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东出马蹄踏青龙
“杀!”风灵曦手中长索,在天空中划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线,有一道灿烂的血色在空中挥洒了出来,便有两位燕国禁卫军中的兵士坠城而亡。周边自有弓箭手补上,敌方见攻不上城楼,便也退了上来。
风灵曦感觉一阵疲惫,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击退敌方的进攻。自三日前,她率乱龙军三千人驻守本寨,便遭遇到了来自青龙山之东的敌袭。那些敌人并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一律黑甲,兵器器具十分精良,近乎一万五千之众。
风灵曦自是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神州东北域,青龙山七万强军对阵南五州云山家三十万大军,这是大局。青龙山本有人马十五万,除了在青龙山的七万人外,有三万在北地州,又有五万在燕国西疆防备慕容氏。偌大的燕国,如今能有一万五千人马出阵的,只剩下了青龙城。
对于青龙城的背叛,风灵曦心中的愤懑,自非其它可比,然如今的局势,她却也想不了其他,只是能守住这座营寨便好。
青龙城来的兵马,二十年来鲜有上阵之机,这是当年梅东陵的意思。风神秀虽从没有防范过青龙城,但梅东陵被称为国士无双,自也要为风神秀分忧一二。兵马只要多年不上阵,即便是兵甲再精良,其战力亦是有限。风灵曦的乱龙军是天下强军,然苦战多日,已是劳师。三千劳师对上敌方一万五千新锐,虽对方战力有限,然也十分吃力。
便是昨日,敌人疯狂攻城。即便是强如乱龙军,在成为疲军后也要受不住敌手的狂澜攻势。营寨眼看便要守不住,风灵曦跃上高台。她本是女儿身,自从上了战场,却是束发着甲,不露一丝女儿态。但在高台上,她却除掉了自己的帽盔,一袭长发,迎风而起。风灵曦高声道:“我为女儿身,然战阵之前从不敢不向前。今番青龙山遭厄,汝等皆男子,莫不是还不如我这女子么。”话语英气勃发,掷地有声。
青龙山一众男儿,却是羞了个遍。众人虽早知风灵曦为女子,是风神秀之妹,然多日来,只见她冲锋陷阵英勇非常,却是早把她是女子的事情给忘却了。如今见她长发垂下好似九天仙女一般,青龙山兵将只觉得,如若战阵搏杀还不如女子,不仅是丢尽了青龙山兵马的脸面,只怕作为一个男子的脸皮也失了个干净。
当即便有将官吼道:“凡是还认自己是个带把的,便随我冲!”自有一众兵士随其向前。双方胶着,血肉横飞,青龙山一方却是拼死将那如潮水的敌人向后推了回去。后有剑光出世,第一次出阵便逢上青龙山大战的黑衣公子,招法却是那么的刚强果决,一股英气劈向了前方。“你自有看轻天下须眉的本事,只是我却不愿做被你看轻的男儿”,那男子的话在风灵曦耳边响起,更显阳刚。得益于那一场悍勇,青龙山到底守住了营寨。
其实这样的景象在长达三日的攻防战中出现得极为平凡。每一次风灵曦都觉得便要守不住了,只是最后的那一口气到底还是没有泄掉,这才有了一次次的化险为夷。
今日,便是第三日了,今日晚上,一切都会结束。风灵曦长吁一口气,不自觉间望着身边的男子,却是舒颜一笑。守城寨的这三日,要不是有秦缺在一旁照拂,只怕这城早失了!那日,自己带兵出阵,秦缺随军而来。她没有拒绝,五年朝夕相处,也许不知何时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大秦三皇子。秦缺通兵法,身边陈瘦虎、谢安之亦是不凡,更遑论那位武道可与雪源大和尚一较高低的侍童。正是有了这些人相助,风灵曦到今日,才守得住那座城寨。
陈瘦虎让士卒在营寨周围刷上了泥巴,如此火箭便无法燃烧,谢安之在城寨外以乱石布阵,敌方虽有兵马一万五千之众,竟有半日近不得营寨,这是真正高明的阵法。秦缺的剑是刚强的,无论什么兵器,在他手中,皆成了剑,剑气纵横间,斩将夺旗,而那位小侍童,虽只是静静守在秦缺身边鲜有出手,但其威势,足让任何人不敢靠前。
望着已经西垂的太阳,风灵曦却是觉得希望是如此的近。
一道狼烟在前方升起,之后是一面旗。那是一面很奇怪的旗,黑色,没有任何其他的花纹装裱。在旗的中央,是一个金色的马蹄印。
风灵曦笑了,笑容是苦的,然其中却有一丝的轻蔑。一旁的秦缺自也看到了那面旗,他也看到了风灵曦的笑,遂道:“那面旗却是什么人的旗?”
