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第 156 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霍霍完唐喆学,罗家楠把阿里瓦从车上叫下来,让他给自己指认之前和弗莱明到干船坞调查时的停车位置。不管凶手用意为何,有一个程序是必须得干的:跟踪盯梢——找机会安装炸弹,确定引爆时机。码头已经去过了,不过那边集装箱太多,视野不够开阔,不是盯梢的好地方,没什么发现,希望这里能有点突破。
阿里瓦说弗莱明习惯把车停在树荫下。时值夏末,日头毒辣,租来的马自达贴膜廉价,阻隔不了多少红外线,车在大太阳底下暴晒一两个钟头,轿厢内可达七八十度,再开车根本进不去人,得开着空调和车门降温至少十五分钟。这罪罗家楠以前也没少受,那会天天开单位的破车,盯梢时要没个阴凉处避一避,等同于在车里蒸桑拿。要不后来空调坏了他天天蹦跶着要换车,自己晒成铁板烧还则罢了,还得连累祈铭在车上跟着一起受罪。
找到弗莱明最近一次停车的位置,罗家楠就地转圈,朝四面八方看去。这边在修路,为了拓宽路面,原有的绿化植物几乎被砍伐殆尽,大树基本都长在干船坞的厂区内。树冠宽大探出围墙,给路边临时停放的车辆提供些许的阴凉。这些稀疏的阴凉之处间隔约有二十米,想来凶手盯梢时也得把车停在树荫之下,不然周围光秃秃的无遮无挡,再好的贴膜也扛不住正午的烈日。他捋着墙根前后走,走到距离马自达停车位约六十米的位置停住,蹲下身,于墙根处的杂草丛中搜寻着什么。
「大师兄,你找什么呢?」
欧健也跟着他蹲下,手搭凉棚,随着罗家楠的视线探索杂草堆:烟头、纸屑、空的矿泉水瓶,还有塑料袋和软饮料的包装盒,都是路边很常见的垃圾杂物。
罗家楠没搭理他,转头冲远处和阿里瓦站在一起的彭宁喊道:「薯片儿!把我车开过来!」
彭宁领命行事,不一会,把车开到旁边。刚要下来却被罗家楠吼了一嗓子:「别熄火,往后倒!」
彭宁不明所以,只能按着罗家楠的指示挂上倒档,缓缓向后倒车。他一边倒车,罗家楠起身一边跟着走,走着走着突然一抬手:「停!」
彭宁一脚刹车踩死,从车窗内探出头问:「就停这么?」
罗家楠没言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偏头看了眼后视镜。又从车上下来,指着副驾驶一侧的草丛交待欧健:「给杜科打电话,叫他派人过来取证。」
取啥证啊?欧健纳闷道:「这有啥?」
罗家楠晒得脸色黑红,一瞪眼凶神恶煞的:「自己没长眼不会看啊!这么多证据!」
欧健战战兢兢地探过头,可除了一堆被碾碎的烟头和泛黄的杂草外,别无他物。不懂就问,即便挨骂也得张嘴,不然下回大师兄该直接上手了:「这个……烟头?」
今天罗家楠没骂他,毕竟还得带徒弟,现场教学时多少心平气和点:「对,烟头,我这一路看过来,除了这一处的烟头是被碾碎丢弃的,其他都是完整的,而且你看这数量,咱就算他十分钟抽一根,起码抽了仨小时,大热天的,谁没事儿闲的在车里一待待仨小时?还有,你你上副驾看看后视镜,是不是正好能看见弗莱明停车的位置。」
此时彭宁已经下了车,好奇道:「如果是凶手盯梢时扔下的,那为什么要碾碎烟头?」
欧健立刻:「这题我会!是为了破坏指纹。」
「行啊小子,会抢答了。」罗家楠一抬手,「啪」的拍了把三师弟的背,好险给人一把拍跪下,「实际上不单单是指纹,还有品牌、咬痕、唇纹以及降低DNA的提取可能性,这是很多在军警系统里干过侦察的人的习惯,我爸就是,抽完烟把烟头随手碾碎,跟家也这样,弄的满世界过滤嘴渣,经常被我妈数落可还是改不掉。」
彭宁恍然:「这么说,凶手有军警背景?怪不得会组装炸弹。」
上下打量了徒弟一番,罗家楠提出质疑:「你也是干警察的,你会组装炸弹么?」
彭宁摇摇头,又把目光投向欧健,欧健也立马摇头。然后俩人同时看向罗家楠,看得罗家楠表情一梗:「看我干嘛?我也不会啊,行了你俩别跟这戳着了,赶紧的,通知技术过来,内谁,薯片儿,你拍个照片给文哥发过去,他们去现场了,让他带人捋着现场的绿化带找找有没有类似的痕迹。」
俩人分头执行命令,罗家楠则上车吹空调,顺便点支烟歇气。阿里瓦不抽烟,跟了一天看罗家楠没少抽烟,用生硬的中文说:「罗警官,吸烟有害健康。」
罗家楠偏头朝车窗外呼出口烟雾,笑说:「谢谢提醒。」
