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大白
谢珩背对着霍宁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身姿僵硬,周身冷肃。
霍宁看他大有在这扇门前,站到地老天荒的架势,迟疑着开口道:「谢师弟,不如我们先出去找援兵吧!如今门已锁死,再待在此处,也是毫无用处,我们还是逃出此地要紧……」
少年徐徐转身,凉凉的视线只是往霍宁身上一落,他便心虚得声音越压越低。
霍宁也是在朝为官数十年的人了,却在谢珩一个少年的如炬目光之下,难以再继续说下去。但他说得合情合理,且是从大局考虑。谢氏宗子素来冷静自持,当明白他的苦心才是。他没道理拒绝。
谁知,谢珩只是冷冷吐出两个字,「有用。」
「什么?」霍宁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有用,谁有用。
谢珩解释道:「你对顾瑛有用,他会回来的。」后半句他没说,关键时候可以作为筹码去换得江欢平安。
霍宁顿时失语,所以他是钓鱼的诱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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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顾瑛一进地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欢一眼扫过墓室,她前世入过好几个墓,这座陵墓不算特殊。乳白色的穹顶,雕花的石壁,龙晶石铺就的地面。
稍微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这偌大的地宫里,没有任何陪葬品,空空荡荡,那位皇帝的梓宫,应该早就已经被当垃圾扔出去了。
只有两具普通的木棺,一大一小,以及一个摆着牌位的案几。牌位上写着——
亡妻秦玉英之位,亡女顾月仪之位。
果然是他,顾谦。难怪顾氏族人,下山寻找没有找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尸骨,原来被他藏在了这里。
江欢道:「这就是你活活烧死顾氏三百八十七个族人的理由吗?顾谦。」年轻却冷沉的声音在墓室间回响。江欢知道他就躲在附近,他听得见。
果不其然,墓室中很快传来顾瑛,不,应该说是顾谦的回应:「是的,因为他们该死,我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药,西域曼陀罗,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毒不死人,只能让人浑身麻痹,寸步难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火烧死。」
江欢:「……」她知道。
「二十年前,害你妻女的人是当年的顾氏家主,其余族人何辜,你为何连刚刚出生的稚子都不放过。」江欢一边说话,一边循着顾谦说话的声音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雪白的长剑一闪,顾谦从角落里出现,江欢手持流光剑立刻迎上。顾谦自知不敌,一路且战且退。「何辜?」男人笑着后退,眼中尽是恨意,「那我女儿又有何辜,她一出生就被囚于暗室,她才三岁,我都没有好好抱过她,就被人从悬崖上扔下去摔死了。」
「你从崖壁上的洞口进来,应该看过,那个悬崖到底有多深。我女儿还那么小,我到崖下寻她的时候,甚至连全尸都没有寻到。你可知,在烂泥中翻找至亲至爱的尸骸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
……
江欢流畅的剑招不由一顿,「……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也曾经在乱葬岗翻找过至亲的尸骸,那种绝望得痛彻心扉的感受,她也曾有过。
眼前的被仇恨蒙蔽双眼的顾谦与她何其相似,她杀的人数有过之而不及,她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她又有什么资格质问顾谦,审判顾谦的对错。
顾谦敏锐地察觉出江欢的迟疑,他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这时石门再次开启,湛蓝色衣衫的少年飞快向江欢跑来,俊秀的面庞还带着未褪的惊惧,他大声冲江欢喊道:「江欢,你不要听他的,你跟他不一样。」
少年面色急切而恐惧,他那万年不变,永远一丝不苟的衣裳随着奔跑的动作,混乱翻飞着,腰间象征君子持礼的禁步,疯狂地互相碰撞,「叮叮咚咚」,像是要炸开一般。
看呆了一旁的霍宁,这还是他温文尔雅,沉着冷静的十六师弟吗?传闻里温润如玉,品学兼优的谢氏宗子,霍宁觉得,短短半日不到的时间里,他对谢珩的认知在一遍遍不断地刷新。
谢珩怕江欢被顾瑛所害,不顾一切向她跑来。但江欢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又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就算走神,也能轻轻松松地打飞顾谦的剑。
