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生何处
第七次遇到有绷带标记的岔路时,队伍中出现分歧。
“上回遇到有单条记号的岔路口,我们就选了直接回头,都没想换另一条没走过的路线B。”在班戟提议稍作休息后,许星言半蹲系鞋带时如是说。
她虽穿的是运动校服,但脚踩板鞋,提心吊胆走了这么久,右脚大拇趾有点疼,脚掌也酸。
今天出门为什么不穿运动鞋,她默问老天。
刨除商量计划的时间,几人已摸索着走了一个多小时,陆离和班戟还好,许星言父女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疲劳状况,小的是新鞋不合脚,老的据说前天锻炼时搞出来的肩部滑囊炎还没好,抬胳膊贴记号时间久了实在吃不住,于是陆离拍板,休息五分钟。
他们现在大概处于一个“人”字形的路口交汇处,其中一条明晃晃贴了俩竖向绷带,陆离决定直接从“人”的上方原路返回找新路,许星言却认为应该走与标记走廊夹角相近的另一条路。
陆离:“任务还剩多长时间?”
0015:「98分13秒。」
许星言:“我知道找新路找对路线的几率更高,但陆叔叔你不觉得这记号很眼熟吗?”
一路上他总共跟许林森要了三卷绷带,前两个都留了最后一点扔到仓库,第三个也没剩多少了。
贴了这么多,陆离看哪个都觉得眼熟。
然而不能这样讲,他往后一靠:“你怎么觉得它眼熟?”
许父站在来时那条路的路口揉肩膀,班戟在没走过的岔路尽头警戒,不时往他们这边看看。
“我们上上次遇到的走过的岔路,那个绷带中间有道凸线,是之前我……我爸胳膊疼有点没贴好,我给拍了一下起褶了。”许星言站起来,手往左边一指,“这个也有。”
“你确定它们是同一个么?”
“很像!如果是一个,那我们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里,第三次从那边过来,如果再原路返回,万一我们又回来怎么办?浪费时间呀!”
陆离想安静地思考权衡,奈何许星言这女孩子叛逆的外表下隐藏着多话的灵魂:
“试一下嘛,这么多路都走过来了……”
“我是队长呀,队长意见的权重应该更大。”
“听我的,以后封你做副队长!”
好言相劝与利诱轮番上阵,陆离哭笑不得,正准备表示对许大队长的赞同,就见许大队长的老父亲神情凝重,做贼似的往这边走,手里【被盗墓贼淘汰的红外探测器】红光闪烁。
陆离轻声呼唤:“班戟。”
大学生马上拎菜刀过来。
【被盗墓贼淘汰的红外探测器】的警示灯又灭了。
许林森低声道:“刚才有队伍外的人进入了15米范围内。”
“现在离开了?”班戟也压低声音。
“老许动了,我们先往岔路那头撤。”陆离把许星言推到几人中间,然后撕掉了标记。
四个人放轻脚步,猫腰往先前陆离和许星言达成一致的那条路上退。
“你刚才看见人了吗?”陆离悄声问许林森。
“没有,我一看到灯亮就躲回来。”
陆离看着他:“红外线不能穿过墙,当时你们几乎在同一条走道上,你往回多走几步红外就检测不到。”
许林森擦了把不存在的汗:“兴许对方走到路口换了方向。”
“队长,拿好道具。”陆离轻拍许星言肩膀,对方点头。
他们仍不敢将手离开墙壁,
一旦失去对道路的感知,迎来的就会是无路可逃的死境。
十几分钟过去,又经过几个拐角和岔路口,幸运的是,他们没再遇到走过的路。
许星言是对的。
接下来走得很顺利,除了心率有些高,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那潜藏的敌人似乎没追上来。
陆离停下,回过头正打算说什么,就见对面三人脸色骤变。
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那一瞬间陆离看见许林森因肩伤抽动的嘴角随着颊边肌肉扭曲、许星言双眼瞪大嘴巴逐渐张开喉舌开始发力、班戟往前跨步同时挥起菜刀。
陆离的两次心跳间隔异常漫长,他想用钢条向后打击。
已经太迟了。他想。
一条有力的胳膊横过他的颈动脉,一只手从另一侧按住他的头。
这一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陆离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分手和死亡竟然会在我生命中的同一天。
死在这怪异的世界,死在几小时前还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面前。
走马灯呢?我以为即使是我,临死前也会有几个值得回忆的镜头,即使是我。
即使是我。
“别动手,你们冷静。”有人在他耳边说。
那嗓音清净柔和,宛若浮云,如果不是眼前明显属于男人的手臂,会教人以为是名声音略低沉的女性。
“宛云旗?”班戟嘴张得能塞下一整颗牛油果,“你怎么成这样了?”
陆离感到勒在咽喉的手臂松开,空气急忙挤进肺部,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有只手拍打他的脊背帮忙顺气。
那罪魁祸首说:“真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敌人呢,客人你在心里数个一二三,慢点,哎,放缓节奏。”
陆离读大学时有个胡建室友,经常在射击游戏的公开频道里跟同省异市的人用闽南话对喷,作为北方人他自然一字都听不懂,但有个高频出现在对喷语料库的词令他印象深刻。
虽不会其意,却不妨碍此时灵与情的共通。
甘霖木,头壳亲像一普赛。
等他终于喘匀,不至于一口气顶上去下不来之后,宛云旗才收手。
无怪班戟最初也没认出来,宛云旗在餐厅时有多低眉顺眼衣冠整洁,现在就有多放荡不羁衣着破烂,后背布料都没挂上一片。
许林森去捂女儿的眼睛,被许星言一爪拍开。
“怎么回事儿啊?”班戟眼中浮现出真切的担忧,“你撞见执刑人了?”
“嗯。”宛云旗手指作梳,把刘海朝后捋,左眉骨上方一道割伤斜横到额心,红色痕迹顺着眼眶蜿蜒而下,伤口已经凝固了,一小片血痂掉落下来。
“接到任务前我就开始探索迷宫,后来用道具让执刑人多绕了几圈,二十多分钟前一招不慎,差点被他干死,所幸我跑得快。”
他说:“附近的路线我差不多都摸清楚了,出口应该离我们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