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玩心眼

「陛下既然如此心疼，何不陪贵嫔一同禁足？」江皇后不为所动，冷笑连连。

方才林氏大放厥词时他不敢作声，她发落林氏时他也不敢作声，现在却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可真是越来越能做戏了。

皇帝脸色一白，「你！」

江皇后起身一福，「臣妾不过一时戏言而已，陛下亦不必当真。」

江欢皱眉看姑母与皇帝剑拔弩张的关系。她一直以为纵然皇帝不宠爱姑母，但二人好歹是少年夫妻，相敬如宾，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并不融洽。

这个软弱无能的狗皇帝，看起来也并不简单。

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悄悄上前，劈手将一脸凝重的小娃娃捞进怀里，拿宽大的袖子挡住她的头脸，「瑶瑶别怕，阿兄保护你。」

听声音就知道是二皇子萧纯。江欢抬头，看到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少年今年十二岁，却已然神采英拔，品貌不凡。

如今他还没有正式被江皇后记在名下，也没有被封为太子。他们还只是显阳殿里，躲在皇后羽翼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儿女。

说来可笑，明明他们各有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却还不如没有。他们毫无血缘，却比寻常兄妹还要亲厚。

「瑶瑶不怕，」芳龄五十的江欢，毫无负担地操着一口软糯糯的嗓音，拍着小胸脯道：「瑶瑶也会永远保护姑母和阿兄。」

萧纯不由失笑，小丫头，她懂什么？

他不知道，江欢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她曾是智勇双全的谋士、战无不胜的将军、母仪天下的皇后、垂帘听政的太后、文治武功的女帝……

她曾满眼荒芜，迎面惨淡人生，也曾野心勃勃，心狠手辣。

江欢目色沉沉，看着狗皇帝抱着林贵嫔提前离场，三皇子萧纪紧随其后。

楚王萧纪？

江欢冷笑。林贵嫔若是知道自己口中粗鄙无礼的庶族血脉，曾是她的儿媳，不知作何想法。可惜上一世她让林贵嫔死早了，没能欣赏到她精彩的脸色。

萧纪今年才十岁。皇家没有丑人，他也生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可惜性子却十分优柔寡断，畏畏缩缩。

江欢不屑撇嘴。上一世，若非别无选择，她说什么都不会辅佐他。真是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他若只是无能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个儿女情长的痴情种。

江欢也是做到皇后以后才发现的。原来萧纪之所以娶她，除了看重她的能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与她的庶姐江婉莹，有几分相似。

江欢小小地叹了口气，望向太陵江氏那一桌。在人堆里找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少女，肌肤胜雪，文静优雅，举手投足尽显贵女气派，她就是萧纪念念不忘到死的白月光江婉莹。

前世，萧纪心悦于她，却碍于江、林两族世仇而不能相守，眼睁睁看着对方嫁给一介武夫，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娶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嫡妹，饮鸩止渴。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被当成替身确实恶心了点，但江欢心里只有霸业，每日疲于应对朝政跟谢珩，着实没有时间跟精力掺和进他们的虐恋情深中。

