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当你答应
姜秒几近讲完了自己整个初高中的生活。
每一张验伤报告,大概都涵盖着她这一整个阶段的痛苦。
无论是第一次表白之后受尽冷嘲热讽的茫然不安,还是后来屡次接近屡次受挫、在嫌恶和指指点点的目光中变得无坚不摧,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她几乎全部说出来了。
身体上的伤痕可以复原,心里的痛楚该怎么去疗愈呢。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在意,可是在说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不够坦然。
尤其是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
那只酒杯的鉴定报告写着***,她若是真的喝了,被他们丢在那个酒吧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都觉得恐慌。
酒杯上除了她的指纹,还有楚郢顾的。
可她没能报警。
她是不可能有机会去报警的。
——这些证据,只能在剧情的枷锁中,沉默又安静地睡在她的柜子里。
「……真奇怪。」姜秒在最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是她还是强撑着,接近呓语一般地说道。
「奇怪什么?」
容洵的手已经被严严实实、漂漂亮亮地包扎完毕,他把一边的小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温柔地看着她。
「我以为……这些事情,会永远地埋在我的心里,没有别人知道了。」
他的眼神和水波一样飘荡着:「我的荣幸。」
姜秒已经把脸埋在了手臂中,断断续续地说:「也很奇怪吧……明明都这样被伤害了,曾经的我,却依旧恬不知耻、不知死活地继续喜欢他。」
她似梦非梦,问着当初那个被控制着的自己,也问着曾蜻蜓点水一样在她梦里出现过的「姜秒」,更甚至——问着这个世界的神明。
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力,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行为来呢?
这句话飘散在了空气中,让容洵的手一顿。
他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凌厉的寒光,但是在看回她的同时,眉梢眼角又柔软得一塌糊涂。
「……姜秒?」
他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她浅浅的呼吸声。
容洵在原地没有动。
若有旁人在的话,怕是要以为他只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像,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很久……久得外面只剩下了深夜的虫鸣,久得姜秒翻了个身,差点摔下了桌子。
于是他又手忙脚乱地稳住她。
手掌拢住她单薄的肩膀,生怕撞疼她、吵醒她,只敢轻了又轻。
直到她把他当成了抱枕,借着他的力度滚到了沙发上,哼哼了两声,枕着他手臂又继续睡了。中文網
容洵手上的伤口裂开,他却恍若未闻,只悄悄等着她再度沉眠。
「如果这样的话……」
良久,他说道。
声音低沉,静谧宁静。
「换成喜欢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
他低下头去,和她一下子靠得很近,发丝缠绕在了一起,痒痒的,却又很安心。
「嗯。」容洵自言自语道,「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
同样是一个深夜。
彻夜的灯火点燃在很多个房间里。
云秋时对着电话大发雷霆:「——那要么就毁约吧,我告诉你!我不干了!我就没见过你这种节目组——祝你们早日糊穿地心!」
说着,她一把挂了电话,气得在工作室里面找来了所有的小伙伴:「别找了别找了,过来帮我一个忙。」
「怎么了?可是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作者还没回……」
「先不管那个了,毁约就毁约,找不到人合作就找不到,我之后加班来处理,现在快来给我转这条微博——」
任惟为的公司里也突然出现了老板的身影,深更半夜,明明在外地出差的老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找着几个重要的负责人进了会议室。
「……现在,我要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请求大家帮我一个忙……」
而高炽阳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一边看着,还一边碎碎念:「……这不得欠我一个大人情?我不管,这次事情之后,我必须要休一个长假……」
他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太惨了吧,楚家,这事是真的不厚道。」
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也不算是趁人之危。
「但是……」高炽阳看了一眼手机里传来的消息,「岑家?怎么岑家也掺了一脚?」
「岑总?」
助理叫了一声。
「啊……没事,你继续。」岑屿桉揉了揉额角,说道。
「根据调查结果,在接出孤儿院之后,楚家确实没有收养姜秒,并且这些年一直苛待她,每周都会有以「教育」为名的体罚,包括但不限于罚站、言语辱骂等……但是明面上一直做的很好,拿着很多虚假的照片在慈善基金会上滥竽充数。」
「至于在梧城一中,已经有几个当年的学生承认,当初以楚郢顾为首,整个年级都存在对姜秒进行不间断冷暴力和身体暴力的行为。」
「还有——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了几段这样的录像。」
岑屿桉的眉头越皱越紧,往电脑屏幕上看去。
第一段录像来自于校门的监控,原本这是为了以保护学生为由安装的,结果却拍下了几个学生笑嘻嘻地推搡着姜秒的画面,容颜稚嫩的女孩被推得在路面上摔了一圈,旁边路过的老师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
第二段录像和这差不多,不外乎就是「意外」飞来的篮球,水池里浸泡的书包,还有食堂里经过时漫不经心的一撞。
岑屿桉的手逐渐握紧,鼠标点下最后一段视频。
——这居然是个酒吧。
灯光晃眼、纸醉金迷,无数的人在舞池里摇晃着,而卡座里姜秒就像是小兔子一样缩着,面前是楚郢顾端起的一杯酒,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周围的人都大笑了起来,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眼睛里含着泪,死命摇着头。
那杯酒被塞进了她的掌心,有人推着她的手想让她喝下去,可她死死抵抗着,想要逃跑。
没有人帮她。
一只毫无抵抗力的绵羊落入了狼群,等着血盆大口对她张开。
最终,她又踹又踢,狠狠咬下了那只手,直到把他咬得放开,才跌跌撞撞拿着酒杯逃了出去,剩下楚郢顾脸色阴沉,让他们追了出去。
岑屿桉「啪」地一声把电脑关上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绞痛了起来,明明姜秒只是个陌生的女孩,但是他却有些喘不过气来,手指虚虚抓了一把,嘴唇颤抖了一下。
「岑总?」助理有些担忧地走上前了一步。
「还有呢——」
他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还有……」助理说,「还有很多。」
「说吧。」岑屿桉抬起了眼睛,「我慢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