风灵曦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方道:“那是‘金色马蹄旗’,本是燕国的一桩秘辛。燕地多豪杰,燕国成立之时,屡有心向周朝的江湖人刺杀皇驾。燕国第一代君主传言便是受伤于刺客之手,继而辞世。及至燕国第二代君王,以先皇为鉴,便于御马之前收拢了一批精于武道的敢死之士,如同影子一般,护佑皇驾,寻常之时却不得出没。及至后来,这个组织便以御马的金色马蹄为旗帜,号称马蹄卫,你眼前的这面旗,便是他们的号。”
“如此说来,倒是像极秦国的‘北辰’,”秦缺道。
“不然。秦国的‘北辰’、东宋的‘缇骑’,西蜀的‘剑卫’,都是堂堂正正的势力,保卫君上,安定社稷。其中虽有龌龊,然却有一股博然大气。燕国的马蹄卫不同,他们永远都在暗的那一方,行刺和监视或许比护卫还要来得多。他们是一群无名的人,即便是三百年后的今天,亦少有人知晓。如今看来,本是护卫皇宫的马蹄卫,却是要参战了。”风灵曦喃喃道,眉宇间却有一丝忧愁。
“马蹄卫流传三百年,其中必多高手,”秦缺皱眉言道。
“是。这一代的马蹄卫首领是先皇的心腹,世人不知他的姓名,只是尊称他为燕先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于年龄亦不知,只知他武功极高,是一品上的大高手。据说,当年即便是雪源,亦在他的手上败了一招。他有几位弟子,都是好手,那日我从青龙城回青龙山,便是他的大弟子率人截杀于我。我杀了他的其他几位弟子,却也被那位大弟子所伤。”风灵曦望着那面旗,眼中自有一股杀气散出。“青龙城中来的兵马到底是乌合之众,也没有一位将才指挥。若是在开始便让马蹄卫出阵,我们只怕抗不了三日,他们却将马蹄卫放到了现在。他们可知我兄长的兵马几个时辰后便到?如此看来,一来是马蹄卫自持身份,二来是他们到底缺乏军略。就这样的人,也想与青龙山扳手腕,也想坐山观虎斗,看我青龙山与云山桐两败俱伤而从中得利,真真不自量力!”
“话虽如此,只是如今敌手强悍,我们却要扛过这一遭,”秦缺苦笑道。连番作战,军士已疲,即便那青龙城领兵之人真的不值一哂,但马蹄卫终究极强。如若是大军对垒,兵士有强弓硬弩,一众高手毕竟不是宗师,倒也不一定可以左右战局。然现在不同,己方已处劣势,敌方如潮水涌上,弩箭施展不开,如果被对方高手在防线上扯开口子攻入,己方便是败了。
不多时,却是对方人马中拥出一人。是一个瘦高老者,他没有骑马,而是就那样站在大军前。他似乎很老了,但看不出这位老者的具体年纪,只给人一种已经很老了的感觉,老得如同墓地里挖出来的陈旧物什。
“风家丫头”,老人喃喃说道,他明明距营寨很远,但他的话音却仿佛在青龙山众人耳边响起。
好深的内力,秦缺心道。
那老者望着青龙山营寨方向,道:“你在青龙城五年,我也看了你五年,你很好,有担当,有才干。今番我要攻山,其中的意味,我不说,你也明白,我今番只问你,你还要负隅顽抗么?”老人的声音透着一股很强烈的“老”的味道,好像金属腐烂的感觉,任何人听起来,却觉得有一股难受。
秦缺一旁的侍童道:“当年老师曾言,在神州东北域有一位神秘高手,修炼的是一门传自西密的功夫,唤作元元功。这门功夫很是古怪,却可以延年益寿。据老师说,那神秘高手只怕已有百岁高龄。老师当年与那神秘高手曾印证过武学,也只是胜了一招而已。”
秦缺却是一惊,能与大宗师天一僧相较而只输一招的人,那其中的厉害自非其它可比。他望着那侍童道:“世人只知天一和尚收了一个宇文康为关门弟子,却不知道临了还收了你。那雪源和尚在你手中也讨不了好,让你去挡这位老先生,你以为如何?”
侍童道:“秀策尽力而为。”
却有一旁的风灵曦,以内力传音,高声喊道:“燕先生,我敬你是先皇故旧,故而好心劝你,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我青龙山与那青龙城,孰是孰非,我自不必说,说到底各为其主罢了。只是你是武道高人,而沙场并非江湖场,即便你是天下好手,上了战场,我青龙山也不惧,我劝您还是归隐山林,可保晚节。”其内力自不如那老者,但却斩钉截铁,有张有节。
“好,风丫头,你既然执迷不悟,那老夫便送你一程。”那老者也不多说,右手一扬,那面金色马蹄旗在空中一舞,其后大队人马便向营寨冲了过来。
或许,这将是最后一次冲锋,却也最难应对,风灵曦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