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

我们的股票像神舟一号一样不断高升，我和老刘越来越土豪，我估算了一下，两千块对我们而言只能算个零头，我们终于迈入了小康社会。

我一向穷习惯了，突然变成有钱人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我问老刘：“这么多钱怎么办？”

老刘在看新闻，心不在焉地说：“钱太多？那就去看国足比赛，过几天他们在这里和新加坡比赛。”

我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在内地确实找不到比看国足更浪费钱的消费方式了。

我们到票务中心预定两张球票，每张要价五百块，虽然我深知这是世界上性价比最低的商品，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

比赛在两天后的下午进行，我和老刘打车过去。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国足比赛，今天终于有机会亲临现场，真是激动人心。

和我们同一看台的有很多专程从北方赶来的球迷，他们扛着大鼓铜锣浩浩荡荡而井然有序地摆开架势，颇有东北爷们的风范。

一位拿着喇叭的哥们坐在我和老刘旁边，他凑过头来，跟我们打招呼。

他说：“小兄弟，来为新加坡队加油啊？”

我和老刘说：“是啊，大伙都是来给新加坡队加油的吧？”

他指着前前后后一大群人说：“是啊，这都是我们球迷协会的，今天专程赶过来为新加坡队呐喊助威。人家新加坡队好不容易来一次中国，我们中国乃礼仪之邦，广大球迷得热情点。”

说完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张大横幅叫前面几个球迷帮忙绑在看台围栏上。我凑过头去看了一下，红布上面用金字赫然印着“热烈欢迎新加坡男子足球队莅临指导”。

不久之后双方球员开始进入赛场，前面一群爷们马上敲响战鼓，我旁边那哥们也站起来拿起喇叭一阵狂吹。

随着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中国队率先开球，几个后卫在后场倒了几下球之后就直接开大脚把球踢给了替补席，新加坡队扔界外球。

前十几分钟比赛波澜不惊，中国队发挥正常，踢出了自己的风格，把足球踢得很中国足球。这是一件好事，一旦中国队突然发挥失常把中国足球踢成巴西足球，巨大的视觉冲击定会让广大球迷接受不了，轻则精神分裂，重则当场暴毙。

上半场比赛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中国队的郑智在中场拿球后开始盲目地长途奔袭，误打误撞地过了对方两名防守队员，然后把球回传给中路包抄的邵佳一，可惜邵佳一在门前两米处射了飞机。

我们都感叹还好中国队的大帝李毅不在，不然他肯定会先护住球，而一旦他护球那比赛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只能看他一个人的表演了，他的护球跟简直跟亨利一模一样。

此时，我们后面一个戴着眼睛的猥琐男子却突然站起来怒吼：“中国队加油!中国队雄起!”

所有人大吃一惊，仿佛目击到来自其他星球的生物。

喇叭大哥问他：“兄弟，你第一次看中国队比赛啊？”

眼镜神情激动地说：“是啊是啊，第一次。”

原来那哥们是个新球迷，对中国足球还不了解，做出如此举动可以理解。新球迷和老球迷最大的差异就是前者对中国足球抱有希望，而后者则对中国足球彻底绝望。

眼镜说：“大家团结起来让我们大声地给国足加油!”

我们默不作声，连前面一直不停敲鼓的几位大哥也停下鼓槌，都在为眼镜的举动而悲哀。

眼镜继续大喊大叫：“中国队加油!中国队雄起!”

喇叭大哥实在无法忍受，怒吼道：“你丫的想为中国队加油滚一边去，我们这里是为新加坡队加油的。”

眼镜吓了一跳，说：“你们身为中国人而不为国足加油，你们爱不爱国？你们羞不羞耻？”

喇叭大哥说：“操，丫的跟我讲羞耻？老子告诉你什么是羞耻，中国国奥队原来有个姓高，有一次中国队和巴西青年队比赛，巴普蒂斯塔和他对位，赛后高某跟记者说，巴西队和我对位的那个实力很差劲，至少比我差两个层次。丫的这才叫不知羞耻。”

