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益州府入籍

益州的治所在成都。

而成都又分内城、外城。

内城多是达官贵人居住之地，以及官吏办公的府衙。

汉中王的王府，和益州府衙就坐落在这里。

刘英此时站在衙门面前踌躇不定。

登记户籍，关乎他今后在成都能否立足。

而户籍又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尊贵的自然是士籍。

士大夫有背景，有家族作支撑，他一个流民，就别妄想了。

士籍之后，象征勤恳任劳任怨的民籍，被统治阶级定为国之根本。

但是耕地种田，短时间内别想实现财富飞跃增长，被撸羊毛才是常态。

想要过上富足生活，最快的方式自然是经商，也就是入商籍。

然而商人嘛，在古代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地位极低，差不多和奴婢一样，属于贱籍。

商业是末业、贱业，从事商业的人自然就是贱民。

入了商籍，就好比被钉在耻辱柱上，遭人贬低和白眼。

刘英心中很是挣扎。

既想快速实现财富积累，却又被商籍的地位所困扰。

至于当一个种地的农户，刘英想都不敢想。

三国乱世，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剩余价值被统治阶级榨干，供养大军行伍打仗。

「算了，贱籍就贱籍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刘英咬了咬牙，毅然朝着衙门走去。

一个户曹小吏接待了他：「小郎君有何贵干？」

「我想入商籍。」刘英说清来意。

听到他的回答，小吏方才平淡的眼神，瞬间就变了，目光中透着一股审视。

「你是商人？」

刘英点头道：「算是吧，我打算经商。」

这话一经出口，小吏的眼神已经透着一股鄙夷。

他的嘴角勾起，嗤笑一声：「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学做商人！商人，一群好逸恶劳，吸食民脂民膏的败类，你居然打算和他们同流合污，看来也不是正经人！」

「你等着，我去叫主官。」

对方毫不加掩饰的鄙视口吻，让刘英十分难受。

刘英忍着怒火，没有一口喷回去。

重农抑商，大环境如此，就连一个办事的小小官吏，都能肆无忌惮的讽刺商人。

片刻之后，益州府户曹从后堂值庐走出来，他穿着一身得体的长袍，精神矍铄。

「小郎君，可是真要入商籍？你可要想好了，这户籍一改，子孙后代可要跟着遭罪了！」

毕竟少有人主动要求入商籍。

户曹主官也是头一遭见到这怪事，神色颇为诧异地打量刘英。

刘英坚定地道：「想好了，我要入商籍。不过不是改户籍，而是小子本身没有户籍。我来此，就是想要登记，入商籍！」

主官更加讶异：「流民？」

刘英缓缓闭上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没有户籍的流民，比商人还惨，简直不被当人。

户曹小吏陪在主官身后，原本鄙夷的目光，此时已经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刘英。

他神色不善，绕过桌案，走到刘英面前，眼神凶唳。

「你一个流民，还想入商籍？别是脑子不清醒吧。今有屯田令，流民一率去屯田，到时候给你编一个民籍，还不感恩戴德！」

刘英神色一滞，之前不愿接触官府，就是怕这个。

屯田制将流民牢牢绑在田地上，有效解决流民问题，也给政府带来非常可观的收益。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老郑给我打包票可以入籍，就这？

桌案后面的主官淡定许多，他挥开小吏，慢条斯理地铺开书简，提起笔，在砚台上轻轻抹了两下墨水。

他眼睑下垂，问起姓名，听着刘英自报家门。

「刘英？！」

户曹主官猛的抬眼，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可是家住清水河边上的刘英？」

「正是！」刘英不卑不亢地回答。

户曹主官身躯一震！

今早郡守老爷才郑重地吩咐过，如果有个叫「刘英」的小郎君过来入籍，务必给他安排一个士籍。

没头没脑的一个吩咐，让他一度腹诽。

是哪个豪强士族走了郡守老爷的门路？

万万没想到，是一个流民！

「小郎君，要不，别入商籍了，入士籍怎么样？」

啥？

刘英愕然。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入士做官需要有人推举，也就是察举制。

想做官，要么名声鹊起，品德高尚，被邻里推崇。

要么官府里有自己人，可以推一把。

刘英一个流民，不是官宦子弟，更没有被推举为官的资格。

哪里可能入士籍！

士籍没这么廉价啊！

不仅是他，站在一旁的小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使劲掏了掏耳朵，一脸惊愕。

刘英连忙拱手，苦笑说道：「大人，别拿我开玩笑了，小子只要能入商籍就好。」

户曹主官凑近过来，道：「本官没开玩笑，我看小郎君面相俊逸不俗，将来必定大有成就。」

「何必拘泥于商籍，自毁前途！」

刘英也想入士籍啊，可士籍对他来说不亚于一张废纸，经商发财是他早就定下的计策，因此户曹主官一再劝解，刘英还是执意不改。

户曹主官也没了主意，扔下一句话让刘英等着，自己去找郡守老爷了。

小吏看刘英的目光，鄙夷之色已经消失无踪。

他脸上浮现惊容，还带着三分酸意。

一个想入商籍的流民而已，竟然让主官拿不定主意！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想起自己刚才口无遮拦的话，已经得罪这位可能背景深厚的小郎君，他深深感到后悔。

户曹主官脚步匆匆，进入府衙正堂，找到俯首案牍的益州太守杨洪。

「大人！您说的那位「刘英」来了。可是他执意要入商籍，您看怎么处理？」

太守豁然抬头，目光悠悠地望着属官，开口询问：「你没跟他说，给他入士籍？」

「卑职说了，可他无动于衷。要不，咱就给他登记在商籍册上？」

太守目光闪烁着凛凛寒光，语气不悦地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让他入士籍，就入士籍，废话那么多干嘛！」

户曹主官挨了一顿训斥，没想到太守竟然如此维护一个流民，只好悻悻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杨洪提笔准备继续处理公务，但手上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杨洪心里纳闷得很，昨日汉中王召见自己，特意吩咐的这件事，究竟有何用意。

当刘英再次见到户曹主官的时候，他的户籍，已经办理完备！

主官给了他一块腰牌，上面刻划了他的名字，以及住所等信息。

只是，刘英拿起来一看，差点没气到吐血！

上面清晰地写着「士籍」二字！

我尼玛！

跟你说的商籍，怎么到头来给了一个士籍？听不懂人话是吗？

刘英只觉得，一万头草泥马心头过。

他手里捏着腰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

「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户曹主官扬起一张黝黑的嘴脸，笑容灿烂地道：「没错啊！」

「可是，这样我还怎么经商？」

「你要做何生意？」

刘英直言不讳：「制盐！」

户曹主官摸了摸下巴，深沉地思索着：「现在盐铁专营，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就算你制盐，也只能卖给官府，之后由官府发卖。所以这么一算，你也不是商人啊！」

刘英大惊：「啊，是这样吗？」

户曹主官谆谆教诲道：「你看啊，何为商人？买东卖西者，才是商人。你只是制盐，不参与市场买卖，当然算不得商人！」

「大人，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刘英被他这么一说，捏着象征「士籍」的腰牌，有些茫然了。

难道是我错了？

但不管怎么说，进入士籍，对他肯定大有好处，至少地位高人一等！

小吏整个人木了，三观碎了一地，这也能行？！

刘英被主官半哄半推着送客，小吏哈着腰一路送到府衙门口，就差没有伸手搀扶着他走。

那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目送刘英慢慢远去，小吏擦了一把虚汗：「他娘嘞！入了士籍，这可是被上面的官老爷推举一下，就能当官的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