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落湖山村】

第三章【落湖山村】

弈国桓州。

国都上雍。

传说,上古之时,桓州之地有异兽九婴,其生性残暴,嗜杀成性,百姓深受荼毒,却又无计可施,一时间哀鸿遍野,十室九空。此时,一个名叫上微的勇士听闻后愤然前往,决定为民除害。

他寻遍了三山四水,终于在鄀水江边找到了九婴,在鏖战了三天三夜之后与九婴同归于尽。而上微的妻子闻讯后,千里迢迢来到鄀水,对着江水日夜啼哭,终于在双眼哭瞎之后投江自尽,任凭后世之人吊歌。

往事梦千年。

烟波浩淼的鄀水依旧是日夜奔流不息,卷裹着千堆浪花欢快的东流入海,而矗立在岸边的听风楼却数百年如一日的孤独的接受着风雨的洗礼,斑驳的石砖墙面上印刻着深深的岁月痕迹。

一个苍凉孤孑的身影此时正站在听风楼上凭栏远眺,江风吹起他的衣袂长须,却吹不散满脸的悲痛与懊恼。

两个月前,弈国与顼国、申国结盟合兵伐郕,弈国世子言谦亲率大军从云州北上。

一个月前,言谦传来捷报,郕国的朔州已得大半,郕军一败涂地,三国联军正逼近商州。

五天前,云州传来八百里加急塘报:世子言谦战死,公子言慎失踪,十五万大军于雁回雪谷全军覆没!

还是五天前,朔州前线传来消息:顼申联军被郕国将军宰涂截断粮道,三十万顼申联军受困于阳皋,申侯、顼侯已派使臣前往郕国议和。

而三天前,郕国特使来会:弈侯此番无故出兵伐我,若不割地献城以表歉意,我国定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一连串的打击让素来沉稳的弈侯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当刚听到爱子的噩耗之时,甚至还险些昏倒在弈宫门前。一个战死沙场,一个生死不明,弈侯只觉得这数十年来从未像这几天这般难捱,这般度日如年。

站在听风楼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弈侯悲戚的望着面前奔腾翻滚的江面,眼神一片灰败。江风不断扬起半白的美髯,伴随着宽大的袖袍在寒风中乱舞。

自古世间悲莫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精瘦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栏杆,弈侯缓缓的阖上双眼,重重的叹了口气,难道这真是天要亡我弈国吗?凉风吹过,两行浑浊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

鄀水东去,逝了多少豪杰,淘尽多少凡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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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慎猛然睁开双眼。

拔剑!

这是他苏醒后的第一个念头。

心念所至,右手便本能的向腰间探去,可刚一动作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仿佛肩上的某处被生生撕裂开了一样。言慎心中不由的大骇,不过转瞬之后,他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才想起自己的肩胛已经被弩箭所贯伤。

定了定神,言慎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一张土炕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实的被褥,压下心里所有的疑虑,他扭过头便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四周来。

这是一间及其简陋但却收拾的干净利落的屋子。

房间不大,几乎没有什么过多的陈设,只有一张床、一张凳子、一排木架和堆在角落里的一盆木炭,黄泥糊成的墙上甚至还挂着一些动物的皮货和干肉,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房间也没有门,只有一张厚厚的门帘子将屋内与室外隔绝,床头凳子上的缺口茶碗中还盛满了热水,兀自往外冒着热气。

言慎缓缓的用手肘支撑着挪动身体靠在了床头,如此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气喘如牛,望着身上穿着的里衣和屋子里的一切,言慎脑海中充满了困惑:这是在哪?

正想着,门帘忽然被掀开一角,探进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一个清脆如出谷黄莺般的惊呼声随之传来:“咦?你醒啦!”言慎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轻快的朝自己奔来。

这小女孩约摸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略带婴儿肥的精致小脸蛋上挂着一抹甜甜的笑容,杏仁般的眸子里折射出世间最纯粹的单纯与善良,及腰的长发上插着一根手工粗制的骨簪,随意一别,倒平添了一份俏皮与灵动。

小女孩跑到言慎的床头,似乎显得非常的开心,脸上的笑容都要荡漾开来,“大哥哥,你可算醒啦,你都不知道,你都昏迷四天了。”

