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伤逝
结婚以前,荣娴看到的爱情与婚姻都很悲情。
教荣娴语文课的女老师二十多岁,她身材高挑十分苗条,短发丹凤眼显得人很精神,两条大长腿穿上蓝色牛仔裤走起路飒飒带风。
同学们说物理老师与语文老师是省师范专科学校的同班同学,在学校的时候俩个人就互相暗恋对方,可惜最后语文老师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本地男人。
语文老师上初中的时候学习很好,可是,到考试的时候她就发挥失常了。她父母是东山里的农民,家里很穷,父母负担不起她继续初三复读的各项费用。
年轻的她整日以泪洗面,被她后来的丈夫发现了。丈夫原本是她的邻居,做着个小本生意手里比较钱,就主动提出要资助她继续复读。
她鼓足勇气终于在第三次中考中考上了省师范专科学校,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她兴奋地跑到他家说要嫁给他,以报答他的资助之恩。
那男人是离过婚的,还带着两个孩子,不敢想像为了报恩她能以身相许,毕竟两个人差了整整十几岁。
父母认为女儿以后是吃国家公粮的,能嫁个眼前这个条件很好的男人也算般配。
两人婚后生了个女儿,语文老师经常带着女儿来学校。
同学们说物理老师不愿意放弃对语文老师的爱慕与追求才来到亭村中学当老师。
物理老师一直单身,学校领导给他安排了一个二十平米的单间房子做宿舍。
荣娴去过老师的宿舍,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书柜,冬天的时候生着火炉子。
语文老师早上来的早得时候就去物理老师宿舍坐着,也不避嫌,荣娴就曾见过几次。
荣娴常常想他们俩个人中间隔着一道恩情和道义的高墙,语文老师不能跨越恩情背信弃义,物理老师不能翻过道义违反人伦。
两个人的灵魂隔着道德的篱笆墙默默以对,三个人的痛苦可想而知。
私下里,同学们分为两派,一派赞成语文老师离婚与物理老师为了真正的爱情结合在一起,另一派坚决反对语文老师过河拆桥背叛婚姻和最初的诺言。
荣娴不知道语文老师与丈夫的感情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但能看出每当语文老师在学校里看到物理老师时脸上就洋溢着爱的微笑,每当她骑自行车回家时脸上就是一副僵尸的表情。
有一次那人带着女儿来学校找语文老师,语文老师对他说话完全是冷冰冰的面孔,那个男人像父亲对女儿一样含笑对她轻声慢语地说话,没有一丝生气的痕迹。
或许,两个人的关系里只剩下家庭和亲情的维系,爱情已是一谭死水。
荣娴支持语文老师与那人离婚,支持语文老师和物理老师为了爱情在一起。
荣娴初中毕业后没再上学了,也不再关心他们藕断丝连的朦胧情缘。直到与前夫韦明亮离了婚,抱着一岁多的逸远回了家,她才重新关心起两个老师的爱情纠葛。
几年时间里,物理老师娶妻生子,到底还是没有冲破道德的牢笼摆脱世俗的束缚。
早上天没亮,荣娴就和父母扛上锄头去地里梳理板结的田地,一锄头一锄头锨开坚硬的土块,让土壤松软透气,这样有利于庄稼生长。
除草、施肥,割麦打麦,播种玉米,除草、施肥,收秋,田里的农活总也干不完,像太阳一样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
嫩白的皮肤风吹日晒渐渐变黑变瓷,细胳膊细腿也变得粗壮有力,
农人的生活在她脸上烙下了生命的印记,这就是她的生活。
做饭洗锅喂猪挑水洗衣服打扫院子拾掇屋子就成了她的家常便饭,她分担了母亲的操劳与辛苦。
凤英也过上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养儿养女终于有了用处。
玉梅说:“还得是荣娴能干,你看我家那大女非要去老赵纺织厂上班。”
“她上班能给你挣钱回来,不比在家里干这些杂务强?”凤英说。
“那你也让荣娴去纺织厂上班,让老赵说一声就是。”
“算了吧,让她在家务农吧,有合适的人家就把她嫁出去,趁着她没嫁之前我享受几天轻松日子。”凤英开心地说。
荣娴把衣服按在搓衣板使劲搓洗。
