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日之卷·IF·三分之三地狱变
[时间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
拥有着惊人美丽的异端神如佛像般端坐在神宫之中。
在两次失败后狼狈的逃窜回了最初,这片土地因为祂的开启而不断升格,显而易见的、由于土地上的人类经过叠加后变强,这一轮的祂会比前两次轻松许多。
但是……
「你们……不是与我一伙的吧,」碧翠色的双瞳似流动着某种液态的光芒,白衣执刀的青年看都不看那些瑟瑟发抖的神官与巫女,径自站起身来,面向那迟迟而来、已然引了真灵在身的神像上,「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祂的身形甫动,立时成了一道银白的残影,偌大的神宫天顶轰然炸开一个巨口,那白色的飞鸟冲向半透明的扭曲神影,踏在板瓦的足轻而无声,唯有手中的直剑发出阵阵频率极快的嗡鸣声似在切割着风。
这便是以神明为食的,恶名昭彰的京都恶徒——鸦天狗。
当然,这已是第三次的晴明,在母亲怀中牙牙学语时发生的故事了。
就算是异端神,也不可能去和一个小孩子签订契约、去压榨他那点用以吃奶使劲儿的灵力,但若非如此,便要去寻找其它的能量来源……像是等到护持对象二十几岁的这段时间什么都不做,这样的亏祂已经吃过一次了,万万不可能再犯。
「就当是废物利用好了。」这些地域神并不难打,甚至非常好欺负,祂旁若无人的从那奇形怪状的神明身上撕扯下一段「筋肉」吃下,滋味不好不坏,形容一下就像是吃豆浆机里剩下的黄豆渣,粗糙,但也不是不能吃。
「反正就算没有死在我手上,你们也会去当骑墙派的,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无视那宛如精神污染一样的嚎叫,人类眼中的神明在祂的世界里甚至不比蚂蚁高贵,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对现实世界做出正向贡献的东西,这种时候能够为祂回收能量填饱肚子做出贡献,已经是非常值得的事情了。
「我这可是有效阻止了你们晚节不保,就怀着感激的心情让自己变得更美味一点吧。」
化作细长鸟爪的刀就像在剥栗子一样剥落了那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的「皮」,一切都显得那样惊悚可怖,但这在异端神看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人类所刻印在基因中的恐惧是对他们无法抵抗和理解的事物,而卡密的用餐也只是村口屠户宰杀猪羊那般意义。
吃饭不是羞耻而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故而作为队友的大天狗赶来时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有如天神般俊美惑人的白翼天使从袖中伸出一双细长的漆黑尖爪,对着那个倒霉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神灵腹腔中一阵血腥猛掏,若非那些已经没有生机的神血会很快挥发气化,这个画面冲击力还要更上一层楼。
「你的吃相就不能文雅一点……」挥出一道巨风赶走了附近腿软跑不动的人类,天狗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毕竟无敌的是那只鸟又不是他,作为临时充电宝在全家断粮时最难受的就是他,不仅要分一半妖力给契约者、还要在边上吸引那群神官和阴阳师们的仇恨。
看着这张因为忧郁而又帅气了几分的狗脸,乌鸦不屑嗤笑:「就你事儿多,吸收能量体的方式只是看起来比较原始,但从利用率上讲比你的妖力干净多了。」
来自异世界的妖力意外的具备着「硬通货」的属性,即便给予乌鸦这种本土诞生的异端神食用也不会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正常情况下它们的差距应该就像一个星球上的人吸氧而另一个星球上的人吸氮一样……
该说不愧是一个已经被穿烂了的异世界吗?
