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峥嵘岁月
刘康诚的住所宽敞明亮，屋内最多的便是书籍和资料。
几人在客厅坐下。
刘康诚对刘姨说道：「小芙，帮我把书桌抽屉的相册拿过来，还有眼镜。」
刘姨沏好茶，起身去书房取来一本厚厚的相册。
刘康诚接过相册和眼镜，摊开在茶几上，感叹道：
「年纪越大越怀旧，总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凌锋凑到刘康诚的跟前，很好奇地看着相册。
刘康诚指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介绍道：
「小锋，这是你爷爷，旁边那个便是我，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学生。」
凌锋蹲在茶几旁，托着下巴，准备听老人讲祖辈的故事。
苏景萱也是一脸好奇，轻轻推了丈夫一下，抱怨道：
「哎呀，你过去一点，让我也看看。」
凌锋皱着眉头，往里面挪了挪，给妻子让出一个地方。
刘康诚扶了扶眼镜，继续讲道：
「那个时候我们都在海外留学，你爷爷比我早一年完成博士学业，他毅然决然地回了国。这张照片，是我们在码头送行时拍的。」
「那个时候的国内化工基础极为薄弱，尤其是化学化工人才严重缺乏。你爷爷想从根本上改变这种落后的局面，因此四处游说筹款，想在江海工业大学开办化学化工系，为民族化工行业储备人才。」
凌锋轻声问道：「刘爷爷，我刚才听人说，您也是建系的元老之一。」
刘康诚抚摸着照片，深情地说道：
「是啊，当时的化工系，什么都缺，缺教舍，缺器材，缺经费，更关键的是，缺人才，缺少高水平的师资教员。江海大学化工系还在筹建时，你爷爷就给我去了一份电报，邀请我回国，共襄盛举。」
凌锋指着另一张集体合照，问道：
「这是您们当时的开学典礼吗？」
刘康诚点头笑道：
「是的，这是化学学院第一次开学典礼。我接到你爷爷的电报后，也是心血澎湃。自古有文死谏，武死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这些读书人只能以学问报国。我博士一毕业，就马上赶回来，参加了筹建工作。」
凌锋在照片中找寻爷爷的身影。
刘康诚笑道：
「你爷爷是首届系主任，我是教务主任。」
照片一张张的翻过，尘封的峥嵘岁月，再次流金浮动，形成了一副副波澜壮阔的画面，在两个后辈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苏景萱弓着腰，突然发现一张奇怪的照片，指着它，疑惑道：
「刘爷爷，这照片里的人为什么都骨瘦如柴的，是生病了吗？」
刘康诚神色悲痛，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息道：
「是饥荒。大家都没有吃的……」
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叹息道：「你爷爷脑子活，四处挖野菜，借粮，大家才勉强撑了过来，但他自己却落下了胃癌的病根……」
三人都是神情凝重。
凌锋轻轻地翻过这一页，看向其他照片，数页之后，终于看到自己的父亲。
他兴奋地说道：
「看，这是我爸爸。」.
刘康诚介绍道：
「小锋，你父亲当年也是我的学生，这是元旦那天，我请他来家里吃饭，大家合了个影。」
凌锋看着照片，突然察觉出异样，因为所有人都面对镜头，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却突然看向父亲，这一幕，恰好被相机拍下了。
苏景萱同样注意到这奇怪的举动，作为女人，她知道照片中的女子是有意的，忍不住问道：
「刘爷爷，这个漂亮女孩是谁呢？」
刘康诚笑道：
「那是我女儿，刘青珊。」
凌锋「哦」了一声，从照片来看，刘青珊应该是对父亲有意思，不然不会刻意摆出这种姿势。
刘康诚在两个晚辈面前，并不想隐瞒什么，遗憾道：
「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家丫头喜欢凌致友，但感情不能强求，只能看缘分吧。」
凌锋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的感情故事。
他指着一张明信片。画面中的凌致友儒雅英俊，风度翩翩，气质脱凡超俗。明信片上还有一段潇洒飘逸的钢笔字，凌锋凑近一看，自言自语道：
「这是一段德文，是黑格尔的话。」
他脱口而出地朗诵道：
「einenationhateinegruppevonnhen，diezudensternenaufhauen，siehabenhoffnung。」
苏景萱一脸惊讶，之前凌锋会唱意大利歌曲姑且可以理解，现在居然还会德文。
虽然她听不懂，但从发音的流畅度来看，应该不是胡诌。
苏景萱戳了凌锋一下，但男人完全没反应，正全神盯着父亲的照片。
她不好意思再打扰，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那张明信片，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年轻时的凌致友也绝对是俊逸逼人。
刘康诚听到凌锋一口流利的德语，欣慰道：
「小锋，这是你父亲去慕尼黑留学时，寄回来的明信片，上面还有他的照片和手书。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凌锋轻声解释道：
「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
刘康诚感慨道：
「是啊，你父亲深受谨知的影响，有侠义之风。如果我和谨知当年外出求学，是怀揣着学问救国的理想，到了你父亲这一代，则是肩负着学问强国的抱负。这句话，表明了他的心气志向。」
苏景萱听闻此言，也是肃然起敬。她生在商贾世家，从小就学会了算计，对于这种家国情怀，所知甚少。
但在今天晚上，从凌谨知到凌致友，她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敢为天下先的热血豪情。
凌锋沉默不言，抚摸着父亲年轻时的求学照片，眼眶湿润，似乎理解了父亲书房中的墨宝：「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
三人的对话持续到深夜。
刘姨来了两三趟。
凌锋终于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钟表，歉声道：
「刘爷爷，今天谢谢您，让我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已经很晚啦，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望。」
刘康诚笑道：
「好，你们夫妻也要回去早点休息。以后有空就来我这里坐坐，陪我聊聊天，解解闷。」
凌锋起身向刘康诚告别，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
「刘爷爷，那张明信片，能送给我吗？」
刘康诚没有丝毫犹豫，郑重道：
「当然可以，这张明信片当年是你父亲寄给我的，我现在转赠给你，这就是缘分。」
凌锋接过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放入上衣口袋，对着刘康诚深深地一鞠躬，表示感谢。
夫妻二人告别刘康诚，朝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