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去见裴家长辈其实很忐忑,因为裴昱行结婚的缘故,今年中秋节亲戚们回来许多,就连随父母在鹰国定居的两位堂兄都携子女订了机票特意飞一趟。
裴华厚老先生与夫人育有五儿一女,除了小女儿,其他几位叔伯都已成家,大伯父连孙子都满十八岁了,听说这次或许也会回国。
两位老人的兄弟姊妹也不少,但尚在人世的年纪都大了不怎么见面,逢年过节都是晚辈提着礼物上门拜访,舅舅姑姑外甥表侄一大堆,虽然这次中秋不完全会来,可裴昱行带年轻丈夫第一次回家,礼数总要来尽到。
言蹊怕出错,让男人列了一个表。
怎么说呢,完全两眼一黑的程度。
言家人口比较简单,言蹊有两位姑姑和一位小叔叔。
两位姑姑也已成家,年年寒暑假带着表哥表妹过来玩几天。
小叔叔读书不太行,大学毕业就和朋友去行了商,现在事业有成,只是常年在外出差不太回来。
言蹊还记得小时候和小叔叔关系很好,小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由他照顾,练舞累了,回家的路上悄悄背他,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放下来。
舞蹈学校离家并不远,爷爷奶奶不许他疲懒,短短一截路还要坐车,惹得一身娇惯。
爷爷奶奶问起,小叔叔就不着边际地吹牛:「蹊宝自己走回来的,我要抱他都不肯,没见过这么懂事的,不愧是我哥的孩子,有这耐力将来定成大事……」
白婉怡女士神色淡淡,看着小儿子唾沫横飞,眉心微蹙。
时常怀疑在医院抱错了孩子。
也或许是生小儿子时吃了太多苦,所以难免纵容,结果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白婉怡女士痛定思痛,决计不可以让孙子重蹈覆辙。
母亲那边,有两位舅舅。
平时联系不算多也不算少,逢年过节是有的,平日里偶尔发个消息关怀一下,联系不会断了。
裴家这种情况,言蹊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裴昱行帮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不用你事事亲为,打了招呼认了人就好。」
言蹊「嗯」声应着,上车低头系安全带。
嘴角被冰凉的唇吻了一下,他侧头。
裴昱行含笑看着他:「不要紧张,我不会离你很远。」
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裴华厚老先生与老夫人早些年从津城市中心的房子搬到了郊外迤逦山的老宅雍和园。
说郊外也不准确,四十年前津城因为发展规划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搬迁,当时轰轰烈烈全国皆知,然而那时裴父都还很小,对于言蹊而言更是往事云烟。
现在的市中心算是新城,迤逦山是历史书上的见证人。
车子从山脚大门进去,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下了车。
差不多已经到了半山腰,抬眼望去,红日从山峦间慢慢坠落。
言蹊问裴昱行:「到家了?」
拒绝了安保提行李箱的动作,亲自挪着,牵着年轻丈夫的手:「进大门就是裴家。」
言蹊:「……」
裴老夫人身边的陈姨出来接的两人,直接带他们去屋子里见裴华厚老先生与老夫人。
大院里种着两颗桂花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花开正好,香气馥郁。
后来言蹊才知道,其中有一棵是裴昱行出生那年,裴华厚老先生亲手栽的。
雍和园占地面积广阔,弯弯绕绕几多,宅子保养得当,倒没什么陈旧的味道,更多是沧海桑田的厚重感。
穿过大院,过一个游廊,两人进了屋。
只有裴华厚夫妇二人坐在里面。
老太爷明年就满八十了,满头华发,法令纹很深,身子看着也硬朗,气质与旁人不同,十分强势果断。
言蹊只知道裴华厚老先生以前当过官,具体是什么倒不清楚,听说退下来后,培养的接班人很像他。
有凌厉手段,新官上任烧了几把火,名字上过几次时政新闻。
裴老夫人就要严肃得多,穿着中式旗袍,披着淡雅素净的针织毛衣,身子纤细,背脊笔直。
裴昱行握紧言蹊的手:「爷爷,奶奶。」
言蹊跟着喊人:「爷爷好,奶奶好。」
裴老夫人点点头,开口:「敬茶吧。」
一个妇人端着托盘进来,站在老夫人旁边。
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乌黑长发挽成一个髻,用珍珠簪子别着。
妇人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很和善的模样。
陈姨拿了两个绒垫,放在老夫人脚前的厚地毯上。
敬完茶,收获了两个超级大的红包。
兜里塞不下,只能拿在手里。
老夫人亲眼看见最疼爱的孙子,自然而然将自己那份搁在年轻丈夫手中。
她装作没看见,指着年轻妇人,对言蹊道:「这是你二堂嫂,你二堂兄和堂侄女在别间休息,晚上再见。」
言蹊又喊人。
二堂嫂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嗓音温润:「新婚快乐。」