多少在天狗们口中听说过了一点异世界经常被其它世界的生灵穿越、没事儿接待个破界者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乌鸦头一次生出「真是太艹了」的复杂心情。
不过硬通货是硬通货,就是不怎么好吃就是了,转化率也有点低,那条狗给他十分的妖力自己通常只能收着七分,剩下那三分是转化为本土灵力过程中的损耗,比不上现在到处猎神所得。
毕竟这灵气复苏是他开启的,从此本土灵能生物悉数同源,这些沾光诞生的玩意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下酒菜。
翡翠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轻飘飘的得意,第一周目的乌鸦鸟生地不熟就被九尾狐用契约强制圈禁驱使,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屈辱和愤恨,再牛逼也只是便宜仇人,倒不如就让对方以为他是个武力值一般高的咸鱼,犯不着表明身份平白找羞辱。而第二周目为了不给那个人类竖靶子找麻烦,他能藏则藏,一心想着不跟这帮本土神夺权的话对方就能好好发展替自己抗击大蛇,只要能起到实际作用,他只当自己是个式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这帮子货居然是二鬼子。
本来以为皇宫就足够黑暗糜烂让鸟对人类失去希望,结果这玩意儿居然是一脉相承,地域神有多靠不住算是被鸟见识到了。
这个世界就不该有地域神,地域神就是一群挥舞着重火力却没有与之相配品德的自私鬼,他们只是生来为神这一物种而被称作神,而不是因为品行与心灵的高洁。
乌鸦向来秉持着论迹不论心的标准衡量事物,既然地域神们都已经摆烂至此,除却名称的不同将它们看做妖怪也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这才是这一次乌鸦率先向这群蛀虫们举起屠刀的动机。
当然了,就算说了这些也没有人会懂的,不管是他现在还在娘怀里吃奶的老伙计还是边上这条狗,大概都会受限于没有和乌鸦相同的直线记忆而无法理解为什么做出忽然清剿神明的决定。
这条路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完整走完的独径。
血足饭饱,乌鸦懒洋洋的埋汰着队伍里的狗,夏日的阳光在树影斑驳下投注目光,这种和太阳共鸣的滋味就像吃饱了饭再泡个澡……感受到体内充盈的能量和久违的饱腹感、扑腾扑腾翅膀伸了个懒腰,精瘦有力的腰线在不同于中津国传统服饰的收腰下显得格外□□,这一路对猎杀神明的追踪中起码有两伙山匪是因为对美色昏了头才被砍掉了右手。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收敛。
「有时候真怀疑你是在用脸钓鱼。」自认为是个成熟狗子的爱宕偶尔也会用为数不多的智商阴谋论一下,但面前的这个家伙完全就是一副「物种不同无法沟通」的样子,反倒让人觉得自己像是那种会对着家猫自言自语的傻子一样。
「我好看那是我的事,那种家伙就算看到路过的狗也会踢两脚,你总不能事事都怪别人不够收敛。」明明只是个鸟而已,却意外的比大部分人类更加清醒而具有道德素养,但说出来的话又总是不那么好听,就像现在,它瞥瞥跟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狗子,真是哪哪儿都不顺眼,」我建议你改善一下衣品,狩衣这东西一上身就像个白色的纸皮桶,你添个束腰好歹显高。」
「我对奇装异服没兴趣。」黑色翅膀的那只对此没有长谈的兴致,他心里清楚如果轻易接了话茬一定会有更多明贬暗也贬的话从那张破嘴被源源不断的产出……
明明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爱好十分随大流的妖怪找了个树荫浓密的树根底下坐着,从怀里掏出临行时准备的杂粮饭团开始解决温饱问题,这年头但凡有人烟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比较麻烦,即便是荒郊野岭遇上野猪和熊也比不得不想办法处理碍事的人类要简单。
「之前那些人,会死的吧。」他想起了早上遇到的那一小波山贼,说是山贼,倒不如说是因为交不上税而走投无路沦落成山民……
拿着锄头和棍棒,连把刀都没有的、衣衫褴褛却目露凶光的人们。
「看造化吧,」树上的家伙口口声声说着喜爱人类,此世的语气却也没多上心,「想着杀人就要准备好被杀的一天,而且我也只是砍掉了他们的右手,好好包扎还是能活下来的。」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取走恶者的性命,但取走他们的未来还是可以的,在这个时代,没有右手就等同于不能拿刀成为武士,身体残缺不能成为官员,无法干活而不能成为农民,更会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无法再伤害别人。
