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战斗
大桓王朝,桓理宗三十七年。
京都安京城。
周府。
萧沉阁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混沌,耳边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
「他是死了么?」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声音中竟还带着些许窃喜和如释重负。
「王婆婆,您节哀顺变。我这里有二钱银子,他要是死了,要紧就赶快烧了罢。
别的不怕,就怕他是肺痨,若不赶快处理了,怕染给府里其他人。
周府里出了个肺痨,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不过萧兄弟生前是个豁达之人,想来萧兄弟也不会在意的。」
这声音是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
此刻那中年男子一拍手,从门外进来几个壮汉,不由分说,向着萧沉阁走来。
这是要把萧沉阁烧了。
「逐凤他还没有死!
就算是他去了,周元纯,你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不给吗!
老爷和太太答应么?」
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那女子又道:「这是二哥的意思,还望婆婆理解二哥的苦心。」
那中年男子又出声道:「李丽芳,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年老爷好心收留你们两个,要不然你们一个废物一个老婆子,还不知道在哪儿要饭呢!
这废物得了肺痨死了是他活该,怎么,还占着地方不走了?
我们还嫌晦气呢!
赶紧让开!」
那女子假意制止那男子:「哎呦,孙管家,话不好说得那么直接的。」
此刻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不断地冲击萧沉阁的脑海。
萧沉阁得出一个结论:我穿越了。
说话的老妇人是萧沉阁的祖母李丽芳。
原主萧沉阁自幼同祖母李丽芳相依为命,数年前李丽芳带着萧沉阁投奔京城的远房亲戚周家,从那时起,祖孙两人便借住在周家。
周家家主周汉川官居禁军千户,很有些权势,周府是一座三进的大宅子,很是气派。
说话的年轻女子是周家小姐周元纯,平素里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用现代话来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莲花」。
至于周元纯口中的「二哥」,便是周家二郎周元享,此人仗着自己是周家嫡子,平素里飞扬跋扈,仗势欺人,流连教坊司,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此人时时对萧沉阁祖孙二人恶语相向,将二人赶到偏远的厢房,克扣二人吃穿用度,逼着二人像下人一样打杂。
说话的中年男子是周府管家,原主对他的评价是:周元享的一条狗。
原主萧沉阁,字逐凤,长相俊美,自幼体弱多病、骨瘦如柴,数日前生了一场大病,祖母花光全部积蓄,请了不少郎中来看。
最终也是回天乏术。
李丽芳见对方铁了心要将萧沉阁烧了,红着眼眶,阴沉着脸,从屋子角落拖出一把粗大的钉耙,横在萧沉阁窗前:「逐凤他还有一口气在。」
周元纯脸上浮现出嗤笑的表情:「婆婆,人死不能复生,您这又是何苦?」
李丽芳道:「周元纯,你别欺人太甚!」
周元纯阴阳怪气道:「婆婆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也是为了周府好,为了您好。您何必守着一具尸体呢?
将他烧了之后,您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说罢向着几名壮汉一努嘴,示意几人用强。
李丽芳年过花甲,身形不高,是个有些富态的老太太。
此刻矮胖的身子举着粗大的钉耙,目光凶狠,面对着几名壮汉,拦在萧沉阁床前丝毫不让。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双方马上就要动起手来。
一旦动起手来,祖母一个小老太太,不得被这几个彪形大汉按在地上摩擦?
此刻萧沉阁长吸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来,故意做出狰狞的表情,同时嘴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吼声。
老子吓不死你。
「啊!」
周元纯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叫,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整张脸一瞬间吓得煞白。
那管家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喊:「不,不好了,诈,诈尸啦!」
几名壮汉也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当啷一声,钉耙掉在地上,李丽芳转过身来,丝毫没有被萧沉阁吓到,苍老而浑浊的眼珠噙满了泪水,布满褶子的手掌轻抚萧沉阁的面庞,声音微微颤抖:「孙儿,你,你,你还好罢。」
萧沉阁收起狰狞的表情,温声安慰道:「祖母,我没事啦!」
没来得及跑出屋子的周元纯看到这一幕,向外喊道:「孙管家,快回来!萧沉阁这小子耍咱们!」
此刻门边探出一个头来,仔细观察了片刻,又迈进门来,向着已经快跑出院子的几名壮汉吼道:「都回来!活还没干完,一个跑得比一个快,成何体统!」
周元纯爬起身来:「萧兄弟竟然没死,这可真是皆大欢喜。只是萧兄弟大病初愈,这周府怕是住不得了,不如咱们替萧兄弟找一处安静的住处,让萧兄弟搬过去好好将养。」
周家兄妹这是铁了心要把萧沉阁祖孙赶出周府。
这事儿也算说来话长。
数年前萧沉阁祖孙二人投奔周府时,周元享本来没把二人放在眼里,只是嚣张跋扈惯了,经常欺负二人取乐罢了。
可是府里有风言风语,说是萧沉阁是周家老爷周汉川遗落在外的私生子。但周汉川对萧沉阁基本上不管不问,周元享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次周元享偶然发现周汉川竟然去司天监为萧沉阁求了一颗极为珍贵的丹药。
原来周汉川对萧沉阁不闻不问都是假象!