但萧纪实在太坑了。

前世，夺嫡之争如火如荼，几大皇子背靠世家争得你死我活。只有萧纪不理政，不练兵，把一切都甩给府中谋士，整日对着江婉莹的画像哭哭啼啼。

萧纪母族琅琊林氏在争斗中逐渐势弱。有一次，他们被困守荆州，带兵围城的正是江婉莹的夫君周游之。那一战，尤其惨烈，江欢与众将士数日未曾合眼，只为固住城池。

结果，江婉莹一封信，就让萧纪乖乖打开城门。城楼上，萧纪泪如雨下地表示，就算江婉莹要他性命，他也甘之如饴，双手奉上。

一番操作看得江欢与满城士兵目瞪口呆，所以呢，他们的命这么不值钱的吗？还好后来，琅琊林氏宗子林洵之及时带兵赶到，才力挽狂澜。

……

登基前的最后一战，江欢亲自上阵，活捉大将周游之。然后江婉莹随便哭一哭，萧纪就不顾前嫌，十分大度地拜情敌周游之为车骑将军。

……

登基后，萧纪每天都挂着江婉莹亲手做的香囊到处逛，全然不顾江欢跟周游之的脸面。江欢有理由怀疑，后来周游之通敌卖国，多多少少都是被他们给逼的。

周游之叛国被诛，江婉莹亦殉情而死。萧纪决定为江婉莹守身如玉至死方休。是的，他一直为江婉莹留着***之身。这气吞山河的爱情，真是感天动地，荡气回肠。

只可惜江婉莹从头到尾对他都是利用，她只在用得到他的时候，才恩赐般给个好脸，其余时候都是清高地对他不屑一顾。

宫中迟迟无嗣，朝臣猜疑是江欢善妒，有意不让宫妃怀上皇子，纷纷上书弹劾她。江欢终于忍无可忍，亲自出马挑了二十几个跟江婉莹有一百二十万分相似的冷美人。

她们与江婉莹同出一辙，都喜好吟风弄月，都温婉娇弱，她们甚至比江婉莹本人更像江婉莹。关键是不同于江婉莹的矫揉造作，爱搭不理。江欢选的美人，那绝对是一个比一个贴心，爱意满满。

美人轮番上阵，萧纪很快就沦陷了。

没几个月，美人们接连有喜。江欢简直苦尽甘来，喜极而泣，她终于可以跳过萧纪那一环了。等皇子们呱呱落地，江欢马不停蹄地将垂帘听政的太后梦提上了日程……

这一世，她回来得早，江欢觉得她完全可以避开萧纪这个坑货，直接辅佐太子阿兄继位。

皇帝跟林贵嫔的提早离场，并没有影响侍读大会的进度。说到底，竞选侍读，原本就是四大世家为争太子位而设的局，跟傀儡皇帝本人没有多大关系。

谁当选，谁落选，也早已是定局。

上一世，皇帝膝下共有五个皇子，如今只出生了四个。大皇子萧绮，乃江皇后嫡出，可惜早夭。二皇子萧纯，生母是一介宫婢，很早就过世了，由皇后抚养长大，分属太陵江氏阵营。三皇子萧纪，乃林贵嫔所出，多半会选琅琊林氏子侄。四皇子萧约，是文美人所出，只会选陇川文氏子侄。

谢珩嫡亲的堂姊谢淑仪，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此次竞选，谢氏没有必要掺和其中。上一世，他没有成为任何一位皇子的侍读。

但如今看来，他必须选上皇子侍读，才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宫中。否则以江欢的品性，若是放任自流，怕是用不了三十年，她就又要君临天下了，只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将谢氏扯入东宫之争。

谢珩头疼地想。

-

宗妇们领着自家子侄，走马灯似地轮着拜过江皇后。宫妃们表面优雅笑意，内心深浅不知，放眼望去，这一殿的人，少说也有千八百个心眼子。

江欢知道，她与姑母虽出身太陵江氏，但江氏是靠不住的。前世江氏一路将萧纯推上太子之位，只是权宜之计，想要利用他占着太子之位，以防被其他三大士族争先。

等到江慕婉生下了五皇子萧缘。他们就会开始逼迫皇后放弃萧纯，转而扶持萧缘。然而被废的太子，哪个是长命的。在遭到皇后严词拒绝后，太陵江氏露出豺狼本性，跟陇川文氏联手，设计了一场巫蛊谋逆的闹剧，直接除掉了皇后和太子……

前世，江欢身为局中人，却看不透早已注定的结局。她不明白姑母为何费尽心机，也要将她送出都城。如今想来，姑母大概是察觉到显阳殿要大难临头了，所以先将她摘了出去。

这一次，她要打乱这场局，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既然谁都靠不住，何不自找盟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原本就是有能者争之，哪有什么士庶家族的局限。

江欢在人群中有意搜寻，最后在琅琊林氏阵营看到个白衣蓝裳的小公子。他是此番琅琊林氏送来竞选侍读的公子之一林洵之，是林氏二房的遗腹子。

当年敌族入侵，林家二房拒守城防，抵死不降。他们这一支在此战中几乎消亡殆尽，只剩下林洵之这么一根独苗。

林洵之子承父业，文武双全，日后会成为远近闻名的少年将军。江欢眼睛噌地就亮了，如此将才，怎么能便宜萧纪那个废物，若是能为阿兄所用……

江欢正想着该如何私下接近他，谁知林洵之忽然面色一变，匆匆往外走。

这不正是送上门的时机么？江欢泥鳅一样从萧纯怀中滑出，小跑着去追林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