天狗叹了口气,说不准是为了人命还是为了这世道,「怎么看都是必死的结果,绕这么大个弯子也只是为了杀人……」
「这是污蔑我了吧,」乌鸦神情不悦的说道,「你怎么就不能保证其中有施善者呢?曾经做过好事的人会被自己施恩过的家伙接济,就算只是奉养双亲友爱子女也会因此得到照顾,完全没有人帮助、没有在人生中付出过一点点爱的人才会悲惨的死去,这才是实施惩罚的同时又留下一线生机的好办法。」
乌鸦对人类有着近乎于信仰一般的尊敬,但这并不包括他眼中欺凌同类的恶人,与其说是信仰着人类,倒不如说在他的思考中有些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却能对同类下手的家伙是些别的什么东西,已经被开除了人籍。于是乎,遇到恶人和敌人就砍掉右手使之成为一个只能由他人奉养的废人,于是此人前半生所行的善恶就成了他接下来命运的筹码,这在乌鸦看来是种很公平的方式。
毫无价值和破坏力的家伙,爱他的人会倾尽一切让他活下来,这是对善的回报,而恨他的人会把痛苦十倍百倍的施加其身,这是为恶的恶果。
「我很公平,」白色的身影如同树蟒一般慵懒无骨的卧踞在交叉的树枝之间,「这世间没什么比公平更重要的了。」
如果这份公平也能救济到妖怪的话。
这真是他听过最讽刺的话了。
树下的天狗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或许他应该庆幸自己并非那些多智的狐狸、这才被「不想和比自己聪明的家伙打交道」的乌鸦眷顾,虽然这个家伙总是在说一些讨人厌又忍不住让人火大的话,但对方的的确确分担了很多本该面向天狗这一族群的压力。
只要挨到回家就好了,想办法找到时之狭间再偷渡回去,那么这一切的血腥与悲剧就可以抛诸脑后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想到大家一起生活的、和平幸福的日子,这沉重而茫然的黑翼就能找回方向,至于正义、真理与善良,那已经不是还在担忧第二天会不会举族饿死的他们该想的事情了。
大环境的困苦,可不是凭借物种和阶级就能逃避的。
「今天还是要去看望你那个老战友?」满面嫌弃的天狗耸耷拉着眼睛,看着那只白鸟用鞣软了的细枝条编制花篮,然后又从不知哪里摸出来的煮鸡蛋和红豆团子放进去,最后盖上了一层芬芳的花朵——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TM是去看女人。
「而且那家伙现在还没长牙吧。」印象里的安倍晴明,也就是那个最后吸收了黑晴明的白毛,在天狗的记忆里已经是个满脸褶子皮的老大爷了,乍一听说这家伙刚出生还没两年,多少有点对不上号。
不过如果这个世界的晴明和平安京的晴明性格很像的话,也不是不能解释这只鸟为什么这么看好他,毕竟就连天狗也不得不承认那个阴阳师该死的强力。
就是有点想象不到这只鸟居然也会乖乖听别人的说教……还是说这边的晴明并不是那么认真的性格?
这种但凡有点什么好的都会落在安倍晴明身上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老东家不管是在本世界还是异世界都让妖嫉妒的运气好,仿佛这辈子都没经历过什么长久的苦难一样。
「你是在心里骂人吧。」乌鸦自己就骂技娴熟,自然知道自己在心里骂街时大概是个什么表情。
天狗没有否认:「只是想到了我们那个世界的安倍晴明。」
「那个家伙很天怒人怨吗?」乌鸦嘴角一抽,有点不敢想象。
作为相处了少说加起来也有近三十年的老战友,乌鸦印象里的安倍晴明一直都是看着挺鸡贼、但芯子里除了莽就是「我豁出去了」,估计他自己也没啥主意慌得一批在别人看来也是一副稳如老狗胸有成竹的样,唬人的很。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缺乏挑战权贵和未知的勇气,就算明知道结局会是死亡,也不愿意在屈从中苟且。
青年时期的晴明无疑是内心自尊心极强的孤傲者,年轻人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认为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妥协就是罪,他能够忍受这种不群,会向着那遥不可及的天真幻梦闷头狂奔。这样的人骄傲至极,只要把他架在高位上、给他力量,就算为了自己的自尊心他也会把这掉脑袋的活计干下去。
异端神最开始并没有多少扶助这家伙的想法,只是在一望无际的烂人当中乍然发现一棵还算挺拔的小葱,觉得这么试一试也没有坏处,只是利用了那个人越久、就免不了一些思想上的碰撞,到现在就连乌鸦也说不好让一个原本历史上的贵族精致利己主义者变成后来那样到底是好是坏。
总之乌鸦虽然有利用对方,却从来没想过让他去死,当得知那个家伙明知道做不到还要去刺杀大蛇的时候,他这才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
