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善与恶,谁定夺
徐洪打小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在贫瘠年代的童年尤其艰苦。
他的父亲本来是个有地的财主,家中本来颇为富裕。
或许是其性格怪癖,不爱和人打交道,因此在作为地主期间没得罪什么人,故最后还留藏了不少大洋。
特殊时期结束后,徐洪的父亲闲的没事,就染上了喝酒赌博的习惯,反正那些金银大洋够潇洒个几十年。
因其醉酒酗酒且酒品极差,徐洪的母亲还是过不下去离婚了。
说是离婚,但当时结婚的流程过于简单,连结婚证都没有,全凭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因此离婚后徐洪的母亲只是带走了五个孩子,至于抚养费则是一分都没有。
这种条件下,徐洪打小就形成了一种护食的习惯,就像家犬进食不让人靠近般,徐洪有吃的就偷偷躲着吃,生怕被人抢。
护食是自私的体现,徐洪常常因为兄长们护食甚至抢他食感到愤怒与怨恨,但又无可奈何。
在七十年代饿死鬼可不稀罕,徐洪不想饿死,他经常挨饿,知道几天没进食胃里的绞痛有多难受,因此他有吃的很少和兄弟分享,因为他的兄弟也是如此。
作为最小的孩子,他的四个哥哥都欺负排挤他,只有三哥心好,有时候还会分半个囊给眼巴巴看着的他。
或许好人就是没好报吧,他最尊敬的三哥最后饿死了。
三哥在一个冬天去山上打野鸡,大雪飘扬,南方的风是带着湿气的,打在身上针扎般疼,最后三哥野味没打着,反而是被半路窜出的野狗咬了,之后发了高烧,连好吃的白面馒头都咽不下。
母亲红着眼给三哥过了张草席,母子几人挖了个坑把老三埋了。
这就是那时候的世界,残忍,残酷。
所以年幼的徐洪在那时发誓,自己要再也不要饿肚子了。
十二岁他就下了矿井,一个月拿两块钱,每天包一餐白面大馍馍。
干了几年之后,徐洪吃不下那个苦,转去学石匠了,在那里遇到了师妹,就是师父的女儿。
他做事很卖力,师父很欣赏他,也看得出他对自己女儿的意思,但却不多说一句话。
师妹是活泼的,过于活泼了,经常和各种男的玩,甚至当着他的面和男的牵手调笑。
徐洪想不明白,且心中生了记恨,嘴里说着会嫁给自己么,做的什么事?
最终不出所料的,师妹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了,他也就辞了石匠的活,开始了裁缝生涯。
谁知道,这裁缝一做就是一辈子。
徐洪和万音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都是一块学技术的年轻人,很快就熟络了。
当然主要是徐洪这人嘴巴碎话多,又想的少,基本说话不过脑子,净挑对方喜欢听的说。
那个年代的人还比较单纯,都不是什么上层社会,没那么多心眼,踏踏实实的女性基本遇见可以交付的人就认定了,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很快就展开了追求,只是这次他没有再熟络的喊万音作师妹,只是大妹子大妹子的叫。
所谓水滴石穿,两三年下来,就结了婚生了孩子。
徐洪并不懂带孩子,他生性本就懒散,而且自私,首先考虑的事永远是自己,这点他自己都知道。
有孩子首先反应是开心,自己有根了,值得高兴。
人活在世总是免不了与人交流,交流便免不了信息的交互,思维的互换。
因此徐亦高兴并不只是因为对儿子的爱那么纯粹,
从某种自私的层面讲,这也是一种虚荣。
虚荣是扎根在人性骨子里的,越是没有思想深度的人,对虚荣的追求越强烈。
儿子在农村是涨脸的,徐洪是兄弟里最小的,但却是第一个有儿子的,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别人艳羡的目光,也喜欢上了这种视线。
可新鲜感总是会过去,人的关注点永远是那些自己没有的,这就是欲望,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徐洪也不例外,他很快就失去了对孩子的热情,并逐渐开始烦躁。
起初带孩子还好,可没多久就让人厌烦,小孩子吵吵闹闹的烦的人死。
几年过后,徐洪对身为人父这一事实,感觉越发平淡。
但有时候不见得久了,他又会莫名想起来,心中竟感怀念。
事情在09年发生了转变,徐洪的母亲去世了,一场悲伤的葬礼过后,徐亦的安置成了问题。
最后暂定在暑假把徐亦及徐炆带到广州,之后再由徐洪回家带。
对于此,徐洪内心是窃喜的,他不喜欢上班,从来不喜欢,但不得不为了家庭没日没夜的工作。
而这次可以‘名正言顺’回家带孩子,主要原因是他上班经常偷懒,大部分工作都是万音做的,要说这个家最少不了的人,那必定是万音,她才是维系这个家庭的纽带。
可变故就此开始。
虽说有两个儿子,但徐洪从来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他没有幸福的童年,也不知道怎么给予儿子幸福的童年。
徐洪一向是暴躁的,而且文化程度几乎没有,就是粗人一个。乡下的文化向来如此,孩子不听话就打,打到听话为止。
棍棒底下出孝子。
