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棠宁（1）
碧恩寨棠宁巷聚义堂。
「鲍寨主，苏科说他也要走。」
「走就走啊！我这儿也不缺他一个！让他走！」
「他走的话，我也没办法留在这儿了。」
「你——你行啊，你，你也走，现在就走！你们走你们的，我有的是人用！」
寨主鲍强勋横眉立目。堂下汉子见了，愤愤抱了个拳，扭头就走。鲍寨主气得背过身去不看，「滚！」
堂外又一人见他与寨主说完走了，便入了堂内，「寨主……」
「没完没了是吧？有种你们滚，都滚！」一边吼丢了一只茶盏出去，吓得来人慌忙避开，「寨主息怒。」
鲍寨主回头一看，压了压火气，「是四平先生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正是他的军师兼总管周季，表字四平。
「昨天夜里到的。这一趟收了些外面的消息，来报给寨主知道。」四平先生行礼。
「哦？」鲍寨主坐下了，「唉，也好，外面的新鲜事？你说说，我也换换心情。坐。」
「是。」四平先生一边答应着，一边招呼小厮扫地倒茶，敬了寨主一杯。
「哎呀，这两天真是，老李家那个破事儿，你听说了？」
「略有耳闻。」
「都烦死我了……不说他。你说外面什么事儿？永阳盟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永阳盟倒是没什么大事，四畔寨墨伽痨闹得正凶，翼帜寨缺柴火又征了新税，兰溪寨的芷汀楼维修为了能不能封顶吵了好几天了……都是些鸡毛蒜皮。」
「哦？这几件听起来也挺新鲜的啊！嘿嘿！」鲍寨主听着别人家的闹心事，自己就没那么闹心了，「那你要说的新鲜事是哪儿的？中原那边？」
「中原与我们何干？我要讲的这一件在北边，出了永阳盟地盘，翻过一座山，有个不小的门派叫罗煞帮，寨主可听过？」
「听过听过！就是他们老跟墨伽门对着干的是吧？哦！我之前好像还听说墨伽门那个唐疯子就是罗煞帮捧上去的？」
「这个谣言我也听过，说是为搞垮他们故意捧个疯的上去。」
「是吧？他们那边叫，「唐闯通罗大案」？嘿嘿，也够乱的！比咱家可乱多了，哈哈……你看像真的像假的？」
「这倒是不好说。要是罗煞真帮他，怎么又眼看着他被乔白把位子抢了去，落个逃亡在外的下场？不过话说回来，唐疯子这个人平时就疯，什么事干不出来？当初能拿到墨伽门门主的位置，好多人是不服的。但后来乔白取而代之，唐闯的支持者也是不服的。前几天还听说，乔白的手下想搜唐闯以前住的房子，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拦着不让进，还把一个小队长的脸抓破了。」
「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鲍寨主笑了个前仰后合，「唐疯子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小老婆没带走？」
「也不是妻妾，就是有那样崇拜他支持他的人，当中又是年轻姑娘居多。都是无知少女，乔白也不好真打杀了。」
「那也是艳福不浅啊！为啥呀？这唐闯年纪也不小了吧，没听说长得贼俊啊？」
「相貌我倒是不知，不过唐疯子说话做事确实有自己一番风骨，大约少女心最爱标新立异吧。」
「哎呀那真是，我就经常不知道那些小丫头在想什么，特别难懂！」
「女人心，海底针呢。」
「可不是？哎呀女人啊……」
女人这话题，聊起来没完没了。两个聊得正酣，外面又有人求见。
鲍寨主瞥见，好心情登时消散，哼了一声，大约猜到是什么事，示意周四平不用回避。来人是鲍寨主昨天委任的帐房贾德，见面直接倒身下拜，「承蒙鲍寨主错爱，小人因有私事，不能胜任寨中要职，特来辞行。」
「贾德，你昨天才上任，今天就不干了？有什么事，这么突然？」
