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章 童叟无欺

五月下旬，毕业生文化节全面启动。项目由校学生会主办，所包含的八项活动均向院级学生会招标承办。轻工学生会今年竞标成功的项目有二，一是毕业生经验交流会（保研篇），合作方包括政治、数学、法医等三个学院；二是毕业生跳蚤市场，与建筑学院共同承办。前者说白了就是个大型讲座，后者则是实打实关乎校内民生的重要项目，受到全校师生普遍关注。

最终的执行方案里，跳蚤市场活动的主体是于飞广场上的大型市集，持续五日，总摊位数超过300个。另外还开设了三个专场，一是基于星河明远论坛的线上专场；二是梧桐街部分商户参与的寄卖场；三是由艺术学院自行组织的文化艺术品专场。艺术学院学生会列为活动协办方，参与部分组织工作，没有承办分数，但能借助活动获得流量、谋取实惠。这是齐伟（轻工）、方达（建筑）与秦希玥（艺术）三位学生会主席协商的结果。

从承办的角度看，活动的最大难点有二。

一是天气预案问题，虽然划分给30个学院的120个固定摊位配备有帐篷，但数量占比更大的露天流动摊位才是跳蚤市场的灵魂。下雨当然呜呼哀哉，艳阳高照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好在老天爷最终给了五个晴见多云或大阴天，不管是应急雨具还是室内备用场地，最后都没派上用场。

二就是具体的市集运营，包括商家招募、市场管理和线上论坛供需对接帖子的监督等工作。采取学院集合店授权经营后招商压力大减，线上场后来也得到学校电子商务协会的友情协助；但绕不开的价格纠纷和投诉处理仍令人非常头疼。方达和齐伟主张全面实行“自愿交易、自行协商、自担责任”的“三自”原则，只处理部分特殊情况，例如失窃报案、暴力冲突、医疗应急等，有辖区公安、校保卫处和校医院的支持，承办方及时协调即可。

但显然有着更多不愉快购物经历的女生们不同意，以秦希玥为首，加上董风、柳晴冰和建筑学院的温皓等人，成立了投诉处理委员会，在市场入口处摆上醒目的红帐篷，立志维护交易公平。很快她们发现了一个突出问题，就是自己也想逛市场，那谁来守着投诉点？——答案是消费需求较低的大一小男生们，比如张远和姜政。

“所以我们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姜政有点不确定坐班时抽烟是否合适，特地起身到帐篷前站着。

“登记、核实投诉信息，尝试劝解，无效的话就通知几位姐。”

“这个投诉处理流程看了就晕，亏你能归纳出来。”

“倒不是我归纳的，这是你家董老大的原话。”

“那这个专业、美观而不实用的流程图……”

“商学院学生会的友情赞助。说是参考了从先秦直到当代的市集管理办法。”

“……是我没文化了。”

总的投诉量其实并不大，买卖双方都是校友同学，虽然做不到明码标价，但细聊慢侃总能把生意做了。何况许多人其实比较佛系，免费赠送来交个朋友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两人很快发现，投诉基本上都可以通过退货退款解决，而面相更成熟的姜政一旦带上红袖章，能让大多数协商过程流畅许多。但不包括以下这一例。

“不用退，你拿走！”摊主学姐把一脸犹疑的买家学妹往外推。

“别啊，我退你双倍钱，东西还我吧。”男卖家快急哭了。

“我可以退的……给多少退多少就行。

”这位学妹看上去也快哭了。

“不，卖给你了就卖给你了，你快拿走！”女摊主表情坚决。

三个人吵做一堆，一开始张远都没弄明白到底谁是卖家。姜政上去了解了一番，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摊主是两位毕业生，情侣关系，女朋友到男朋友宿舍取了东西来新校区摆摊，其中错拿了一件航模。男朋友曾称它不值钱，“也就80块”，于是女朋友就按80元报价，一位识货的学妹欣然付款。男朋友发现心爱的航模被绑去了市场，急忙从老校区赶来，截住了还在继续逛街的买主学妹，领回摊子上退款。结果女朋友气他瞒报价格，坚决不退。弄得买东西的师妹也不知所措，让朋友到投诉处找人。张远和姜政跟摊主学姐纠缠了半天，调解无效，跟着直挠头。

“这种情况是不是该呼叫几位姐了？”

