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壹·长夜不绝

捌拾壹·长夜不绝

——水火难容同天日月,漫漫长夜灯火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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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在景年与小白交谈的一个时辰之前,辛子骏离开城内,不料在城外村子里迷了路。而后偶遇郑柘,二人交手一番,自柳林中好一阵搏斗,最终子骏突然发病,不敌郑柘,昏倒在雨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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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据点内。

雷声遥远低回,被紧闭的屋门隔绝在众人之外。

窄小的屋子里站满了人,喧哗鼎沸,群情激愤。

愤怒的刺客们将手骨握得咯咯作响,愤怒的眼时而盯着导师,时而盯着导师身后满目阴沉的孔主事,时而又转过头来,看着那与导师相对而立的缄默的年轻人。

他们唾骂,他们请愿,他们怒吼。

无数种声音冲进无数只耳朵,每一句话都在叫嚷着,血仇,这是血仇!

“四十三个,那都是从咱们这里拨过去的兄弟姐妹!”

“禁卫军不除,这仇必得世世代代报应到他们身上!”

“导师,多少年了,咱们不曾这样低眉顺眼过,可那禁卫军何曾将咱们当过人看!四十三个人,全都叫那张景弘给砍了头,吊在城门口上,就那样血淋淋地给他们看!导师,那些兄弟姐妹年下还同咱们吃住在一起,如今死得这样惨烈,这仇不报,便枉做好汉!”

刺客导师沉默着,不曾有甚么表态。

他在看,他的目光穿过愤怒的人们,直直地落在那个被他养大的年轻人身上。

他审视着他,想要看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又何时才肯开口。

但景年只以默然相对,垂着头,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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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声不曾停歇,在这喧哗声里,似乎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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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清楚他该说什么。

他也同样清楚。

可正因如此,他们也在彼此的沉默中读懂了对方的态度,是而愈发沉默,谁也做不到第一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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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们的愤怒被压抑在这间屋子内,无法发泄的怒气与怨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那年轻人便低着脑袋,任由他们在自己身边或有意或无意地推搡、挤挨,仿佛这样,便能教心里好受些。

“导师,不能再受禁卫军的气了!”一人的声音盖过大伙,叫嚷道,“躲躲藏藏这么些年,却教他们说杀就杀,想来光躲着他们走是没用了!导师,那张景弘就在东昌府,咱们何不趁着这次机会全力向东,纠集所有人马,在他们庆功之时,将那张景弘的人头一举拿下!”

“对,对!咱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区区二万禁卫军不成?拿了张景弘的人头,老子叫那张邦昌从此吃喝不香、坐立难安,谁也不敢再欺负到兄弟会的头上!”

“就是!”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那狗官从前便在东京城里跋扈惯了,如今在东昌立了功劳,回来之后,岂不是要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到那时,我看他没别的本事,指不定便要带着更多人来掀咱们老巢!”

“导师,若真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没错,依我看,咱们得设个圈套,杀了张景弘,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

“……”

声音再次沸腾起来。

随着声讨的阵势越发浩大,年轻人更加紧抿双唇,双眼钉在了地砖上,一双手紧紧抓着衣裳下摆,

几乎攥出汗来。

导师望着他,忽然间,他也猛然抬了下头,瞥了伯父一眼,旋即便将目光甩向别处。

——他有话想说。

他不敢说。

李祯看着他的孩子,缓缓举起手。

在抬手的一瞬间,众人立刻肃静而立,就连举起的拳头和挥舞的胳膊也都重归平静。

喧腾着热气的好汉们,在等他们想听到的表态。

他们当中,似乎有人在偷瞄那鼻梁上淌着冷汗的年轻人。

雨下得急了。

他必须张嘴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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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关系重大,兄弟会之去留,全在今日之抉择。”李祯注视着他,缓缓道,“我们重整旗鼓不到数月,不论去留,皆不可听凭一家之言。景年,你自幼聪慧机敏,常有奇思妙想,为今之计,你可有两全之法?”