就在江欢的剑尖即将割破顾谦咽喉的瞬间,顾谦伸手在墙壁上扭动了一个凶兽梼杌模样的机关。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从天而降,将江欢严严实实地罩进铁笼中,连带着终于跑到江欢身边的谢珩一起。
江欢:「……」所以他那么费劲吧啦地赶来,就是为了与她一同被关?江欢无语,心知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去搬救兵,搁着跟我演什么生死与共,虐恋情深,一起来送死么?」
谢珩道:「我已在悬崖留下谢氏印信,他们看到印信,会来救我们的。」
一旁重新落到顾谦手里的霍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那你怎么不早说。」他还一心想到外面去送信。
江欢惊奇看向仍然被捆得跟粽子似的霍宁。不可思议地问谢珩,「你怎么还没给他松绑,你俩在外面待了这么久,都干了点啥?」
霍宁:「……」他也很想知道,他们都干了点啥。
时间回到,石门重启前。
霍宁也是没想到,谢珩说不走,是真的就不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霍宁提出,他们可以兵分两路,谢珩既然不放心小师妹,就让他暂时在此守候,先给他松绑,让他出去找救兵来。
谢珩冷冷两个字:「不必。」
霍宁忍无可忍,表示他们被关在门外这么久,谁知道小师妹在里面有没有遭遇不测,毕竟顾瑛是个欺师灭祖,手段残忍的疯子。
谢珩眉头一皱,他虽然深信江欢的身手,但还还是心存忧惧。
霍宁见他终于开始行动了,心中一喜。但没想到,他没给他松绑,更没去找外援,而是开始一本正经地研究门上的机关。没一会儿,只听「咔哒」一声,石门打开,还真让他给整明白了。
江欢:「……老子在里面出生入死,你俩就在外边傻坐着等呗!」霍宁表示无地自容,谢珩却面色从容,十分泰然。
顾谦拎着霍宁的衣领将他扔在妻儿牌位前,轻笑一声道:「弋阳郡主果然名不虚传,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如此从容不迫。」
江欢:「那不然呢?让本郡主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也不能够啊。」
顾谦冷「哼」一声,「牙尖嘴利。」
霍宁被推搡着重重跌在地上,他失望道:「顾瑛,你我师徒一场,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问我为什么?」顾谦冷笑,「霍府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那你就好好看看他们是谁?」他揪着霍宁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向妻儿的牌位。
霍宁定睛看清牌位上的名字,脸色一肃,「你是顾谦?」
顾谦哈哈大笑道:「霍府君,二十年未见,别来无恙否?」说着,他在脸上一抹,一张轻薄的面皮从脸上脱落,露出他原本的样子。
那是一张被火烧得满是狰狞疤痕的脸。
当年,顾谦的妻儿被顾家的新家主囚禁三年,以作要挟。三年后,霍宁出任白河郡内史断案严明,顾谦闻他盛名,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便一纸诉状递到霍宁案上,希望能夺回妻儿。
可彼时,白河郡有一县城突发瘟疫,霍宁人被困在封闭的疫区,无暇分身,便去信一封,勒令顾氏家主放人。
谁知,顾谦的妻子三年来一直被顾氏的奴仆欺辱,已经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了,顾氏家主怕被追究,便将母女二人从悬崖扔下,还捏造出逃跑失足落崖的假象。
刚可笑的是,顾氏家主为了安抚顾谦,给他相看了一位名门贵女做妻子,他以为这样就能弥补顾谦,消除他的仇恨。
然而就在成婚当日,顾谦杀了新娘子,和前来喝喜酒的家主一家,然后从崖上跳了下去。
……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家主贪婪,没有逼迫他船舰,他的妻儿也不会被囚三年。如果不是顾氏族人,冷漠疏忽,他的妻子也不会被奴仆凌辱,最终失智。如果不是霍宁的一封催命信,顾家主也不会狗急跳墙,杀人销证。
如今他的仇人一个不落,都死干净了,还剩一个霍宁……
顾谦缓缓举起手里的长剑,就要刺下。
「你恨错人了,你最大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活得好好的。」清脆的声音从铁笼中传来。顾谦转头,粗声道:「你说什么!」
江欢撇嘴道:「这世间,你最该恨的,不是霍宁,也不是顾氏族人,你最该恨的,是你自己。」
「你明知自己与渔女身份悬殊,未来结局惨淡,却还是贪恋情爱,执意娶她为妻。若你从一开始就断情绝爱,或许一时伤痛,或许一生遗憾。但渔女现在必然还好好活着,说不定早就儿孙满堂了,此为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