回忆被蛇牙断首的那一刻,以及那个被独自抛在身后的人,乌鸦衷心的希望对方不要冲动的去挑战一个时代的力量,老老实实的认怂做个不怎么富的富家翁。
「总之是个很敬业的人吧……」天狗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对手兼老东家的一分之二,但就对方每次在京都出事时不要命的赶场子效率来看,显然朝廷的俸禄没少给。
「敬业啊……真是个不好不坏的工具人属性呢,」乌鸦非常谅解的附和道:「中津国这边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把自己活得很奇怪,如果是资本家的话有这么一群不爱发表自己意见又玩命给老板买车买房的下属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了……」
乌鸦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脚尖踢着一旁的细枝,灵巧的双手如变戏法一般给他随手顺来的神乐铃编织了漂亮的穗子。
然后在狗子震撼的目光中把这件赃物也一同放进了礼物堆里。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乌鸦语气不悦:「不会是你也想要这亮晶晶的东西吧。」所以只是因为它亮晶晶是吗。
乌鸦没有接触过幼儿,也不清楚古代人会给小孩子准备什么东西,所以一般情况下送的是吃的……大部分都因为小孩子不能消化而进了葛叶姬的肚子。所以这次袭击这家看上去还有点富的神社就顺手拿走了人家的神乐铃……
这可是铃铛哎!虽然没有拨浪鼓但有好几排亮闪闪的小铃铛哎!
那金灿灿的黄铜……如果不是送人的话他都想放进自己的鸟窝里和亮闪闪们作伴。
真是光看到就令鸟目眩神迷心情愉悦。
京都圈距离乌鸦此次征讨之地不远,作为一个满中津国乱窜的鸟,今天在虾夷明天在关东这都很正常,甚至于他还去过新罗和百济,只可惜那边的贵族更不做人,如果说岛屿的贵族是毒,那么半岛的贵族就能再加个蠢字,那是从字面意义上的不把民众当同一物种来看,杀人取乐数见不鲜。
搞的乌鸦只是弄了点舶来品就不得不跑掉了。
此时的安倍府……不,应该说阿倍野老家只有葛叶姬在这里,葛叶姬是山之民,生下贵族的孩子也不好根据传统养在娘家,更何况晴明的父母很少见的是那种双方爱情还挺牢固的类型、所以本来应该待在娘家的葛叶自从结婚以来都是跟随着丈夫居住。
这次便是益材打算把家搬到距离京都城区更近的地方方便工作,先一步去踩点,所以老家这边只留下了妻子和儿子。
趁着这家主母午睡,悄悄潜入宅邸的乌鸦和那个已经影响了它几十年的家伙相遇了。
干净的、没有任何想法的小孩子对他手里叮铃作响的金色玩具笑的口水糊了一身,黑珍珠似的眼睛像是有什么细碎的光,怎么看都不觉得会长成以后那副叛逆的样子,成为一个敢逆着人潮奔跑的「勇者」。
「真是个胆大的家伙啊。」傲慢的乌鸦哼哼着现了一部分原形,突兀的鸟脑袋登时把这个人类小崽子看得手舞足蹈,嘴里不时冒出一些只属于幼崽的语言。
「啧,还真不怕啊……」
越是社会性强的鸟类越喜欢幼崽,更别提乌鸦这种会把家庭当做鸟生目标让维系家庭关系贯穿整段生命的品种。
「也不知道那一个你过得好不好……嘛,这种既期待着你保持纯粹,又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别那么倔的心情还挺复杂的。」
「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我能活下去,这个愿望在那个时候还蛮难实现的,所以我就延迟了一下……但现在也应该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了吧。第二个愿望是希望变强,我似乎也没能做到,但是这一次汇聚了三个世界希望的你应该也会拥有改变一些东西的力量了……」
「无法在当时满足愿望只能延迟派送,作为异端神的我还真是逊爆了,看来当时嫌麻烦不接受许愿这个决定还真是做对了,我可能就不适合干这个……」
「大多数时候都是脑子一热就决定了,你还真敢跟着我疯,说实在的,输了两次我也有点累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但是,如果把这些话说给任何人听都会被嘲笑吧,作为神居然害怕失败什么的……有点丢现代的脸。」
「可是书上那些穿越的家伙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轻松的啊……」
「你都不记得我了,每次都不记得,那些个你都找不回来了,被我弄丢了……」
「我好想吃菠萝饭……」
萎靡的气氛笼罩在这祥和安宁之地,乌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惰性,或许是因为总是在失败这件事确实发生了没得洗,他一直没能让自己看中的人类活着实现愿望。
就像一个接了前行任务的勇者,回首是一扇扇永久关闭的大门,冷却了一开始的热血后,他茫然的执行着任务,却又不知道该向谁交付。
真的还有人记得他吗?