“我觉得是，我来打电话！”张远说。

董风听了张远汇报，竟表示支持师姐的决定：

“就应该这样，让买主把东西拿走。谁让他欺瞒女朋友，活该！”

“额……姐，那东西说值四位数呢，买家都愿意出到900。而且说是保值的。”

“哦，那这有点问题……等我过去。”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吸着奶茶的董风和秦希玥才抵达现场。买主师妹已接近崩溃，放下东西准备不退钱就撤退，但被张远艰难地拦住了，让她一定等援军过来解决问题。天知道要在完全不冒犯她的情况下拦住一个决心要走的女孩子有多难，董风来时见张远后背已经湿透，说“这里交给我们了”，叫他回宿舍换件衣服。

等张远换了衣服再来，发现那对毕业生情侣相安无事地守着摊子聊天，事情竟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投诉点有方志杰和李游守着，姜政已经下班走了。

张远在市集内找到了正闲逛的董风和柳晴冰。

“董老师您传授一下，这是怎么解决的？”

“简单啊，跟他们讲道理啊。”

“是、是吗……为啥我和姜政讲不通？”

“那是你们讲的道理不对。”

“愿闻其详……？”

“别讲商业啊，他们这是情感问题。你要跟女生分析，喜欢玩模型的男生耐心、专一、靠谱，而且这点爱好都不让给他留余地，以后日子怎么过。然后让男生好好道歉，深刻反省原则性错误。差不多就这样。”

“噗，这么正面的么，怎么不把你威逼利诱的那节也讲讲。”柳晴冰笑得很科学，刚好露出八颗牙齿，笑声也清澈干净，怪不得是李游喜欢的类型。“哎呀，教学弟当然教点好的就行。”董风叼着吸管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对了，明天不用值班了，我们决定把投诉点撤了，有服务台就行。”

“太好了，明天下课也可以逛逛了。”

“不啊，你们有新工作。”

“哈？什么新工作……”

“学院批准了，把库存的赞助商产品拿出来卖卖，补贴活动资金。”

“……别找我！那些东西请交给柳姐姐。”

张远想起学院仓库里大量的女生每月用品，绝不想在市集里支个摊摆卖它们。

“想啥呢，那些东西拿来做毕业舞会的女生小礼品了。让你们卖美食节的存货。都是吃的~！”

“哦哦，这个可以有~有提成么？”

“有，一人十块。”

“……要不还是老规矩，请我们喝奶茶吧。”

“成交。反正老宋给报。”

卖吃的张远是真的乐意，这是让尚未痊愈的明芷下楼逛街的好理由。正好也周五了，逛完她可以直接往明湖雅苑走。估计她伤好了以后也会经常往那边跑，毕竟比宿舍宜居多了，夏天还有空调。小青也很欢迎，说“多个人摊买菜钱还兼当小白鼠，有利于厨艺发展”。

“怎么不见星星、月亮、小蓝方块呀？”

“额，那些都是订制品，你想吃我给你订呗~”

“这样啊，那先不用，甜点不能吃太多。”

“薯片也不能吃太多……”

“哎呀，室友分享装，四个人一起吃，不多。”

明芷抱了一堆五折的薯片，一脸喜滋滋的。她身边的青璇则是真正的对零食兴趣不大，倒是盯着小瓶的气泡酒打转，但傅望辰这会儿也在守摊呢，好像很不利于她执行采购计划。张远不反感女生喝酒，特别关起门在自己家里喝点，确实问题不大。但这里边有明芷那又不一样了，心里也打定主意不能让小青如愿。可明芷啊，向来就是扮演不可抗力的角色。

“那两个好看的瓶子我也要了~”

“……这可不是啥好看的瓶子，是酒啊小朋友。”

“就要它们，这种酒佐餐挺好的，让璇璇给我弄牛排吃~”

“璇璇表示这个可以有。”小青看起来现场就想亲师姐一口。

“嗯！给我包起来，回头让小张送到青府~！”

傅望辰对着张远皱皱眉，摇了摇头，并非表示不行，而是在说没办法。明芷指定的东西其实量有点大，还真的需要人帮忙送一下，张远当仁不让，跟着两个女生回了住地，得了一包薯片作为酬劳，倒成了夜场守摊的加餐。只不过“董扒皮”来巡视时，差点就给安了“监守自盗”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