景年望着目光如炬的伯父,蠕动嘴唇,张了张,又闭紧。

“两全之法”四字,伯父咬得极重。旁人或许听不出来,可他却记得自己小时候与伯父说过的话——童言无忌时的一声“两全之法”,少年时对两全之道的纠结,在此刻全然变作与伯父之间无声的默契——他在告诉自己,在这般血仇之下,因着养育的情分,他想要再给自己一次争辩……不,证明的机会。

可双全其美的办法,又岂是他眼下绞尽脑汁能想得出来的?

那杀了四十三个人的凶手是他亲生的兄弟,他的大哥早已是兄弟会的仇敌。思忖兄长何故下此毒手已经没有甚么意义,现下最该想法子周旋的不是景弘,而是夹在禁卫军与兄弟会之间的自己!

但他要如何从中斡旋?

一面是他血浓于水的手足兄弟,一面是并肩多年的刺客同僚。兄弟杀兄弟,恶人诛恶人,在兄弟会遭此劫难的此刻,他想的头一件事却是想要保住大哥的性命,又不愿因此和刺客们冲突,此间孰对孰错,他无法思考。挣扎间,他忽地想起许多年前择端先生诘问自己的善恶之辩,在如今看来,竟当真是如此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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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善,何为恶?

正道为善,邪道为恶。

——何为正道?朝堂官衙颁行诸务,此为正道;何为邪道?盗贼刺客为害一方,此为邪道。如此江湖分明,各安其所,岂不甚好?

我等从未残害无辜,何来邪道?朝堂向来昏奢淫逸,何来正道?择端先生,恕我冒昧,正邪之分不可仅以官民论定,当视其道,然后定夺!……

——景年小友,善恶之分,自古不明。一味履辙行事易入歧途,还望你日后谨慎,明察万事万物是非曲直,莫要为善恶正邪所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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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端先生的话犹如洪钟,在响起那刻,便教他重新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慌。如若他慌了神,他的兄长该如何,兄弟会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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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导师,”景年艰难地起开两片嘴唇,干涩道,“景年以为,此事突发紧急,我们……万不可就此乱了手脚……”

众人一齐看他,李祯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有秋月姨在伯父身后投来观望的一瞥。

景年捏了捏拳头,继续道:“导师,孔主事,诸位兄弟姐妹,若景年没记错,兄弟会自李唐以来至今数百年间,大小祸患从未停止,能教咱们延续至今的办法,却不是以杀止杀,而是‘运筹’二字。”他有些不敢看大伙,只是看着伯父,“两年前,蔡府事发,兄弟会偃息至今不曾再被禁卫军抓住甚么把柄,如今毫无预兆地招了劫难,景年却觉得此事颇有端倪。以禁卫军之狡猾,他们只怕想以东昌府之‘草’,惊东京城之‘蛇’。倘若我们闻风而动,我只怕他们早已算到这一步,城内外二三日便可布下天罗地网,到那时,我们便是再要报仇,却也连区区一城都走不出,便要在这里被一网打尽了!”

众人议论,被李祯制止。孔秋月在后面发了声:“端倪?”

“不错,”景年点点头,转向方才那个在桥上报信的兄弟,“东昌府的消息,是甚么时候传过来的?”

那人马上答:“半个时辰前自禁卫军鹰场窃听了消息,便立即告知了导师。”

“好,此事今夜传到汴梁,若消息不假,那么东昌府事发仅仅在前日夜里。诸位,从这里到东昌府,乘马车要走三十日,驾快马昼夜不息要走个十余日,若连夜飞鸽传书,也要五六日才到。那么,既非大胜,又非大败,究竟是多么要紧的消息才会教禁卫军急得只用了三日便将它飞鹰传到东京,甚而还已经传到了咱们的人耳朵里?”

