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辱斯文
当然,不可以……
江欢很想拒绝。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再拖延下去,天都要亮了。若是被人看到她一大早从谢珩房中出去,那才是真的有损清誉,并且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嗯。」江欢闷闷地应了一声,松开紧紧拽着被子的手。谢珩接到指令,扶着床沿坐下,抬手松开江欢的腰封,然后是上襦,中衣,里衣……
谢珩看不见,江欢就是他的眼睛,她用声音指挥谢珩拆掉染血的布条,清理伤口,上药,缠纱布。谢珩十分谨慎小心。基本上,江欢说往哪个方向移动几寸,他就能准确无误地将手移到哪里,半分不错。
然而他温凉的指腹,还是不可避免地触及女孩柔软细腻的肌肤。他知道那是什么?少年脸部肌肉紧绷,从软乎乎的耳尖开始一寸寸地泛起红色。
长相旖丽而神情淡漠的女孩,仿佛生来便对人情世故迟钝。她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谢珩做完这一切。但谢珩不能。即便他蒙住双眼,看不见她,却依然需要拼命克制,才能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动。
……
谢珩的伤药有止疼的效果,江欢很快就不疼了,她又没蒙上眼睛,自然一眼就看见谢珩面红耳赤的模样,没好气地道:「……谢珩,你脸红个什么劲儿?被扒光衣裳的又不是你?」
谢珩:「……」
少年一言不发。他伸手取过早已准备好的衣裳,按部就班地给女孩穿上,「衣裳是新的,没穿过。」知道她娇气,怕被嫌弃,谢珩又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她会有何反应,于是出言解释道。
江欢听出了他的意思,嗤笑一声。
他们这一世也算一同长大,按寒霜的理解,他们确实算是青梅竹马,在谢珩的印象中,江皇后与太子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江欢。江欢从小到大的吃穿住行,皆是江皇后悉心照料,样样精致。
然而,谢珩并不知道,江欢也是吃过苦的。
婴儿时被生父扔到柴房自生自灭。长大后远走边塞,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上梵天山求学的路上更是历经艰难险阻,才得以拜入剑圣门下。出师后,漂泊江湖,过上烟蓑雨笠卷单行的日子……
她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江欢觉得,大概是她现在这幅小姑娘的模样太过稚嫩,极具欺骗性,总是让谢珩忘记她前世心狠手辣的样子。
比如说现在,谢珩毫无防备地从身前环住她的腰,双手伸到身后,为她系腰封。他们靠得这样近,谢珩的头正半垂在她肩头,他平稳的呼吸游荡在她耳后,江欢甚至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焚香时留下的清冷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甘洌酒香。
而谢珩又蒙着眼睛。这个距离,若她下手快点,完全可以出其不意,杀了他!
这样一来,世上就少了一个阻碍她实现霸业的绊脚石,也少了一个随时可能杀了她的隐患,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半抱着江欢系腰封,是谢珩耍的一点小心机。其实他完全可以跟江欢保持距离,从身后系上。可他偏偏选择了这么个暧昧的姿势,就是为了可以明目张胆地抱着她……
江欢呼吸一促。谢珩就意识到了她的想法,她动了杀念。
少年灵活系腰带的手指顿住。
这时,江欢冰冷的手掌,已经从谢珩身后一路向上,虚虚地浮在谢珩的后颈上方。
二人心知肚明,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江欢受了伤,她依旧可以一掌打死他,然后再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她来过这里……
她一直伪装得很好,即便私底下厌恶极了谢珩这个人,但在长辈们眼中她一直与谢珩相处得很融洽,即便是谢珩的母亲阮明华,也绝不会怀疑是她杀死了谢珩。
这是绝佳的时机。
谢珩也很想知道江欢的决定是什么,他维持着这个可以近距离抱着江欢的姿势,静静地等待着江欢的下一步动作即便这相当地不理智。
然而,他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江欢的毙命一掌。
只等来了江欢烦躁又不耐烦的催促声:「还没有好么?系个腰封很难吗,要这么久,笨手笨脚的……」
江欢话未说完,便被出于礼节原本只是虚揽着她的少年,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独属于谢珩的气息,肆无忌惮地闯入江欢四周,以一种裹挟的状态覆盖在她的身上。江欢身子一僵,上一次他们靠得那么近,还是她登基那日,他们同归于尽的时候。
「……你,」江欢终于在愣怔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脑海里下意识蹦出几个霍宁数落楚江的词,「你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说完,江欢一愣,有些好笑地想,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词眼也会用在光风霁月的谢珩身上。
紧贴着她的胸膛一颤,耳边响起谢珩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江欢恼了,刚想挣扎。谢珩便先行一步,用手托住江欢的腰肢,将人轻轻按倒在榻上,困住。
缃色披帛,遮住谢珩的半张脸,如此亮丽的色泽,却丝毫压不住谢珩的容光,反而越发衬得他白璧无瑕,唇红齿白。
江欢勾了勾唇,冷眼看他。她倒是想看看,这位端方雅正的谢氏宗子,到底意欲何为?
谁知,谢珩的下一个动作,竟是顺着江欢未受伤的胳膊,摸索着找到她的手腕,然后握住,一路往上带。最终,将江欢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脖颈上。
江欢:「……」
少年脆弱的咽喉,随着心脏的跳动,在江欢清冷的掌心发颤。这下,她都不用一掌打死他,轻轻松松就可以拧断他的脖子了。
他的意图一目了然。她不是心心念念想取他性命么?现如今人家亲自将自己的命送到她手里。任她予取予求,性命相付,不过如此!
江欢冷声道:「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谢珩却只是无所谓地一笑,系在脑后的披帛一松,缃色薄纱纷纷扬扬地四散落下……
透过轻薄的纱,四目相对。
少年的眼神专注而虔诚,仿佛带着实质性的灼热温度。江欢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顿时心神不宁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江欢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推开谢珩,慌不择路地翻窗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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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折腾,天也亮了。
四处走动的仆从,衙役们也多了起来。
江欢做贼心虚,一路躲躲闪闪。但好歹借着天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发现自己的院子跟谢珩的院子紧紧相连。难怪她会走错。
回到房中,枫与跟假扮江欢的太阴宫弟子连忙迎了上来。昨夜宫主去追寒霜,为了不在霍宁等人面前露出马脚,她们一起回了郡衙,提心吊胆一整夜,却迟迟不见江欢回来,好在她安然无恙。
枫与敏锐地闻到江欢身上的血腥味,一把扶住江欢道:「宫主,您受伤了?」
江欢刚想回答说无碍。小弟子眼尖地发现,宫主身上穿着男子的衣裳,咋咋唬唬地问宫主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衣裳。
江欢:「……」
枫与旋即也注意到了,迟疑地问:「宫主,这可是谢公子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