玉梅对荣娴说:“荣娴,有合适的小伙子赶紧嫁了,你妈要把你当牛当马往死里使唤呢。”
“对,姨,有合适的你就给我介绍。”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陆续就有说媒的上门提亲,荣娴一个二个的不满意,其实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林浩。
林浩越发沉稳能干,林景成把二队里一些跑腿的琐碎事情都交给他去办。
春浇的水费秋浇的水费冬浇的水费,林浩各家各户跑上几天都能收回来,有那生活困难的,他也不与他们吹胡子瞪眼,宽限几日半月甚至半年的,林浩就让林景成在二队的经费里匀些出来先垫上上交了停河水库。
夏天交公粮的时候,有那腿脚不方便的,林浩就开着自家的四轮拖拉机把作为公粮的小麦拉到亭镇粮站。
林浩一次扛两袋小麦在肩上,放到秤上过秤。
二队里人人对林浩竖起大拇指叫好,林浩落下了好人缘。
上门给林浩做媒的络绎不绝,简直踏破了林家的门槛。因为林涛在部队当志愿兵结婚晚,林浩的婚事一直被林景成压着,直到林涛结了婚,林景成才安排给他说亲事。
这个时候已经有打麦子的机器,租别人的机器来用,一个小时四五十块钱,几亩地的小麦也就个把小时就能打完。
大部分人家不想花那个钱,还是把麦子摊开在比足球场还宽的麦场里用拖拉机拉着石头磙子转圈碾压小麦。压得差不多了,用铁叉或木头叉子叉起麦杆抖擞一番放在一边,最后扫起地上的麦粒,再用一个长把木铁锹搓扬那小麦,让风吹走搀杂在麦粒里的土渣和石头,或用鼓风机吹扬小麦。
林家找来别人的打麦机后,刘顺仁觉得自家人单力薄就联合林家一起打麦。
林浩站在机器旁边把林红、荣强递过来的一捆捆的麦子往口子里塞,麦杆从机器后面退出来,小麦出口接着口袋。
林景成和刘顺仁把打过的麦杆用叉子叉起来垛在一起,素兰凤英荣娴林青负责把接满麦粒的袋子拖拽到旁边。
荣娴提拉着接麦粒的口袋不时偷偷看林浩,林浩娴熟沉稳的把成捆的麦子不紧不慢地塞进机器口,眼睛自信坚定。
荣娴不禁看得入了神,林浩忽然看她一眼,她很紧张地移开视线。
机器轰隆隆地三个多小时打完了林家十几亩麦子,麦垛堆成四五米高的圆垛。
每个人脸上都是黄黑色的尘土,汗流过的地方是几道引子,人都像刚从几百米深的煤坑里升上来的矿工。
荣娴跑进厨房里打来一盆水先给林浩洗脸,林浩张开嘴笑,一张黑脸上一对白色的眼珠和一口白牙很有喜剧性,荣娴禁不住笑起来:“林浩哥,你像个黑脸包公。”
林瀚站在旁边也笑:“都是黑脸包公。”
荣娴闲暇的时候就爱去林家串门,表面上是与林瀚说笑打闹,实际上是去看林浩。
林浩比她大了六岁,而且素兰一直口口声声说要给儿子找个吃公粮的媳妇。后来,林景成找关系把林浩的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
林浩逛悠到荣娴家笑着对凤英说自己转为户口的事,荣娴感到心肝一阵震颤。
两人彻底不可能了,那年月农村户口与城市户口之间有一道深深的鸿沟隔开,不同户口的男女很少结为夫妻。
没有人知道她那卑微渺小的傻傻的心事。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林浩结婚的那天,荣娴挤在人群里看着一对新人在一片吆喝叫好声中拜了天地。
祝福你,林浩哥。
荣娴悄悄走开了,她怕自己难过的掉下泪被人看见。
此生里,她第一次为自己爱慕的男人流下伤心的眼泪。
嘈杂的声音渐渐从耳边消失,荣娴躺在床上如燃尽的死灰一般沉寂。
他不是垂老失明的罗切斯特,她不是不卑不亢的简爱,俩个人在平行的世界里或许永远没有爱情的交集,更不会有那凄美的结局。
她希望林浩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希望他每天都有一张开心的笑脸。
难过了很久,傍晚的时候,荣娴一路走到亭河岸边,对着潺潺河水呆坐了良久。
可笑的单恋如那缓缓流着的河水在黑夜里哗啦啦地跳跃着欢快地死去。
河水里破碎的月亮似一张哭花的脸,心任由那无情的流水撕个粉碎。
朗朗白月,星河灿烂。
徐徐清风,人间寂寥。
虫豸啁啾,莺燕啼唤。
苍穹空蒙,大地淡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