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遗憾

第25章 遗憾

李正言正襟危坐,笔挺地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杜牧,他准备着接受这一切。

杜牧停顿片刻,他知道这些事也该告诉他了。

“令尊……”杜牧清了清嗓子,他尽量想说得清楚些,“李相他,不幸离世。”

李正言愣住了,他的眼睑微微跳动,嘴唇颤抖,双手甚至不知该放在何处,而他又不知不觉张大嘴巴,手足无措。

杜牧很理解李正言此刻的状态,一个不过年仅20岁的少年又怎堪如此之痛,此刻的不知所措太正常不过。

然而李正言定了定神,他的眼睛里似乎重新聚焦出一种冷静,一种泰然,这一刻竟让杜牧都不敢相信,这么年轻就如此之快地处理情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杜公……这,我父亲……我父亲……你确定吗?”

“正言,我是正八品监察御史,当日你父亲朝中遇难我就在一旁,他对我多有嘱托,而后悲然离世。”

李正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神情中时刻透露出强烈的崩溃感,可刚刚体现出来便又立马强行忍住。

“杜公,到底发生何事了?为何……为……何以至此?”

“如今朝中宦官当道,贪污腐败,祸乱朝纲,圣人深为其难,于是痛定思痛决定剪出宦官,你父亲便是这其中最主要的谋划者,”杜牧长叹一口气,“这些事做的很隐蔽,我作为监察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监察百官之权让我有机会一查究竟,当我发觉你父亲有扑杀宦官的计划后,我其实估计他大概率可以成事,可不知为何最后居然未能杀死神策军右骁卫将军仇士良,仇逆把控朝政,长安十余处房产,弑杀百姓如刍狗,本就该死,但我估摸着斩杀仇士良的计划出现的纰漏,仇逆逃出埋伏之后,迅速调集神策军四处杀戮,长安城庙堂乡野皆死伤无数,神策军而后上殿,你父亲……率领金吾卫抵抗不及,被杀于殿上。”

李正言听地入神了,当年居住东都洛阳之时就已经听说过仇士良的横行跋扈,只是过去父亲很少与他提及朝中关系,只是偶尔聊到时,零星得知父亲对仇士良的一些态度,似乎也极度反感。

“父亲居然敢于如此冒险诛杀宦官?为何最后却……”

“当日殿上李相被神策军刺伤,我虽未参与其谋,但也痛恨宦官,于是最后站了出来,为你父亲挡了一刀,他也知我之志,于是将死之时托付我前往灵州寻你,助你前往扬州府,至于国政大事也希望我可以徐徐共图之。”

杜牧话毕,李正言的眼圈已然通红,父亲过去和他交流的不多,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国事政治大多都是从学中老师之处习得,而武艺和军政知识则是王平章所授,父亲的形象在几年间逐渐模糊,可他却从未忘记父亲对他的影响。

“李相是矛盾的人,他不想你卷入这一场场纷争之中可对于你的教导,他又希望能够让你涉猎军政能有一番事业,这才希望朔方节度使王平章可以代为指导,只是这位和善师长似乎不像表面那样,”杜牧能感觉到李正言此刻状态已然落寞,变数太多叫他一时思维回转不来,“王帅可不似表面那么清廉公允,大将军府看似朴素,可那观海楼便是他的产业吧。”

随着李正言露出惊愕的表情,一旁的张舒渺无奈地点了点头,“李公子,确实如此,我是入了乐籍的,就算被官府抓住也不可能送去这私人酒楼,若是被官府发现,可是重罪,但观海楼本就是王平章的产业,

自然下面的官差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罢,李正言更有些不知所措,他这段时间的狐疑也不错,王叔的态度早就有了细微的变化,只是自己一直没法确定而已,现在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竟如此突然。

他站起身,有些毫无头绪地踱步,此刻的忧虑甚至比第一次站在军阵之前对抗回鹘骑兵冲锋之时还要紧张,他无法想象此刻的一切都被彻底推倒,变成了一捧黄土。

“父亲……”李正言紧握双拳,他的思绪甚至可谓是迷离难测,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当年离家,李训只送给他一句话,到灵州以后,在王帅身后学习,无论文治还是武功,皆以之为榜样。他一直谨记,可如今正在他觉得有所小成之时一切都被推翻而破。

“为何至此!”李正言死死捏着父亲的腰牌,“父亲,你告诉我,我三年来与此人同游左右,学以致用,可到头了居然是随阉党!”

“正言,非也!”杜牧打断了他,“你想错了。”

“何错之有?”

杜牧沉静地笑了笑,“世上之知识与文章都没错,学以致用也不因为师者的高贵与卑劣而各有不同,王平章是什么样的人对于你从他身上学到的一切根本没有影响,你之学和你之志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你不必担忧,虽然与你交集不深但我知你志向为国,风清气正,所以既然所学已然精进,何必因为过去师长之陋行而忧愁呢。”

杜牧的话似乎点拨了李正言这位大他九岁的小前辈,话语简单明了,面对困难沉着冷静,世人都认为这杜牧之风流不羁,浪荡公子,谁人又了解他却一诺千金,胸怀家国。

“我出去静一静。”

“外面的雪……”张舒渺想要制止,但杜牧轻轻抬手止住了她。

李正言缓缓打开门,走入了风雪之中。

此刻遗憾油然而生。

三年没有见到父亲,好像对他的死没有太沉重的理解,亦或是此刻情绪还没有爆发。

可他疑惑了,为什么杀父之仇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只是那两行清泪缓缓随颌角留下又随着飞雪消逝。

“父亲,本来还想晋升镇将之后返回长安,这下再没机会和您唱和作赋了。”李正言又拿出了那块李训的腰牌,大雪之中难以睁开双眼可李正言却死死盯着那腰牌。

“父亲,”泪水逐渐难以抑制,李正言悲痛地跪倒在地,猛地向地面锤去,“父亲……”

雪月之下,那微弱的烛火之外,只剩下李正言愕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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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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