然后阿里瓦又开始说法语了,叨叨叨叨的。罗家楠小时候跟着搞宾馆外事服务的老妈学过几天法语,单词量十分有限,阿里瓦那一长串他只听懂了俩词:呼吸和死亡。阿里瓦是学医的,基础医学,和临床相比更侧重学术而非应用。发给祈铭前同事的那份尸检报告就是他找来的,因为做尸检的鉴定机构里正好有他的同学。但即便有同学的情谊,他还是花费了不少金钱才拿到那份报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弗莱明更加质疑那份报告的权威性,拿到之后立刻发给了专业人员进行鉴定。
路上聊天的时候,通过翻译软件,罗家楠大致了解到他为何要学习成为一名独立调查员:海地是盛产海盗的国度,许多穿行加勒比海域的商船都会遭到骚扰,严重的时候甚至需要军舰护航;以往是劫财越货,逐渐演变成绑架,向船只所属国索要赎金;再后来海盗学会和船主勾结骗保了,从体力劳动变成了脑力劳动;他父亲也曾是一名海盗,用抢劫、勒索、绑票得来的赎金供他上了大学;实习时他认识了一位来自丹麦的女孩,薇塔,也就是弗莱明和第一任妻子的大女儿,他们相恋了,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圣诞节假期,薇塔和同学去加勒比海度假,所乘坐的客轮被海盗袭击,同行的旅客中有人带枪了,伺机反抗惹怒了海盗,原本收到赎金就该放归自由的人质最终被屠杀殆尽,再见面时,阿里瓦只看到了薇塔冷冰冷的尸体。
因为这件事,他彻底与家族里的人决裂,只身去了丹麦。在那里,他把薇塔的一部分骨灰亲手交给弗莱明,并立下誓言,继承女友的遗志,成为像弗莱明那样出色的独立调查员。弗莱明一开始并不想接受这个被血色金钱供养出的年轻人,断然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可阿里瓦没有放弃,申请了哥本哈根大学医药与健康学院的研究生课程,边上学边打工,一有时间就跑去弗莱明面前刷存在感。在他的认知里,弗莱明是一位严谨、专业、有正义感但不太顾家的男人,两次婚姻破裂都是因为妻子感觉自己被忽视了而另寻所爱。而弗莱明为了支付赡养费,不得不从警局辞职,去干收入更高的独立调查员。
阿里瓦说:「我帮弗莱明修了三年的草坪,终于有一天,他站在房子门口,对我说「嘿,小伙子,我需要一个法语翻译,你要不要试试?」,那一刻,哇哦,我知道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
这故事听红了欧健的眼圈,也让罗家楠不免感慨人生的无常以及爱情的力量有多伟大。初见时阿里瓦给他的印象其实不太好,有点唯唯诺诺的,还胆小,其实呢,是个有恒心有毅力、为践行对已故女友的承诺而坚持不懈努力的好小伙子。看人不能只凭一面之缘、一次接触就给对方下定义,人得处,得品,有些人光鲜亮丽的外表下藏污纳垢,而有的人,贫穷低微却拥有善良与高贵的心灵。
杜海威那边派了冯晔过来协助取证工作,在取证过程中,冯晔还发现了一组鞋印,四十四码,但只有右脚的,本该印有左脚的位置是空的。金鸡独立么?那总得走路吧?一路单腿蹦着走不太奇怪了,又不是僵尸,就算僵尸也得双脚落地才对。
作为一名准调查员,阿里瓦根据弗莱明传授给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警方分析了现场的痕迹,随后提出想法:「这人可能是个瘸子,走路时需要拐杖,而且重心都压在右脚上,所以左脚的足迹很轻或者不残留。」
果然,按照他的提示,冯晔在本该印有左脚足迹的位置附近找到了几枚圆形凹陷。一开始没发现是因为光顾着找脚印了,完全没意识到那些洞洞的形成原因。
据此,嫌疑人画像逐渐清晰了起来:男性,身高一米七八至一米八二,左腿残疾,有军警背景,有可能是外籍人士,自驾车辆,车辆为自动挡,驾驶过程中不需要使用左脚。
拿到有用的线索,罗家楠总算是喘出口闷气,立刻打电话给陈飞汇报情况。这边电话刚挂上,又接到祈铭的来电,说DNA对比结果出来了,不、匹、配。
这结果把罗家楠直接干蒙圈了,昨儿晚上他可是眼瞧着死者从身边跑过去的:「啥?炸成拼图不是弗莱明?」
祈铭笃定道:「死的是弗莱明没错,对于这个结果,我更倾向于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
好么,一桩命案还给死者把绿帽子翻出来戴上了。罗家楠当即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