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赵黄
如果喜欢和讨厌二选一的话，赵长安还是喜欢猫的，但他从来没想过养猫。
养狗能看家，养猫有什么用呢？听说能抓耗子，但是城里着实没多少耗子需要抓，于是养猫大多成了富贵闲人的玩物。赵长安还记得当初在永阳的时候，丽雅楼的头牌玫瑰姑娘就成天抱着一只大白猫。那猫毛很长，脸很方，两只眼睛不一样颜色，鼻子就好像被人拍扁了一样，和中原的猫长相迥异，性子也差了很多，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跟它喵半天也不搭理你一声。他做小叫花子时候见到的流浪猫都是各个警惕灵巧的，哪能想到会有懒到躺在人怀里尾巴都别甩一下的活法儿？他五六岁的时候还试图和一只穿白靴子的黑猫学跳上跳下的本事，追着人家喊师兄，后来实在追不上。那时候小赵长安觉得猫师兄师伯都是该敬重三分的飞檐走壁独闯天涯的大侠，怎么可能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养一只？
「咪咪咪咪，乖……」赵长安新认的老爹挠着黄黑条纹小家伙的下巴，「真乖！就是不呼噜呢，还没给你挠舒服吗？」
「大哥，」赵长安哭丧着脸，「不是那个，大爹，不对，老爹！你不能指望它像猫一样呼噜啊？」
不仅养了一只，还养的是个猫祖宗——虎。
「为什么不能？谁说小老虎崽子不能跟猫崽子一样呼噜了？你养过老虎吗？」
「这谁养过啊！不是，你还真要留下养啊？」
「这可是你带回来的，你还问我？」老爹瞪眼，「去，把小黄吃剩的鱼收拾了。」
「啊？我天，老虎也吃鱼啊？不对那个……你名字都起好了？真的要养啊？」
「不是你起的名字叫赵黄吗？」
「我什么时候……」赵长安眼睛鼻子拧成了一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唉算了。老爹，我姑且问一句，这位赵黄，是什么个辈分？」
「啊？什么什么辈分？」
「就是我跟它俩怎么论。」
「这有什么怎么论的？都是我的好孩子嘛！」
正好小虎崽「喵」了一声。老爹眉开眼笑，「真乖，鱼好吃吗？下次还给你抓。」
「……你给它抓的啊！」赵长安哭笑不得。自己昏睡了不知道几天，老头已经对这小虎崽子比对自己还亲了。想当年，那老黄对自己爱搭不理，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小黄，乖巧听话又粘人，还会喵喵叫，比小猫咪还小猫咪。他其实也只在画上见过老虎，不过没见过画崽子，没想到崽子是这么个德行。
算了，这老头一个人住山里，也没个作伴的，养就养吧。就算这崽子的爹妈找来，以他的身手，老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吧？听说老虎不会上树？
把他不怎么样，把我这半残当点心吃了有可能。还是先养好伤吧。
赵长安没力气吵架，捂着肋骨叹气，「唉，得了得了，随你吧……这剩鱼咋收拾？扔出去吗？」
「扔出去干嘛？当然扔你肚里啊，别浪费！你不是没吃饭呢吗？」老爹说着又去挠小家伙的肚皮，「乖，咪咪乖，咪咪咪咪……」
「喵——」
赵长安看着那啃得已经没鱼样儿的鱼，「爹，它是你亲生的，我是你垃圾堆里捡的是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跟只小猫争宠？」
「丫是个老虎！」
「是赵小黄！这么没大没小的！」
好家伙，这辈分不是还要涨吧？
「喵——」赵小黄也跟着裹乱。
「哦乖哦咪咪乖，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赵长安心说等我养好伤看我嗓门大不过你，一边丢开那半条没鱼样的鱼，满屋想找点正经东西吃。忽然又听老头开口了，「儿子，既然你问到这儿了，爹有件事要跟你说。」
赵长安瞥了他一眼，继续翻找。
「你现在也有媳妇有儿子了还有赵小黄了，有些事，爹是时候告诉你了。」
「嗯？」赵长安顾着身上的伤，找东西也找得很慢。
「其实啊，其实你可能不是爹亲生的。」
「嗯……啊？」
「唉，你爹我啊，你爹我当年纵横江湖，谁也拿我没办法，你娘当初非喜欢我，非要给我生孩子，就有了儿子你……但是后来你娘变心了。不过这也不能都怪她，谁叫我后来被困在这儿了呢？不过我也没什么不服的，能让上族司剑亲自抓我，我这辈子也值了。等我好容易出去以后吧，你娘都有你了，但是你娘当时跟一个小白脸混在一起，我就把你抢回来了，就当没认识过她，彻底把她忘了。忘了，彻底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想想，这个女人这么容易变心，我也不知道我就这么把你抢回来你还是不是当年那个你，我也不知道你娘生的是不是我儿子。唉……」
赵长安都听傻了。我的天爷啊，这老头怎么还给自己加戏啊？你儿子都是假的，娘根本不存在，你当然不记得啊？自己忽悠自己可还能行？
「不过儿子，你放心，爹一定把你当亲儿子！你说是吧，宝贝儿？哦咪咪咪……」到底还是赵小黄更亲啊！
