后,除了咱们漠北苦寒之地的薛延陀部外只有同罗部落还信一点儿佛理,整个草原,现在怕是只相信史利的十万狼骑以及他绣满了金狼头的王庭……”
林浪突然插了一句:“我讨厌和尚……念念叨叨,不信也罢。”
阳不韦也撇撇嘴。突厥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阳不韦还是知道的,这些来去如风以抢掠为生、嗜血而残忍的草原人,除了自相残杀外,还经常南下劫掠汉家百姓,哪里有铁心信佛的道理?可以说,这些草原上民族,天生就是杀杀抢抢,如果真信了佛,还不把诸天佛陀活活气疯?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哪儿没有争没有抢?阳不韦也不管不了这些草原人信什么杀什么抢什么,他哪管得了塞外的事情?至少目前,好好把rì子混得风风光光才是正道。
也许等到哪一天,自己有足够能力的时候,也去草原抢一把?
想到这里阳不韦又摆摆手:“停……史利的事情跳过去,那个……吉特……你倒是说说,你取那份佛经有什么用?”
吉特粟突然扭捏起来,蓝sè眼珠时不时地往林浪身上瞄。吉特粟可记得清楚得很,刚才神兽已经说了,他老人家不喜欢和尚!
“你怎么又慢下来了?刚才出手抢劫的时候挺快的嘛!”
林浪打了个响鼻,眼神漠然对着吉特粟,仿佛看着一个死人。
“大人,神兽,我说我说!实不相瞒,咱们薛延陀有一位来自西域之地的国师,jīng通佛法,可是这位国师看不中咱们部落的那些佛卷,他更喜欢大唐的各种典籍,这一次,小僧便是奉了师尊之命去岭南的摩陀寺,求慧来法师将一卷‘身心宝经’译成西域文字……大人,神兽,小僧的确是急着回草原……小僧什么都说了,还请大发慈悲放小僧一条活路……”
吉特粟说着,竟然双膝发软,重新跪入沙中。
阳不韦将手伸到吉特粟面前:“你师尊……你且把‘身心宝经’拿给我看看。”
“小僧师尊什木舍,原本是薛延陀部落的国师,西域国师来到薛延陀后,师尊让贤于他。大人……这便是‘身心宝经’。”
吉特粟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神sè恭敬地从怀中取出一卷蓝sè似乎抄本样的经文,双手举过额头朝阳不韦奉上。
阳不韦接过这经文,略略一翻立时头大无比。这经里的文奇形怪状,有的扭曲如蝌蚪,有的如同剪碎的窗花,更有甚者,还有一些符号如同羊尾巴一般不断打着卷儿,拖出老长老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居然一个字也不认识。
啪!
阳不韦叭地一声合上经文,脸上布满了乌云。
这是欺负老子没文化么?
吉特粟偷眼看到阳不韦的神情不爽,心里却极为委屈,他略略猜到阳不韦发怒的原因,可纵使一个人神通再大,又怎么可能将这世上所有的字一个不拉地都认全了?
“大人息怒……息怒,西域之人的文字,在小僧眼里也全如鬼符一般,不堪一看!不过这译文的确是‘身心宝经’,小僧这里还有一份慧来大师的书信可以为证!”
说着吉特粟忙不迭地又奉上一封书信,汗水自额头流下却不敢擦。
阳不韦的脸sè稍稍好转,看来吉特粟虽然只是个胡僧,却还挺会说话的,一句话就把那些奇形怪状的文字定为鬼符。
于是他接过书信,嗤地撕去火漆拆开。然而刚只看了个开头,阳不韦的脸sè却越发难看起来。
书信展开共有三折,阳不韦皱着眉头一口气看完之后,蹭地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充满了血丝,一股杀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你的师父在哪儿?!”
吉特粟看到了不可抑止的杀机。
……
……
阳不韦拉着脸。“你若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还有生路,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心存侥幸,你的每一句话,神兽都能分辨真假。”
“唉……”
阳不韦说话的时候,林浪的眼神清明似月,他带着神圣之极的悲天悯人光彩,朝着向东而去的大江轻轻发出一声喟叹。
阳不韦暗赞,这厮的恰到好处的配合,颇具功力。
吉特粟听罢,体如筛糠,他不知道慧来的这封信出了什么问题。这信有火漆的信,是慧觉写给他师尊的,吉特粟自然不能拆开先看。
但是吉特粟却看懂了阳不韦眼中的血红。草原上的部落,仇杀间视人命如草芥,他不止一次看到过高举屠刀之人,眼中带着这种**裸的杀yù。此时阳不韦眼里,不正是这似曾相识的熟悉腥红么?
“李贺是不是还活着?”
“应该活的……听师尊说,李贺一直金沙镇……”
吉特粟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回答,稍后他便有些明白过来。
一定是慧来的那封信里,提到了师尊的秘密!他想起师尊一直秘密派人常年驻在朔州的金沙镇,正是为了通过监视李贺来研究广寒宫传承的奥秘。
想到这里,吉特粟突然有些窒息,他终于想起这青年先前发出的冰寒月光,难道这青年真的跟李贺有关系,真的是‘广寒宫’的人?
不!不可能!
可惜吉特粟的否认,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是你师尊囚着他?”
“小僧……小僧不知道,不不……,不是师尊干的。大人……罪魁祸首是那个西域来的国师!”
“你确定李贺被囚在金沙镇?”
吉特粟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千真万确,小僧南来的时候,也曾路过金沙镇,李贺……李贺大人他还活得好好的,大人您千万开恩……”
吉特粟已如一摊烂泥。
阳不韦听罢点头,略略思忖才道:“你说照实说了便不会死,不过你所说的将成为呈堂证供,哦,不,成为证供,若是我去了朔州情况不像你说的这样,你明白的。”
阳不韦说罢,将手横在脖子上作势轻轻一抹。
“对,你明白的……”
林浪咴咴的yīn笑,惊起了江边芦苇荡里的一滩鸥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