其他人也对眼镜进行了强烈谴责，老刘起来做老好人说：“算了算了，人家新球迷不懂事，不要跟人家一般见识。”

喇叭大哥说：“丫的角落里蹲着去。”

眼镜见我们新加坡球迷人多势众，知趣地蹲在一边，口里小声念叨着“中国队雄起！中国队加油！”

比赛继续进行，中国队打得四平八稳，而新加坡队在我们歇斯底里的呐喊加油之中也没有惊艳的表现，我们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突然前面有人大喊：“美女美女！”

我们瞬间原地满血复活，擦干嘴角的口水，一个劲地问：“在哪？在哪？”

那位大哥激动地解说道：“新加坡队的队医是个美女。”

我们的视线马上集中到球场上，只见新加坡一名队员躺在草地上，而一位皮肤白皙相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正在为其治疗。这下子我们立刻来了精神，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女队医看，平淡的比赛终于有了一大看点。

不久之后女队医离开球场，比赛重新开始。前面打鼓的大哥大喊：“大家一起打鼓，把美女队医叫出来啊。”

鼓手纷纷响应，战鼓齐鸣，我们热情澎湃地高喊：“美女！美女！美女!”

新加坡队的球员似乎听到了我们惊天动地的呼唤，动不动就受伤躺在草地上，于是美女队医就一次又一次地跑出来为他们疗伤，我们也借机大饱眼福。

喇叭大哥说：“妈的真没支持错新加坡队，下场客场比赛我一定要坐飞机去看。”

比赛临近尾声，双方一直没能进球，眼看就要以平局收场。

不料在全场补时阶段，中国队的邵佳一在禁区内停球后被后卫放到，裁判毫不犹豫地判给中国队一个点球。一直在旁边小声为中国队加油的眼镜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机会，他跳起来大叫：“邵佳一立功了!邵佳一立功了!不要给新加坡人任何机会!”

邵佳一抱着足球走向罚球点，全场球迷紧张到不敢呼吸，怕一不小心会把皮球吹进球门。喇叭大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地祈祷着“千万不要进!千万不要进!上帝保佑！佛祖保佑！”

主裁判一声哨响，邵佳一助跑，起脚，射门……

那该死的皮球居然他妈的进了!!!

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如果您刚刚开打电冰箱，您现在看到的是中国男子足球国家队与新加坡队的比赛，中国队在比赛最后阶段由邵佳一打进一球!千真万确，不是忽悠，不是乌龙，可能是黑哨，但是中国队进球了!本世纪最大的冷门诞生了!中国队居然走狗屎运嬴得了比赛!

眼镜彻底疯狂了，他从座位上高高跳起，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嚷着“让新加坡人滚蛋吧!”

看着被定格在1：0的记分牌，我们极度悲哀，中国队赢球的结果让我们无法接受，来自北方的球迷们全部神情呆滞，有的甚至失声痛哭起来。我拍拍身边的喇叭大哥，安慰他说要相信中国队的实力，下回合他们一定会输个0：3。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哽咽地说他对中国队有必输的信心，眼泪从他坚毅的脸庞不断滑下。

唉，男儿有泪不轻流，只因国足嬴了球。

我和老刘神情沮丧地退场，走出体育场的时候我看到一大群球迷站在大巴通道两旁欢送新加坡队离去，而中国队的巴士刚出来就受到了矿泉水瓶的猛烈攻击，交警不得不围成人墙隔开球迷让中国队离去。后面有一大群球迷扛着国旗泪流满面地唱着国歌，怒吼着：“中国队雄起!”

我回头一看，眼镜走在球迷队伍最前面，歇斯底里地喊着口号。我无奈地摇摇头，做中国队的球迷并不悲哀，悲哀的是还对中国足球抱有希望。那些愤怒的人通常都是新球迷，中国队的比赛对他们来说是一部悲剧，因为比赛的结果往往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而对稍微看有几年球的人而言中国队的比赛是一场纪录片，结果早已提前猜中，比赛仅仅是走走过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