赵长安终于翻出几块又干又硬的饼子，拿着回到草铺上坐下，觉得还是应该照顾一下爹的情绪表个忠心，「爹啊，我一直跟你混的，自打记事以来就只认识你。甭管谁生的我，反正你就是我亲爹。」
「咪咪宝贝儿——喵！咪咪宝贝儿——喵！」
亲爹说出去的话好像泼出去的水，说完就完，立刻忘光，眼里又只有赵小黄，根本没听他答什么。赵长安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下，去吃饼。
「哎？你吃的什么？怎么一个人吃？不给我宝贝儿吃？」
「亲爹啊，它是个老虎，它不吃这个！」赵长安刚吃了半块，「这是饼又不是肉！」
「啊？那你找找，找个有肉馅儿的饼给小黄。」
「你自己就没买带馅儿的啊！」
「我没买吗？我为什么没买？没馅儿多没劲？这是我买的吗？」
「那不然呢？反正我也上不去肯定不是我买的啊？」
「那不行，」老头忽然跳了起来，「我得给小黄买带肉馅儿的去！」
说完就径直要走。赵长安没想到他想一出是一出，忙追在后面喊，「你，你还真去买啊？小黄吃鱼就行了啊！」
「那怎么行？小黄还没尝过肉包子呢，是不是小黄？你是不是想吃肉包子？好嘞好嘞，爹这就去给你买！」
「你等会回来等会儿你……喂！你，这，你，你带钱了吗你就去买？」
「啊？你这傻孩子，」老头忽然哈哈大笑，「你爹我是谁啊？你爹我买东西从来不要钱！哈哈！」
这她娘的是打算偷还是打算抢啊？赵长安暗暗骂了一句。眨眼老头已经蹿出屋外了，他赶忙一瘸一拐跟上。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这个爹，但是他想看爹怎么上崖壁。前几天看过一回，光顾着震惊了，今天一定要看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下过雨之后，原本崖壁的地方也淌出了瀑布，但丝毫没影响老爹，只见他像个天灯似的，贴着瀑布径直往天上飘。赵长安这一次留神细看了，果然这爹并不是会什么妖法仙术，其实还是轻功身法，只不过纵身起跳的动作极为轻巧。十余步后，上飘的路线开始左晃右摆，略歪出瀑布，经过些有草木的地方，果然还是要找垫脚。看来之前贴着瀑布，是隔着瀑布用崖壁上的凸起垫脚，奇的是他竟丝毫不打滑，也用不着伸手臂抓扶。更奇的是飘了四五十步速度丝毫不减。
赵长安直看到人影小得看不清，仍盯着那崖壁，撸着不知什么时候跟出来的赵小黄沉思。那路线应该是多年摸索出来的最佳路线，甚至有可能有一些支脚是他自己凿的，看一遍两遍恐怕是背不下来，这也不要紧，大不了找个机会跟他后面一起上。但是，这走法到底也是需要顶级的轻功才能走通。爹这路轻功，完全不用手，全靠腿脚，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门派的步法，有口诀没有——没有也不要紧，多看几遍也能学会。不过爹连崖壁上石缝里的一棵草都能利用，还不能把草踩死不然下次没的用了，看来需要力道控制精确和脚腕足够灵活，得练。还有，像他一步能上那么远，腿上的内劲也不能小，恐怕还得有点内功帮忙。对，他上百步能不减速，肯定是靠内力。内功现在练是来不及了，就是体力耐力也不一定够啊？不过自己就为上去，慢快无所谓，大可不必像爹那样上得气定神闲。但是估摸着自己提一口气，最多上个七八步，来这么四五回肯定得喘了，可这崖壁上哪有地方停下来喘？所以必须拿腿上的巧劲儿来省体力，然后少几步多来几次，关键就是呼吸……
「喵！」
小黄又拿脑袋蹭了过来，赵长安一低头，看见一双幽幽的猫眼石，这才发现天已经黑得啥都看不见了。他笑着捏起小黄后颈皮把它拎到臂弯里，轻轻给它挠着头顶。起身一迈步，站太久的僵硬带着全身的跌伤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把小黄摔了，幸好小黄爪子勾住了他衣领。
「喵喵！」
就好像烈酒喝的太多宿醉醒来还要接着难受好几天，赵长安上次在永阳受的伤虽然伤口都不疼了，但如今也还是说不出的难受。上次见到芹芹说他不保养，恐怕要半年才能好。还说我不保养，我最近功都没有练，光跟着你们吃好喝好了，这还要怎么保养？里外里身手已经比以前差一截了，这次又摔成这鬼样子，偏偏还得使轻功才能出去，这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赵长安哪里不知道？糊弄朋友说能赶上光华大庆，其实他自己都不信。这也就是那实心傻书生，但凡换个聪明的他都糊弄不住。
赵长安好容易把自己弄回屋，小黄又满屋撒欢儿去了。撒了一圈，最后还是去继续啃自己剩的半条鱼。
歪在草铺上看了一回小黄吃鱼，忽然就没有什么烦恼了。赵长安虽然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服气，但他这个人绝对不认输。
「小黄啊，咱俩打个赌，在你一顿能吃两个我之前，我说什么也能逃出去，不然我就给你当点心吃！咱俩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