“你是说……”李祯虽问,却依旧不动声色,好似并不为这番推论惊讶。

“这便是端倪所在,导师!”景年道,“禁卫军必定料到咱们会知道这个消息,即便不知,也不误他们在此两三日间下手试探——于张邦昌而言,汴梁的刺客才是他最大的心头之患!是以我担忧此事,导师,东山再起何其艰难,我们绝不可再被禁卫军牵着鼻子走了!”

刺客们零零星星地嘀咕起来,李祯道:“依你看,下一步当如何?”

景年看向伯父,他的目光里终于带上一抹欣慰,因此心中稍稍有了点底气,便道:“景年以为,禁卫军中论起实力,张景……张统领其人几乎数一数二,且据我所知,他带去的队伍除去禁卫军精锐,还有一支刚从青唐撤回来的边军,不论正面厮杀,还是暗中奇袭,只怕都困不住他们,反而还容易教咱们白白损失人手。若诸位信得过我,接下来这几日,在禁卫军有下一步动向前,我们应先下手为强,给他们使些绊子,教他们无暇在城内外设下罗网,如此才能给咱们争取更多运筹的时间。”

李祯不语,示意他继续说。

“城内禁卫军里还有两大麻烦,其之一乃是执法使郑柘,其之二便是那接管禁卫军的吕仲圣。我们先设法除掉郑柘,那张邦昌觉出威胁,便会想法子调张统领回京,待他们一路辗转回来,军力溃散,便无暇防范兄弟会;而张统领一旦回京,吕仲圣必会因俸禄官职暗起心思,如此便能借此事挑得他们彼此猜忌,二桃杀三士。待到那时,我们再攻打张邦昌,便可畅行无阻,一举必胜!”

“哪用这样麻烦!”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响起来,“等那张景弘回了京,咱们第一个便将他杀了,这样便既报血仇,又叫他们群龙无首!哪儿还用等着他跟姓吕的耗着,你可别忘了,他们都是张邦昌手下心腹,再猜疑,却也不会忘了拿咱们充军功!”

“是啊,万一他俩合起伙来,那咱们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唉!他娘的,老子只想砍了他们的脑袋!”

“实在不行,就按赵哥说的,咱们对付不了两万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张景弘不成?只要取了他的首级,看谁还能挡得住咱们的袖剑!”

刺客们的吵嚷声纠缠在一起,嗡嗡地往景年的脑袋里钻。

“——不行!”

他听到从自己口中爆发出一声怒喝,人们诧异地停下来,侧目而视。

“为啥不行!”有人在人群后面质问,“年二哥,你该不会有甚么旁的心思罢?”

“我——”

似是被戳穿一般,景年满腹的言辞忽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对啊,你说说,为啥不行?”

“年二哥,你不是要让咱们这些兄弟硬碰硬罢?杀一个人跟杀两万人,傻子都晓得哪个死得快!”

身边的目光盯得他如芒在背,驳斥声不绝于耳。而在这吵闹声里,又一种声音逐渐占据上风。

“奇了怪了,这小子从前哪这么犹豫过,自他回来了,大事小事都拦着咱们,一口一个‘计策’‘计策’的,也没见他拿计策捉了郑柘……”

“可不是么,瞧他回来便天天在屋子里坐着,净让咱们抄那些字啊书啊,你说说,光盯着那些破纸看,能看出啥名堂来?”

“光是会里的兄弟便死了十多个,他不肯动手,也当是没这个情分,可跟着老刘死在东昌府的人里头,听说还有个姓毛的兄弟,原先还帮他干过抓鬼的活呢!啧啧……这都不愿拼命,真是白瞎了一身的骨气……”

“毛哥命苦,哪有人家过得快活!”

“还别说,人家可快活极了,没见人从东昌府回来,都把老苗家的姑娘一起带回来了?”

“还说老苗,那种叛徒,还有脸同咱们提!”

