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001
「二十一世纪某个白天,又到了每日一课。」
「虚度时光这一项技能大抵是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自主学会的技能,并不需要特别去学习,就像刚出生的婴儿竟不知上进,只会呼呼大睡;就如人类明明有着许多做不完的工作,却总是在关键时刻选择娱乐,哪怕是选择看着鱼缸一整天也不愿意去做正事,这样做的人比比皆是,不需要特别去商量便能有着统一的默契性,不约而同选择这样做,关于这一点我实在是不得不由衷的赞叹。亦或者说,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人类为了与植物靠近进行了光合作用。」
「前言截至为止,现在正式进入正题。」
「今天的红豆包一如既往的好吃,包装过的食品虽然没有刚出炉的好吃,刻意放大的工业甜味却别有一番风味,红豆大概就是如此神奇的食物,无论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以及一如既往的——」
「我卡文了。」
「不知道想写什么。」
「我现在想死。」
「我不想写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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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鸥外和太宰治两个人难得从乌黑黑的港口黑手党里面抽身而出,总算找到了机会出来喘一口气。
在回去小诊所的路上,森鸥外忽然神神秘秘地说:「我想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要好好相处哦。」
一边说着要给太宰治介绍新朋友的森鸥外,转头就被爱丽丝拉着去蛋糕店头也不回了,走之前还把诊所的钥匙交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对掺和进森鸥外那变.态的行径没有任何的兴趣,他揣着钥匙就往小诊所去。
小诊所的外表和他们离去之前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而屋子里面却是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有人闯空门的可能性看起来并不大,应该是森先生口中说的那位所谓的朋友。
门口处有一袋被打包好的垃圾,看起来是某个人打算出门之后再顺手丢出去的样子,而垃圾袋里面——装满了数不清的红豆包包装袋。
太宰治瞥了一眼,大步向前进。
原本属于森鸥外专用的房间此时此刻已经被人无情地霸占了,厚重的窗帘将太阳光层层拦截住,一盏手术专用的小灯竟是被拖拉到这块当起台灯,白炽光占据了昏暗的房间唯一的光明,大抵是因为操作不当,手术灯的灯光暗了许多,一副摇摇欲坠、即将命不久矣的模样。在这手术灯光之下,有一个人伏在了桌面上,脸贴着桌面,另外一只手慢悠悠地正拿着笔在写些什么东西。他的身上盖了一层黑色的被子,然而在灯光的照耀下,一时之间分不清材质,像是融化的蜡烛垂下了一滴滴蜡泪。
某人的身边垒起了两座小山一样高的书,什么样的都有,从人类学到心理学,地理到历史、跨越幅度之大甚至有现在流行的轻小说,从古至今都被各个国家教育局推荐学生阅读的名著文化,各式各样都有,仿佛像是在图书馆里面随意抽出几本一样。这显然不是只是摆着做装饰,书上留有了翻阅后留下的痕迹,在最顶层的一本书上还夹着一张简单的自制书签。
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感慨涉及的领域之多。
视线往下,地上堆积了许许多多捏成团的纸稿,虽然没有捡起来看,不过并不难理解,这应该是这家伙的废稿,托他的福,一个还算整理得不错的诊室凄惨地沦落成垃圾。
「嗨。」
观测完大概的环境以后,太宰治语调轻快地发出了搭话的声音。
某个人并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样,像是满心沉浸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面,笔流畅地写下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其速度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嘴里念念有词,然而并未说出声。
此时此刻摆在太宰治面前的选择有很多,例如按照森鸥外的计划接着和某个人搭话、或者因为彻夜未眠,现在回去自己的房间补觉等诸多选择。
然而这些都太麻烦了。
太宰治最终选择慢腾腾地走到了诊室的药柜,目标准确地拿出了某些药品和量杯,跟上化学课一样熟练地混合到一块。
森鸥外一回来自己的诊室,一开门就看到两个地底生物散发着阴郁的气场。好像是一个负责念咒钻研,另外一个则负责捣鼓魔药,好像下一秒有人在这里被咒杀了也不出奇。
两只乌鸦一样的生物分别栖息在自己的领域,拿着手中最爱的宝石一个劲地薅,间隔在中间唯一一条宽敞的道路成了楚河线,互相不干涉对方。森鸥外无言地站在门口,远远观望了一下房间内,如今俨然成为了某些黑暗生物的聚集地。
太宰治还撩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森鸥外,然后重新收回目光,期盼地看着量杯,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
森鸥外大步走向了窗户的边缘,唰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掀开起来,午后的灿烂光芒刹那间如同流沙一样倾泻而入,光芒极具有破坏力,将黑暗通通挤压出去。
「呜哇————!!!」
「啊啊——!!」
两个黑暗生物发出了惨无人寰的尖叫声,立即缩成了一团,徒劳地伸出手掌挡住眼前的光芒,顶着要死掉的表情颤颤巍巍地瞪向了罪魁祸首,但由于森鸥外站在光源的爆发点中,哪怕满腔愤怒也无济于事,只能精神萎靡地扭过了头。
森鸥外置若罔闻,把蛋糕包装放置在桌面上,格外体贴地说:「这样对眼睛不好哦,戴上眼镜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太宰、庄司。」
