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前桥上
十乘书大记:庚辰年秋八月,天格令,归州奇霞,新执降皎州。十月,厌人围桩于楼干。十二月,杨曲合吹,李羡起容成。
2000年九月二日
杉东晴岛皎州小涧村
学校外的小路上,一辆三轮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夕阳下,车上爷孙两人有说有笑,怡然自得。
骑车的老人穿一件白色的汗衫,戴一顶草帽,黝黑的脸上一整个的祥和。看起来年逾花甲的老人身板依旧壮实挺拔,虽已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
小孙子大概有十岁左右的年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拿着一根小木棍一路戳打着路边的杂草。
秋高气爽。秋天的气味大类乡村清晨的炊烟,但是要清爽许多,小孙子坐在三轮车上仰望高天,有些兴奋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向着太阳大声喊道:“再见!”
老人紧了紧车把,笑着责骂一声:“小宇,别犯登!”
被唤作小宇的小孩子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扭了扭身子,然后放下木棍,望着远处的油菜花田发呆。
三轮车吱吱呀呀的行走在刚刚铺过石子乡前小路上,转出柏油路,路过蘑菇棚,骑近油菜花田后,就能看见村前的信号塔了。
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村口的大喇叭播报完信息,正放着《红星照我去战斗》,高高的信号塔矗立在村头,狭长的影子像是路标一样,直指向进村的小道。
每到这个时候,村头的桥边上就会聚起一群人,居闲的老人会从家里带出两三个板凳放在桥上,接完孩子的家长和下班回家的工人聚在一块,找个板凳悠然一坐。三两成群,东拉西扯,好不热闹。
北方清秋微寒,草木凋落,但是桥头的和乐景象却让这个肃杀的季节多了些欣欣然的热闹与期待。
石桥的正中间坐着一个奇怪的孩子。这个年纪大概在八九岁的小孩子总是在日头稍减的四五点钟时出门,搬着一个小板凳,到桥上一个一个的数着路过的行人。
村里人一开始也对这个总是和夕阳一同出现的奇怪小孩充满好奇。好问的老人们多方打听未果,只得寻其本源。循循善诱之下只得知这小孩姓于,现居邻村桃源,籍贯在南方。至于家室如何,生活光景等问题小孩子却是一概不答,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来问之人。
这个小孩子的身上带着一种十分另类的从容气质,这种气质使得小孩的寡言不显木讷,反而有一种令人安逸的沉静。
渐渐的人们不再好奇,而是默认了这个小孩成为这座石桥风景的一部分。早早来到桥上的老人也会从家里带出些水果小吃,分给这个小孩,小孩不让也不接。
夕阳西下,坐在板凳上的乖巧小孩仿佛在守护落日。
载着爷孙二人的三轮车很快就到了石桥,大老远的,桥上的人就跟爷爷摆手打起了招呼:“老马,来坐坐耍耍!”
老人也笑着挥手答道:“刚接着孩子,回去吃饭去了。”
今天的桥上看着比往日要热闹些,桥下小河里一群小孩子正光着脚摸鱼,桥上也已经聚起了许多人:打牌的,下棋的,凑一起聊天的,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灰袍和尚,正站在人堆里看着两位老人下棋。
三轮车慢悠悠地走到桥的中间时,小宇忽然一把将书包摔到车里,然后踩着三轮车的车斗跳了下去。
伴随着车斗的“轰隆”声响,小宇以一个酷似蜘蛛侠的动作稳稳的落下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情有些骄傲,很明显他对自己的这次落地十分满意。
正在骑车的爷爷明显的感受到了三轮车上传来的奇怪震感,他按住刹车转头往后一看,三轮车后斗里哪还有自己孙子的身影。
从爷爷一脸无奈的表情来看,小宇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爷爷无奈将车子停在了桥边,然后对着桥上的小宇喊道:“早点回家吃饭!”
小宇应了声“哦”,对着爷爷摆了摆手,然后向着那个和尚走去。
这个时期的晴岛鱼龙混杂,骗子道士,乞丐和尚也比比皆是。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贫苦地方窜出来的。他们远离故土,游走于他乡村镇之间,胡言乱语,招摇撞骗也无非是混个温饱。
桥上的大伙早对这些穿着奇怪,说话没谱的家伙见怪不怪,所以这高大和尚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然而对于十岁的马星宇来说,这个和尚的吸引力绝不亚于一整包苹果味的青缘软糖。
从小喜欢看武侠小说的马星宇对和尚道士之类的奇怪职业有一种莫名的尊崇和向往。
他总感觉这些穿着与众不同的人应该也胸怀着别样的宇宙。
刚四年级的马星宇并不敢直接上前和和尚说话,于是他带着小孩子的腼腆扭捏晃悠在棋盘周围,暗中观察和尚的一举一动。
此时,对这个和尚格外注意的,并非只有马星宇一人。
不远处的一棵杨树上,一个十七八岁,相貌俊朗的少年正倚靠着树干,懒散的坐在树枝上。
鸭舌帽,黑色风衣,高帮运动鞋。少年的打扮前卫,并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什么大城市里来游玩的公子哥。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腰间挂着一块刻有奇怪纹路的方正木牌,在夕阳的照耀下隐隐闪光。
少年目光阴冷,正直直的盯着桥头的那个和尚
从砚台跟到皎州,已经是第四天了。
他拿出手机甩了甩,还是没有信号,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天前在来西接收到的,远在砚台的师傅只发来两个字:跟住。
少年名叫苏平,是砚台桩门下弟子。四天前苏平奉师命巡看砚台近海之时正碰到这和尚踏浪而行。
当时的苏平直接被惊楞了。
当今修界无论是活了几百岁已经罕逢敌手的名门家主,还是如日初升,无所禁忌的惊艳后辈,人人皆从小修持君子遁,力求山藏水蕴,不敢现技于人前。
这和尚如何竟敢明目张胆的运气使力,招摇过海?
他不敢耽搁,当即拿出小灵通给师父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始末,然后脚下气力一提,直接跟了上去。
跟了半晌,苏平发觉这和尚行走随意,毫无章法,既不像是在赶路,也不像是游玩。
他先是从砚台向西南直进,过妙岛峡进入徕州湾,又向西进,直到黄河入海口才停下稍歇,停不多时又从渤海绕一大圈回到砚台。
他这一路虽然是处处避人,却并不让气。没有君子遁的护持,他的气息洋洋洒洒暴露在外。
等到了砚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饶了一这么大圈,这和尚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这让苏平十分窝火。但他不敢怠慢,仍是不远不近的紧跟着这倒霉和尚。
像是要故意气自己一样,回到砚台的和尚没有继续进行“跨市游走”,而是优哉游哉的去逛了逛集市,一番巧舌化得两根甜玉米,一袋西红柿。
苏平跟在后面,右手指节被蚊子叮了一口,起了个大包。
逛完集市后的和尚提着一袋西红柿,啃着剩下的一根甜玉米慢悠悠地踱步到一座荒山,找了棵松树后就地冥想打坐。
这和尚入定之后就没了动静,整整两个时辰都没有回神。
一直跟着和尚走山路已经兜了两头蜘蛛网的苏平看得是咬牙切齿,人已经完全麻了。
看着和尚的安详嘴脸,苏平越想越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调了调呼吸,长运一口气,正想着干脆在这荒山上把这烦人和尚给按住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消息。
消息来自砚台桩协。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李沉羡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