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斩草除根
黎未寒正在走神,楚然却早已有些坐立不安。
这摘星台上除了他与梅念卿,其余的不是掌门就是大弟子。一个一个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听起来着实让他心慌的很。
楚然从小是个不爱生事的人,什么事都喜欢随遇而安,最不喜欢各门各派之间的纷争。
他不明白各大门派为什么对忘忧谷的敌意如此大,更不明白为什么今日大家说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主动前去镇压梅君华。
这世上有太多事他不懂。
就好似黎未寒忽然对他说,该轮到他参与百家议事时的感受一般。
在此之前,楚然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自己要独立面对这种事。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永远在父亲和师尊的身后。
可是到底不行,他长大了,忽然就长大了。
悄无生气的就成为了掌门继承人,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的师尊和父亲多任性几回,说几句肆无忌惮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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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各怀鬼胎的议事临近中晚间才结束。
黎未寒在梅念卿袖中睡了许久,等都醒来时发现自已经被梅念卿带下了摘星台,到了间小屋。
黎未寒从袖中出来,化为人形,刚想离开,便听见那屏风后传来了人声。
水汽蒸腾的木桶中,梅念卿正与宗门的师弟通过传音符说话。
那符点燃后会化为一团火焰,燃烧在半空中,可供通信。
黎未寒屏息,只听见火焰里头传来一个很青涩的声音。
「大师兄,你可得快点回来,掌门等着你回复呢。」这音声撒娇似的,一听就是个不足十来岁的小修士。
梅念卿靠在木桶边,懒声道:「你告诉掌门,我不回去了,灵山道是个好地方,我就在这儿调息几日。」
「别呀大师兄,我听侍奉掌门的弟子说,掌门最近在找人重绘当年轻如燕的符阵,你回来看看,说不定咱们能镇压那梅君华呢。」
那小修士说得慷慨激昂,梅念卿却冷冷笑了一声:「怎可用往日的灵符来镇压今日的梅君华,你告诉掌门,让他省省心吧。」
小修士听他这么说,即刻道:「那怎么行,掌门说过整个宗门唯有您有当年梅苑师前辈的风姿,您可一定要回来,助他一臂之力。」
「有又如何,便是真正的梅苑,也被他诛杀了,不是吗?你别在说了,我不会回去。」
「大师兄!」
小修士的话还未说完,梅念卿直接掐灭了传音火焰。
似是想到了什么并不愉快的往昔,梅念卿的目光有些泛空。
「那梅苑是个什么样的人?」
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梅念卿一个激灵,即刻转过了身。
「黎,黎仙尊……」
这人怎么悄没声的藏在别人屋里呢。
黎未寒并未理会自己给梅念卿造成的惊吓,只揣着手,虚空靠在屏风上,冷声问他道:「你认识梅苑?」
玄色的衣裳在灯火下显出隐匿其中的金丝,给面如冰霜的人更添了几分夜色的神秘,黎未寒如此气势,浑不像是正道中人。
这梅苑便是梅君华的父亲,黎未寒对能让魔族圣女看上的人很感兴趣。
梅念卿看了一眼屏风上搭着的衣裳,只问他道:「要不您先转过去,容晚辈先穿上衣裳。」
梅念卿的年龄并不必黎未寒小,甚至还要大上许多,但还是道了一句「前辈」。
黎未寒并未转过身去,只抬手将屏风上的衣裳取下,一把撒过去,将木桶盖了个满。
梅念卿从衣裳里钻出头来,见黎未寒也不转身,只先解释道:「我确实认识他,不过也只是有过几次交往罢了,那会儿浮生门的大弟子还是他,我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
「你这么老了?」
黎未寒倒是没看出来,梅念卿已然和轻如燕差不多大了。这人顶着一张青涩书生的脸,平日里做事随心所欲的,他还以为这人比楚然大不了多少呢。
梅念卿听他这么说,脸色变了一变,只道:「也称不上一个「老」字吧,前辈。」
这修仙者的资历看得从来不是年龄而是修为,他修为不如人,便对黎未寒这个修为高深的「前辈」还算尊敬。
「先说梅苑。」黎未寒提醒道。
「也行。」梅念卿说罢,拢了拢盖在木桶上的衣裳,才接着道,「这梅苑是当年我们宗门的大弟子,天赋很好,尤其是在绘符布阵上。彼时轻如燕和秋月白都还没什么名气,他算是在符阵上很有造化的那一波,如果他没死的话,说不定也是符阵大师中的一位,只可惜……」
「只可惜娶了魔族圣女,是吗?」黎未寒道了一句,梅念卿却没有回应。
梅念卿看向黎未寒的目光中闪过一道光,忽然问他道:「前辈见过那梅君华收的女徒弟沈殊吗?」
「不曾,本尊出生时,她已经死了。」
黎未寒醒来的那一天,仙门百家与魔界的第二场战役已过去有几年了,他不可能见过沈殊。
「为何问这个?」黎未寒问他。
梅念卿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这沈殊很像那梅君华的母亲。」
「不是说……」
「像秋月白?对,样貌像秋月白,性子却和梅君华的母亲一模一样。」
她们都是张扬又古灵精怪的活泛人,如此才能打动朽木的心。
梅君华的母亲是如此,沈殊也是如此。
她都是魔族的女子,都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正道弟子,唯一不同的是梅苑与圣女的后还有音信,那沈殊一家人却下落不明。
斩草要除根,各门各派与忘忧谷的第一次大战,留下了梅君华这个后患,第二次大战后,沈氏一族大抵是死了,死的连踪迹都不曾留下。
唯剩下一个现任魔尊沈长星而已。
「沈殊」这两个字,黎未寒只在琉璃栈所藏的书册中见到过,此人既是魔尊沈长星的姑母,又是梅君华唯一的徒弟,为何留在世间的痕迹如此少呢。
就连书册中,也只是沈长星的姑母,上一任魔尊的妹妹而已,从来没有一个单独的身份。
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你认识沈殊?」
「我见过她,她很像……」
「很像秋月白,很像梅君华的母亲。」
「不止。」
「还有谁?」
「我不记得了。」梅念卿的目光晃了一晃,似还有话要说,却终究咽了下去,他想了想,只对黎未寒道,「黎仙尊若想知道沈殊,可以去问问沈长星。」
「沈长星?」
又是沈长星。
沈殊死的时候,沈长星也只有六七岁吧,一个孩子经历了灭门,又见过那样一场大战,脑子里还能剩下什么呢。
「他或许也不知道。」
黎未寒与沈长星打的交道不多,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一个经历过浩杰又被天雷劈过的魔尊,帮不上什么忙。
他甚至都不愿意踏出忘忧谷。
「或许知道呢,即便他不知道,总有人会知道的。」
「沈殊」这两个字,许多年来一直是各门各派之间的禁忌。谁都知道沈殊爱上了一个正道弟子,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那弟子是何门何派。
一切都太蹊跷了,却从来少有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