言蹊说了谢谢,身段站得板正,语气不急不燥,非常有礼貌。
裴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暗自点头。
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而后对二孙媳说:「在这陪了一下午也该累了,去休息吧,吃饭再过来。」
这种场合,本该由媳妇孙媳接待,年轻人话题也多。
然而裴昱行的情况不同,他带回来的是位男媳。
裴老夫人亲自陪着,也正好有些问题要问。
裴华厚老先生好不容易才等孙子回来一趟,用拐杖敲敲他的腿,让他跟着自己去书房。
临走前,裴昱行轻拍言蹊的腰间,示意他不用害怕。
陈姨沏了茶端到休憩间,言蹊扶着老夫人过去。
屋子不大,中式的装修风格,摆设物品简单低调,看上去不是贵重的东西。
实木椅上铺着薄绒坐垫,坐下后,裴老夫人拿出一个雕刻精细的木盒递给言蹊。
是送晚辈的礼物。
言蹊双手接过,先看了老太太一眼,对方没说什么,像是默许了,言蹊才当着她的面打开。
是两只男士手表,仪盘精细,刻表用红钻点缀,表带满钻镶嵌,表背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花体字母。看得出十分珍贵,只是牌子不曾听说。
裴老夫人道:「本想送一对正阳绿翡翠手串,想着你这个年纪也不用上,这对腕表是托了老爷子昔日同袍的关系请人定制,你要是不喜欢,回头让阿行重新给你做一对。」
言蹊并不傻。
牌子不是厉害的,可厉害的不一定有资格戴得起。
他合上盖子,诚恳道:「喜欢的,谢谢奶奶。」
「嗯。」
接下来是老少间的闲聊,裴老夫人问什么,言蹊答什么。
无外乎是家里什么人,做什么工作,对自己的未来又有什么规划。
老夫人早已将孙夫的家庭调查清楚,爷爷言培礼算得上同事,奶奶是艺术家无可诟病。
但只能算中规中矩。
父母倒是不得了,为国贡献的科研工作者,研究成果已经申请国际专利,弥补了我国在这方面的空白。
让人敬佩。
前面的问题都不算难说,最后一条话里有话。
裴老夫人还是有些看不上娱乐圈的。
虽然最疼爱的孙子在娱乐圈成就斐然,但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难以改变。
裴家几个叔伯都很出息,上至科技型人才,下至餐饮连锁,商业版图覆盖各行各业。
就算是被二老吐槽最平庸无奇的裴父,陪着妻子在时尚圈也能闯出一番业绩。
老太太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
儿子有出息固然是好,可惜偏偏向着自己最不待见的儿媳妇,都不知道着了对方什么狐媚招数。
这些话当然只是在心里过一过,没那么丢人在孙辈面前胡说,不至于头昏脑涨去搅人好日子。
裴老夫人淡淡道:「出道三年,阿行已经拿下诸多奖项,在影视方面也已有成就,我们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不太管得着,但你自己得心里有数。」
言蹊红着耳朵:「我知道,正在努力。」
没有画大饼,性格老实,人也很温顺,也不像其他几个孙辈那样怕人,大大方方的。
裴老夫人心头愈发满意,面上依旧严肃。
孩子么,不能给太多甜头,容易飘。
孙子是指望不上了,当着二老面就敢护人,私底下怕是更宠溺无度。
敲打完,裴老夫人将遥控板递给他:「陪我看会儿电视吧。」
……
裴昱行进来的时候,言蹊刚亲手给老夫人煮了壶果茶,用搅拌棒搅匀果肉,加上小半勺蜂蜜调味,甜香四溢。
年轻丈夫端端正正坐着,仔细添好茶,腕上的手表从衣袖里滑出半截。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眼睛盯着电视,手边精巧的杯子总是满当当,不自觉喝了好几杯。
新闻正在播放着:「我国农业产量已达……相较去年增长……」
男人外套已经脱下,衬衣上方两颗纽扣已经解开,露出精致性感的喉结。
伸出手,敲敲大开的门。
裴老夫人看到他的样子,眉头一皱:「衣服不好好穿,像什么样。」
裴昱行微笑:「在自己家里,还用讲究么?」
老夫人便瞪着他,然而孙子根本不怕,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聊完了?可以还给我了?」
裴老夫人:「怕我吃了他不成?」
言蹊道:「没二两肉,硌奶奶牙。」
裴昱行:「她假牙,不怕。」
裴老夫人:「……」
老太太简直无力:「行了行了,快带走,两个小崽子我眼不见为净。」
粗话都气出来了。
但裴昱行知道老太太心里头很高兴。
裴家规矩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裴华厚老先生与老夫人又是严肃刻板的性子,家中晚辈打心底惧怕,根本谈不上什么亲近。
早二三十年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年纪越大,越想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可惜强硬了一辈子,性子转不过来了。
裴昱行算是裴家的变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