在他第一次重生找到那个人类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也还是内心慌乱的重新做着自我介绍,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只是长得一样性格也很相像的、不同的人。
五次就是极限,这并不代表他的能力只够轮回五次,实际上这独属于他的规则想要续费并不难,而是他当时认为依照自己的精神状态只能够应付五次重启,再多的话恐怕连他也要迷失在时间中分不清现实和过去,依照那样的精神状态、不需要大蛇,或许他自己哪天想不开就把世界毁灭掉了。
他是经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有道德有底线的鸟,如果连这层人皮都失去了,那还不如直接死掉。
但是现在看来,他对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是高估了,或许他就是什么都做不好,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乌鸦、却妄想像普罗米修斯一般盗取神火,结果弄巧成拙把田地烧的一干二净。
「真是的……和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再过二十年又会变成一个相同却不同的人,然后和我这个不靠谱的神签订契约,想想也怪不公平的,不管是你还是我。」
「说起来我接下来打算去挑战「那一位」大神,如果能够将她的权柄也收拢到手或许能对状况有所缓解吧,还有零零碎碎的、那些背后捅刀的混蛋,只是再见面就要再等二十年了……」
「嘛,偶尔也想重新认识你一次,不是以过去朋友的身份。」
就这样吧,要好好生活啊,起码在这二十年中、我不会让那些神明有时间注意到你。
就这样长大、变强,然后我们一起和蛇做个了结。
——
「时之政府所维护的历史只是一种形式,一种相对符合正确认知的安稳走向,你可以将它当做一个为了世界□□所必然出现的环节,但不要盲信它的正确性。」
神袍广袖的白发青年看向那个还不足以称为少女的孩子、土御门千穗里,不同于他们旧时代那随随便便的取名方式,新潮思想中喜欢在名字的里加上些时髦英语的父母多的是,于是乎,明明很传统的Co在增加了ly后意外的念起来意外很像汉语的「秋丽」。
所以大多数时,作为老祖宗的乌鸦也更习惯喊「秋丽」。
「环节……」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坐在软乎乎的垫子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努力理解着来自先祖的日常授课,「所以……是必须的吗?」
「对,就算没有时之政府,也会有联邦穿越局、轮回修正司等等这些换个名头换些员工但干同一种活计的组织出现。」
过早进行严肃的职业教育会使得孩童变得内向,但鸦刀并不打算修正它,土御门想要活着、活在灵能界的至高之位就要付出比他人更多的代价,涉及子孙自己的能力成长时,自由生长反而会害他们丢掉性命。
只有六岁的小千无疑是将这种习惯思索而少言的特质贯彻到了极致,过小的年纪使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倾听和吸收的状态,少有发表自己看法的时间,亦或者说,这种在充满成年人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也在下意识追求着和周围的人更像一些。
「凡是要记住一点,不论是妖怪还是刀,它们可以成为家臣、可以作为工具、甚至可以当成消耗品,但绝对不可以成为「家人」。」
「先……鸦刀也一样吗?」
「……是的,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那双手如往常一般给了她一个摸头杀,只是那深潭如墨的绿下总是沉淀着她看不懂的悲哀。
「姬君,是审神者的电话——!」来自楼下的呼喊传入静谧的天守阁。
「嗨依!」听闻是来自父亲的通讯,女孩黑珍珠似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闪亮起来,都不顾身上还穿着不够庄重的小熊连体睡衣就一溜烟的跑去了通讯间。
这孩子。
收拾完这摊了一地的书本用具,一抬眼,就看见那只狐狸坐在窗沿上,大白尾巴一甩一甩掉了一地毛的样子。
「你有病吧,」白鸦冷冷的看着他,「我这刚拾掇完。」
「抱歉抱歉,实在是今天的晚风太舒服了,」小狐丸一边打着扇子说道,「而且那边太吵了。」
他实在受不了大厂间那边的中央空调,因为是机械制冷总有一种把毛烘的湿漉漉的错觉,而且机器操作时的声音也很吵,本丸里少数几个披毛戴羽的都很不适应。
况且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份联名要求将本丸内局域网升级为广域网的申请书。
「……是说在干农活的时候手机连不上网?」
白鸦紧紧的皱着眉头,一头过耳的银白色的短发干净利落,怎么看也不像是活了几千年的奇怪老东西。
不是、开拖拉机有必要联网吗?