“我已经昏迷四天了?”言慎倍感惊讶的问道,随即低头看了看胸口以及肩上裹着的厚厚布带,心里稍稍有些了然,“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是我爷爷救了你。”说着,小女孩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拍了拍双手甜甜的说道:“对了,我得去告诉爷爷,说你已经醒了,大哥哥你先等会哦!”说罢也不管言慎什么反应,撒开丫子便跑出屋去。

不多时,一名清矍瘦小的老者便走进了屋内,见言慎靠坐在床头,老者欣慰一笑:“这位小友,身子可感觉好了些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说罢言慎便欲起身行礼。

老者见状,赶忙上前,抬手打断了言慎的动作:“你伤势过重,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不要拘泥于这些了。”说完,顺势就坐在了床边,笑容可掬的看着言慎,“想不到小友年纪轻轻便已投身沙场,真是后生可畏啊。敢问小友怎么称呼?”

言慎听罢,心里不禁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己的真实姓名。这老者也看出了言慎的迟疑和犹豫,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于是便若无其事的呵呵一笑:“都怪小老儿多嘴,出门在外,小友若有不便,也不必勉强。”

言慎闻言不禁有些赧然,不管如何,眼前的老者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这般做派,倒显得有些失礼了,于是淡笑了一声道:“晚辈言慎。”

老者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似乎对于这个名姓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捋了捋花白杂乱的胡须,老者朗声笑了起来:“原来竟是弈国宗室,怪不得年纪轻轻便如此英武不凡,果真是贵胄之姿啊。”

言慎心底暗暗一惊,事实上,打从老者进门开始,言慎便觉得眼前的瘦小老人不那么简单,至少不会是一般的山野村夫,而此时从他的回答中更是印证了这一点,试问寻常百姓如何能从姓名中便能猜出他的身份呢?

虽然不知眼下身处何方,但他也能猜到,现在应该是在郕国商州境内,也就是说在敌国腹地。不着痕迹地看了老者一眼,言慎故作轻松的笑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名,晚辈好铭记在心。”

“哈哈哈哈,公子莫怪,老朽并无恶意,”老者轻轻的拍了拍被褥,继续道:“老朽不过一介草民,平日里靠治病救人,采卖药草为生。至于名姓嘛,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老朽姓凌,附近的村民都叫我凌老倌,呵呵,一介行将就木的朽骨罢了。”

见对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却又不露声色的一语带过,言慎不禁感到一丝尴尬,只得讪讪一笑:“凌老前辈,敢问此为何处?”

“此地名为落湖村,只因山中有一落湖而得名。村里只有十二户人家,除老朽之外皆是猎户。说起来那日老朽本欲去山中挖些雪参,路过一条冰河边,恰巧就看见公子倒在一旁,大半个身子都被浸泡在了河里,若不是你身上的这身黑色甲衣,只怕小老儿还发现不了你呢。”

冰河?言慎一头雾水:“我,我是从河里漂过来的?”

凌老倌点了点头,“是啊,那条冰河乃是从一处落崖下来的,那落崖足有百十丈高,落崖之上便是雁回雪原,冰天雪地,荒无人烟呐。”

一听到“雁回”二字,言慎的眸底瞬间闪过一丝痛楚与愤恨,双手不自觉的死死攥紧被褥。凌老倌瞧着言慎的异色,也不多问,只是微笑着捻须说道:“那日公子被绳索捆着,一路顺着河流而下,也幸好公子吉人天相,得上苍护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见言慎并不言语,凌老倌又继续道:“老朽发现之时,你已经处于假死状态,浑身是伤,有箭伤、摔伤、冻伤、还有一些剐蹭的伤痕,小老儿略懂些医理,看你这伤势,十有八九是从那山崖上跌落,正好跌入河中,一路被河中乱石碎冰磕磕碰碰的,漂了两三天,才漂到这里。救你起来后,你便一直高热不退,直到昨日方才退烧,也幸好这河水冰寒,你的伤口才未被感染,这才算醒了过来啊。”

原来竟是如此,言慎收起了心神,朝凌老倌点头致意:“再生之恩,慎没齿难忘。”

凌老倌却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言谢。

说话间,门帘再次被掀起,一阵浓郁的药香立马飘入屋内。小女孩端着一只陶碗,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头,甜甜一笑:“大哥哥,药熬好了,快趁热喝吧,那样才能快点好起来哦。”

言慎“嗯”了一声,接过药碗,仰头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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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千山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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