“带着叛徒之妹回来,这小子别是叫人迷了心窍罢?还有,那姓苗的虽是个杂种,可他是被人杀的,这小子倒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你们说……”

“嘘……你也不看看人家是甚么人养大的,可不敢瞎说……”

“有甚么不能说的,这会里谁人不知这小子什么来头?你忘了,两年前蔡府出事,咱们死了多少人保他一个回来……嗐,只要不是个白眼狼,便谢他列祖列宗了!”

……

年轻人死死地抓着下摆,手汗早已洇湿了褶皱。

他站在目光中心,听凭议论,却无法为自己分辩。

“景年,”有什么人喊了他一声,他抬起沉重的头颅,把目光投向正前方,“抬起头,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

议论声没能让导师动摇分毫,他如鹰般锐利的视线始终扎根在他的孩子身上——即使随着时间流逝,他已不清楚他对兄弟会究竟忠心几何。

但他想纵容一次,就像无能的父亲纵容任性的儿子一样。

“导师,”景年眉头撇了撇,委屈的神情一瞬即逝,转而正色起来,郑重道,“景年想说的话,若您信我,便能说。”

李祯看了一眼他局促不安的手指:“说吧。”

年轻人便深深吸了口气,松开衣摆,大声道:“诸位,请听景年一言!”

人们最后一次安静下来。

“兄弟们,姐妹们,”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我知道张景弘是兄弟会心腹之患,但此人不可杀!——若杀了他,禁卫军固然大震,但远不到群龙无首之时。”他环视四周盯着他的人们,“你们可知,禁卫军中还有一位令他闻之色变的绝顶高手,行踪诡秘,以毒杀人,心狠手辣,从不留情。但据我所知,此人只在张邦昌身受威胁之时出手,旁人死活,一概不管。即便我们能举倾巢之力刺杀张景弘,可他是张邦昌麾下最为忠心得力之人,他一死,张邦昌必然会向我等下诛杀令,到那时,因被消耗而一网打尽的,便不是禁卫军,是兄弟会了!”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继而一阵窃窃私语,很快,便又有人叫道:

“你当然有说法!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事关你家亲兄弟的性命,便能想出这样保他的法子!张景年,你这般大费周章地要护着禁卫军,那四十三个兄弟,当真是白死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景年登时惊得瞪大双目,却奈何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炸了锅,叱责与谩骂铺天盖地,不绝于耳。

心事被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那并非他全部的心思。年轻的刺客强作镇定,往日里机警的碧目已然失了稳重,仓皇无措地掠过众人面庞,挣扎着想为自己再寻一个辩解的机会。但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人群缝隙中个子矮小的白一苛和并不关心争执的独狼等人,刺客们脸上哪里还有一分好脸色,早已拿着看叛徒似的眼神憎恶地盯着自己。

他是禁卫军统领的手足,是兄弟会憎恨之人的家人。

他是兄弟会导师的义子,也是禁卫军从前便想斩草除根的“杂种”。

……

他到底是谁?

他应该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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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低而复起,雨声忽大忽小。

一如屋内的争执,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比方才亮了少许。

雷声大了起来,响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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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屋内的桌子被孔秋月猛地一拍:“如此内讧,成何体统!”

“添翼大哥,他可是——”

“可是什么?”孔秋月横眉竖目,大声道,“抓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逞威风,这便是信义教你们的本事!”

有几人站得往后缩了缩。

“信义一条,传承了多少个百年,传到现在,你们竟还为着一颗人头窝里斗?”她怒目而视,扫视着每一个投身于叫嚣中的刺客,“都把头抬起来,把袖剑亮出来!”

一片唰唰声响起,除了导师,人人手中皆有寒芒出鞘。

“看着你的剑,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刺客。”

“我们的信条是什么?”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你们却还记得这八个字!”孔主事剑眉竖立,“——四十三个兄弟的血仇,我们必须要报。但这仇如何报,向谁报,你们可有人仔细寻思过?我看未必!你们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借着他们的死来过一过快意恩仇的瘾!”她踱向一侧,看着陆续低下头来的人们,继续道,“若是砍几颗脑袋便能结了你们心里这股窝囊火,那咱们同禁卫军又有甚么两样?既然恨,便恨个痛快,便拿咱们这口咽不下的气,给地下的兄弟姐妹们挣一个值得!”