「没钱,想弄自己搞,不要来找我。」虽然本丸里只有从天守阁到住宿区这一段有网,但也已经足够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本丸本身已经不在地球上,想修一个基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帮外行刃动动嘴皮子就想让他给修基站?美的你们!
「好吧……」小狐耸耸肩,「反正我也不是那么有瘾。」
「都是个死刃了就多为自己考虑考虑,那帮活着的家伙玩乐没关系,你浪费的是你自己的时间。」白鸦刀随意捏了把烟丝开始吞云吐雾,好在此时他们说话间已经离了天守阁,这玩意儿虽然对刀不起作用,但伤害人体是真的,避免审神者吸二手烟刃刃有责。
「活一天看一天嘛。」小狐丸倒是很乐观。
因为不义的战争而被带上异国战场、继而在战争中早早折断而本体死去,他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没能被迫伤害无辜的平民而早早死去还挺好的,他是由丰收的稻荷所喜爱的神刀,理应亲近平民,而不是被「鬼」的意志所裹挟着伤害他人。
当然了,所谓本丸的小狐丸,既是本尊也是稻荷神保下的刀之灵,如果有人刻意探查的话,也不是很难查到神国那边根本没有叫做小狐丸的刀在沉睡。
「所以我才是说要你抓紧时间努力。」白鸦尽管已经不再是鸟,也依旧很喜欢或蹲或卧的贴在什么栏杆上,此时慢悠悠的抽着烟,在一片薄雾中眯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呀,」小狐丸拍上他的肩膀,态度依旧热络而亲切,「反正再怎么严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有怨言也没办法了吧。」
「办法啊……有的吧。」
作为本尊,不仅是象征着不再是鸟的短发,还是那一身过于繁琐的、怎么看都像是某些非本土甚至不止向上倒一千年的祭祀人员风格外观,都让人有这一种十分撕裂的、不详的预感。
像是什么古老的东西正在不甘的喘息,又或是不愿落下的太阳,正在不群的、孤直的将已死的岁月截留下来。
光是看到这个刃,就觉得心里有种沉重的东西压的刃喘不过气。
如同卑弥呼行走在大街上。
充满了荒谬感。
「喂,不要盯太久。」
小狐丸头上猛的挨了一下,这才从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中挣扎出来。
「你这家伙也太奇怪了……」他咧嘴抱怨。
「是你自己看太久,陷进去了又怪我,」白鸦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套宽大的连帽斗篷,把自己罩了进去,「看太久容易迷失,我这里没你想要的答案。」
「你还真是……」狐狸耳朵落寞的耸拉下来,明明是好兄弟,结果却是这样的态度。
「那种秘密没什么好好奇的,倒是你,真不考虑重新去混一把本体刀?就现在这点神力,没二十年就要散干净了吧,我可不想哪天忽然被下边的人闹起来,说什么时之政府的几万把小狐丸全都消失了让我解决。」
「哈哈,不是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这边只是让你混点信仰巩固一下存在而已,说到底还是要搞一把本体刀,」白鸦瞥他一眼,「而且我收费了的,得帮你办成这事。」
以被放弃的所有暗堕刀为报酬,远东地区的时之政府建立在一个严苛的契约之上,由时间的概念神牵头,与神国的付丧神本尊们约定,制造身体素质远超于人类且可大量复制的消耗品分灵,在维护正序的同时,不断增强神国的本灵,而在中途失败的、暗堕的尸骸则由时间神进行「回收」。
正如同对土御门千穗里所说,对待消耗品,是不需要投入感情的,在蛇未死在风暴圈中的那一刻起,祂已经决定让这个世界作为祭品。
难道失败后还要计较力量的正邪吗?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