周家大郎周元风同父亲一样在禁军任职,不满三十,已经是六品武者,算得上是天赋异禀、前途无量,是周家公认的下一任家主。
周元享自知自己不学无术,大哥是嫡长子,被大哥压制也就算了,如今又冒出一个来历不明的萧沉阁来,以后周家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于是伙同妹妹周元纯,说什么也要把萧沉阁赶出去。
数日前萧沉阁染上重病,奄奄一息,周元享和周元纯连日来一直盯着萧沉阁,准备趁这个机会把萧沉阁彻底清理掉。
只是昨夜周元享苦苦追求的教坊司花魁沉月终于答应让周元享一亲芳泽,周元享屁颠屁颠地跑到教坊司喝花酒了。
临走前嘱咐周元纯和孙管家盯紧萧沉阁,一有机会就动手,连让他进祖坟的机会都不给。
于是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此时孙管家回过神来,指挥几名壮汉:「来,送萧贤侄出府!」
李丽芳拦在众人身前:「逐凤他还病着,你们现在赶我们祖孙走,不是要他的命吗?」
面对着几名至少比自己高一头的壮汉,这个小老太太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对方,似乎谁要是上来,立马就要被咬下一块肉来。
孙管家见几名壮汉犹豫起来,训斥道:「愣着干什么?两个一起扔出去!」
看这架势,又要打起来了。
萧沉阁低头看看自己,只见自己一排肋骨根根分明,手腕还没祖母一半粗,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虽然现在病算是好了,真打起架来,只怕连周元纯都不一定打得过。
难办。
一筹莫展之际,院子外突然喧哗起来,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孙管家,不好了!二少爷出事儿了!」
孙管家皱着眉头呵斥道:「慌什么!成何体统!说,什么事儿!」
那小厮道:「二少爷好像惹了官司,外面来了好多官爷,将府门堵上了……」
周元纯和孙管家大惊失色,顾不上萧沉阁祖孙二人,慌忙往府门走去。
萧沉阁一听大喜,对李丽芳道:「祖母,好事儿啊!周元享这狗东西这次闯大祸啦!走,咱们去看热闹!」
说罢爬下床,喜滋滋地往大门口走去。
李丽芳呆呆地看着萧沉阁:怎么上一秒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下一秒又能下床走路了?
愣了几秒钟,赶忙追上去,嘴里喊着:「沉阁,你病好啦?咱们寄人篱下,不好多管闲事……」
身体却很诚实,有些肥胖的身躯一路小跑,几步便追上了萧沉阁。
两人走到正院,只见数十名披坚执锐之人将周府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孙管家正跟为首之人交涉:「这位官爷,咱家老爷是禁军千户,就算二少爷犯了什么事儿,至少得等老爷回来……」
那人一把将孙管家推翻在地,冷冷道:「周汉川回不来了!」
萧沉阁暗暗发笑,低声对李丽芳道:「碰钉子了吧!让你嚣张跋扈欺负人,这次人家也是硬茬,至少也得扒你一层皮!」
李丽芳幸灾乐祸之余不忘提醒孙儿:「嘘,小点声。」
随即忍不住喜滋滋议论道:「嘿,看这架势,这次可有那小子受的了!」
孙管家吃力地爬起身来:「敢问这位官爷,我家二少爷究竟犯了什么事?」
那人冷笑一声:「哼!周元享戕害皇室宗亲,抄家、诛九族!」
哈哈,惹大祸了吧!
抄家!
这次我看你周元享怎么办!
等等!
诛九族!?
那我岂不是……
萧沉阁的笑容僵在脸上,盛夏天气,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
人间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