被这样打扰,就算庄司伦世想当做不存在也十分困难,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爱我啊,森先生。」
「也许吧。」森鸥外有些可惜自己的手术灯被这样糟蹋,旁边的太宰治正背对着阳光,拿着一杯药物混合液准备灌入嘴里面,「介绍一下,这是我以前的旧友,庄司伦世。既然你来了就是答应了要帮助我了吧?」
庄司伦世蜷缩身子蹲在了椅子上,他神色郁闷,「不是吧,我拒绝了。」
森鸥外兴高采烈地说:「真的是太好了,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指教。」
「啊……」庄司伦世敷衍地回答。
「虽然我说可以随便找个合适的房间住,你可真会挑地方。」森鸥外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一片狼藉,都已经分不出到底是不是会诊室了,他眉毛缓缓地抽搐了一下,森鸥外用商量的口吻说:「要去楼上住吗?楼上有闲置的房间,更重要的是有宽敞的床。」
「不好。」
「真好说话啊,庄司。」
两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看起来就是丑陋的成年人强硬地忽略未成年人的所有意愿,自顾自地做出了决定,换谁看到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丑恶的成年人。
看得太宰治一阵出奇,「森先生,这可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是我小看你了。这可不行哦,现在已经不流行父母强制教学的手段了,这也太糟糕了。」
「这是因为有别的缘由在。」
森鸥外否认了,他试图解释。
然而太宰治似乎已经认定了事实,做出了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任你的表情。
森鸥外只好放弃了,他做出了名声受损,十分受伤的模样,还假惺惺地抹了一把鳄鱼眼泪,故作坚强打起精神说:「这是太宰治,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哦。」
庄司伦世在太宰治开口说话之时,他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咔咔地扭动脖子,怪异地看向了太宰治。一双金色的眼睛如鹰隼一样尖锐,然而在厚重的黑眼圈衬托下,多少显得有些恐怖。此刻他瞳孔微微放大,像是知道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森鸥外的话语刚刚落下,先前诡谲的态度慢慢隐去。庄司伦世眼睛弯弯,唇角上挑,一个阳光明媚的笑容展现出来,悲悯又饱含怜爱,亲切得过分。
从角度上分析,这个笑容公式化到可以写一本《论职业性的微笑是如何做到的》、《如何在甲方与上司的面前做出热情的笑容》、《谈恋爱中什么样的表现更加吸引人》之类的书籍,绝对能大赚一笔。
太宰治瞬息之间就感到了格外地恶心,不详的预感瞬间就涌了上来,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挣扎着说快跑。上一次有这种反应的还是被一只金毛犬莫名其妙扑到身上狂甩舌头乱舔一通,总而言之十分的恐怖。
「你好,太宰。」
庄司伦世眼睛发亮,双眼含情脉脉,而与之相反的是强烈的割裂感,他棒读一样的说话方式不带任何的感情,
「打从第一回听到你的声音时,我就觉得你往我的心里面扔进了一朵玫瑰,婀娜多姿地在我的心上扎了根,我的心房里面登时就散发出了馥郁的香气,让我流连忘返。」
「——」
在如此赞美之下。
太宰治的表情管理瞬间离家出走。
他控制不住龇牙咧嘴,像是遇到天敌的动物一样全身上下炸起了毛,鸡皮疙瘩通通钻了出来,好像有看不见的虫子忽然顺着脊椎骨的方向一路向上攀爬,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庄司伦世表情不变,心下有些惊奇。
这个反应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是害羞、也不是变扭,完完全全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激起的毛骨悚然。
这家伙难道是——
庄司伦世不留痕迹地观察太宰治的一举一动,接着说:「直到我正式看见你时,我的心里面就在想,我这是遇到天使大人了吗?你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悲悯天人的气场,恐怕连即将垂死的婴儿看到你也会立即流下感激的泪水,变得健康起来了呢。」
庄司伦世的表情很温柔、阳光得很,说出来的话也如诗歌一样值得倾听,以及棒读一样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内容。
受不了了!!真的要吐了!!
恶心,这也太恶心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说这种起鸡皮疙瘩的话!
这个撒谎精!
太宰治真的忍不住要恶心地跳脚,抱着双手手臂使劲揉搓,就差光明正大地表现出被恶心到的态度。
可如果真的这样做,这家伙绝对——会更加得意,这家伙完全就是想恶心他,如果真的顺了庄司伦世的意思也太不爽了!
太宰治已经看到了庄司伦世眼底下的笑意正在逐渐扩散,对方语气轻快地说。
「能遇见你,大概是我这段时间最幸运的事情。我很喜欢你,太宰,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于是,在庄司伦世的一步步进攻之下,太宰治这样回答。
他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语气诚恳真挚。
「呜哇,你真的是好人!谢谢夸奖,夸了我那么多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庄司伦世的嘴角微微抽搐,手指不由自主开始敲击着桌面。
太宰治模仿着小孩子交朋友的语气,亲昵地棒读:「庄司,我也很喜欢你,我有预感我能够和你相处得很愉快,让我们成为朋友吧?」
「……」
「……」
沉重的攻击。
幼稚的互相伤害。
两个人顶着虚假的笑容对视片刻,实在没忍住鸡皮疙瘩在身上跳舞的瘙痒感,背过去疯狂干呕。
太宰治和庄司伦世不约而同地想。
扛不住了,这家伙真的好恶心,怎么说得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