这是村里广为流传的俗语,也是徐洪听的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台词,更是他对教育下一代的信条,他将此奉为圭臬。
然而正是各种无知,让徐洪与自己的妻与子越发遥远,纵使后来他知道了错误,不再那么冲动的使用暴力,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了。
施暴者总是被排挤的,没有足够强大价值的施暴者更是被讨伐的对象。
而且徐洪毛病不少,没有教育经历造成的无知,无知衍生的傲慢与渴望被认可的需求相冲突,各种情绪与压力,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令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偶尔会在深夜里不知所措。
可徐洪最主要的毛病是,过于强硬的自我意识,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死要面子,无论对错都是嘴硬,尤其是对自己在乎的人,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会去维护面子问题,哪怕是服个软就能缓和关系,他也不会放下面子。
就是这些问题,让矛盾丝毫没有缓和,而是越发激化。长此以往下来,徐洪也越发迷茫,找不到自己生活的支点了。
养儿防老的传统观念,让他以前一度将来自工作的压力化为对未来的憧憬,他想着,自己这么累,以后小崽子也能好好报答自己吧。
后来,在他和徐亦闹翻,并逐渐被妻与子孤立时,他逐渐明白了,养儿并非只是为了防老,孩子是父母的延续,而非财产。
可道理总归是道理,明白了道理不会改变一个人长年形成的行为习惯与思维方式,顶多有所缓和与纠正其错误行为。
变故还是发生了,他是个嘴碎屁话多的人,尤其没有眼力劲,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更多时候还是喜欢逞嘴能,压人一等的感觉起码令自己舒畅,尤其是他作为老子,有权利管教儿子不是么?
所以九月份时,徐洪和徐亦大吵一架,他不理解徐亦为何那么大反应喝骂自己,也不想理解,终于,他心里紧绷了多年的弦在徐亦咆哮的那一声‘有种你再来打我’崩断了。
那场架过后,徐洪感觉自己心里被抽走了什么,他对徐亦彻底失望了,他感觉自己做的够多了,为弥补徐亦受到的伤害,他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但始终不见效果。
再后来徐亦躺了一个半月,徐洪充耳不闻,只是偶尔冲万音叫吼,叫喊的内容无非是指桑骂槐。
这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两代人之间的战争。
最后徐亦败了。
警察找上门给出徐亦自杀身亡报告书时,徐洪脑袋嗡的一声,懵了。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充斥徐洪胸膛,平息后的深夜,听着万音的哽咽嚎啕,他也在厕所摸了几滴泪。
但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过啊,他比三哥弱小那么多,不还是活到现在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人总得往前走。
可偏偏万音还是每天以泪洗面,烦躁的他只能叫喊着,企图以这种方式让万音停下来。
可事情总是不如人意,向来如此。
万音好像发了疯一样要跟他拼命,徐洪失手推开她的时候没控制力,更糟糕的是他刚拖完的地上水还没干,万音滑倒后重重摔在地上,头部撞在了墙上...
...
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没了。
徐洪失魂落魄,浑浑噩噩的,之后的几天力,他在上班之余都会抽出时间去买菜,拿到出租屋里做好,然后送去医院给万音。
每次回到出租屋,他眼里的总是会恍惚的浮现之前的景象,那是家庭还没破碎的时候,一家人吵吵囔囔,火药味十足,但如今想起来却异常温馨。
每次在煲汤时,他都会坐在摇椅上回忆着那些时间,一边抹眼泪一边喝酒。
然而,31号下午,徐洪回屋后却见到停尸间的儿子坐在了屋里...
恐惧,痛苦,悔恨...各种情绪交织,最终他爆发了,徐亦没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要是他早点,万音也不会过激,这个家还能存在...
......
头破血流的徐亦拿刀那一刻,徐洪已经无所谓了。
活着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他心里第一次动摇了。
因为他明白了什么是生不如死...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是他心里最后的想法,但有生之年却找不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