刺客们屏声静气,纷纷垂下了脑袋。

雨声缥缈着,似乎在变小了。

“孔主事,那,那您说,咱们到底该怎么报仇……”

有人大着胆子发问。

孔秋月停下踱步,站定在李祯背后,与刺客们一起,看向导师。

“很多年前,兄弟会曾在汴梁全军覆没,一百多人,几乎全都折在了这里。”似在回应众人的期待,李祯缓缓开口,“只有我,孔主事,和几个腿脚快的逃了出来,又死在逃亡路上几个。”

景年看着伯父,他的腿便是从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到了这个年纪,走起路来已经不大利索了。

“那时,我一个人能杀一百个禁卫军。但我知道,一旦带着兄弟们开了杀戒,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活着逃离这里。”

“导师……您就不恨么?”

“从我成为刺客起,这四十年来的每一日,没有一天,我不曾恨过。”李祯的目光深邃而沧桑,“但正是这股恨,逼着我和剩下的刺客们活到了现在,杀了比从前更多的人,报了从前报不了的仇,亲眼见证了叛徒的下场、凶手的死相。我们,是为背负死去兄弟们的血仇而活着的人,我们每一个人都负担着替死去之人走下去的使命……这,就是刺客。”

刺客们没有再抬头,他们不敢同导师那鹰隼一般的眼睛对视。

唯独景年站在人群里,抬起右手,附在心脏处。

“万物皆虚……”他喃喃道,“万事皆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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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当为一己私利而动摇时,谨记,无物为真;

——当为天下苍生而出手时,铭记,诸行皆可。

这便是刺客的信条。

这才是刺客应遵循的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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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诸位兄弟姐妹,”景年再度开口,“若还肯信我,请再听我最后一言。”

“兄弟会传承百年,薪火不绝。我等应以存续为先,以大业为重,以信义为凭,凡有行事,必以百姓为本,不已私心谋利。刺客张景年,愿为兄弟会效犬马之力,所作所为,皆无二心!景年虽为禁卫军统领张景弘之弟,屡屡涉险,仍无半分屈从之意,原因无他,便是手足,亦不忍见兄长为奸人蒙蔽!个中虽有难言之隐,景年初心不易,惟愿诸位信我!”话音落下,-年轻人一掀下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拱手道,“今日起,景年自请以诛杀双刀执法使郑柘为要,先报十一兄弟之仇,再掣肘军中,令其不宁,如此,便能于时局中运筹制衡!”

“我们倒是想信,你教我们如何放心信你?”

“诸位!”景年目不斜视,定定地看着伯父,俯首道,“景年此举,只为兄弟会安身立命为先,不曾再有分毫私心。若有朝兄长犯下大错,执意为虎作伥、为害百姓,便不必诸位动手,景年愿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此言既出,众人皆惊。但见他神色坚毅,目如炬燎,一时间,心生敬畏,谁也不敢再说甚么话。李祯走上前去,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去:“景年,起来。”

年轻人抬起头来,重新站起,与伯父对视无言。

“你要证明自己,心意已决,这很好,我同从前一样,不会拦你。”刺客导师抓着他的手腕,翻过来,露出那把原先属于自己的饱经风霜的袖剑,“景年,你大了,许多事要怎么做,今后不必再时时看着我的脸色。只是,你究竟当不当得起真正佩上这柄袖剑,我拭目以待。”

“是,我都明白。”景年郑重道,“景年此身,绝不辜负兄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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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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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弱,天地间只余滚滚雷鸣。

夜半时分,雨停了,逐渐空下来的刺客据点蛰伏进寂静中,只有某间屋子还亮着一豆小灯。

灯火摇摇,亮了彻夜。

于是这大地之上,便有了一点长夜不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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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信条: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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