「望寨主海涵，准我回家办事。」
「哼，」鲍寨主冷笑，「你是真有事，还是跟他们一样，故意给我脸子看呢？」
「不敢，」贾德头也不抬，「小人才疏学浅，看鲍寨主近日行事，小人是断断高攀不起的，不如早些走了，好过将来误寨主的事。」
「你！」鲍寨主对这软钉子也骂不出词来，叹气道，「就这么点破事，你们一个二个至于的吗？」
「事虽不大，关乎操行，恕小人不能赞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小人就此别过。」说完又一拜，拜完径直就走。
「这，这，」鲍寨主对这平心静气的叛徒实在生不出什么大气，「唉，又走一个……这两天这些人都是怎么了？再这样下去人手都不够用了。他们为了这么点事至于就走吗？先生你说，你说我怎么办？」
周四平沉吟不语，只陪着鲍寨主喝了几杯茶。他也刚听说，他走这几天寨里出了一件小事。起因是寨主兄弟相称的李参道李大侠的侄子李品齐作风有些不检点被人告了，这一点小事被鲍寨主一手压了下来，仍然给了那年轻人堂主的位子。没想到这事却暗暗传开，不少手下的兄弟异常愤怒，抗议无果，纷纷离去。原本是小事，但不知怎的走的人越来越多了，也难怪寨主心烦。沉默一阵，周四平又想起他今天的来意，岔开了话题，「对了，寨主，我是来报您罗煞帮的一件大事的。」
「哦？还有大事没说？你说你说。」
「是。这罗煞帮左近，有个叫尤库庄的地方，寨主可听过？」
「没听过。是老百姓，还是练家子？」
「也有庄田，也有打手。庄主使刀，号称「青衣绣刀曾怜」。」jj.br>
「……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像那么回事儿？」
「这曾怜是戏子出身，学的台上功夫，所以是绣刀。」
「嗐，难怪呢，我就说听着不够爷们儿！」
「也可能是这个缘故，曾怜自觉难以立足，想寻靠山，不知怎的便寻到了墨伽门。墨伽收足了钱帛，卖了几批刀剑给尤库庄，还派了一队教头去帮他们调教打手——曾怜这就不是暗通，这是明明白白的投靠了。但尤库庄紧邻罗煞帮，却偏偏舍近求远，又求的是罗煞的老对头墨伽，这事被罗煞知道了，帮主庞霆是大发雷霆怒不可遏，直接就和尤库庄开战了。」
「呵？开战？是真的打？」
「是真的打。据消息，已经打了半个月了。」
「哈！痛快！」鲍寨主一拍桌子，「说干就干！还是他庞霆够爷们儿！」
周四平顿了顿，「寨主，从渊源传承上看，要是真要二选一，碧恩还是应当帮墨伽，选不得罗煞。」
「啊？行吧行吧。打不到咱这儿的，自己家说说嘛……」
「是。」周四平一礼，继续说道，「庞帮主原本说要三日踏平尤库庄的，开始倒也顺，哪知墨伽又紧赶慢赶送了一批弩机到尤库庄，这才叫两边僵持到现在。」
「哈！墨伽也要打？」鲍寨主一拍大腿。
「却是不然。墨伽并不自己出面，只与尤库送些兵刃粮草。」
「哎呀，这怎么这么绕？墨伽想打就自己打啊！拿这个小小的尤库庄挡在前面算怎么回事？」
「看来墨伽是不想脏自己的手，只说罗煞脾气暴烈轻易开战，他们要维护正义扶助弱小。那一边罗煞却说是墨伽挑拨离间欺人太甚……这一场看似罗煞打尤库，其实还是罗煞墨伽之争。」
「他两家斗那么多年，早该打了！曾怜这个戏子，想什么呢，怎么就上赶着惹这一身骚？」
「正是，」周四平苦笑，「可怜了尤库一座庄园，烽火遍地，粮田歉收，又要受这夹板气。」
「谁让他们上错了贼船选了墨伽？一步错，步步错，唉……」鲍寨主感慨起来，「一派之主，真是什么事都得小心，一点错也错不得啊……」
周四平听出他话音，斟酌问道，「寨主可是在想我碧恩寨内之事？」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此事闹至今日这般地步，对错已经毫无意义了。」
「毫无意义？那怎么办，啊？难道非要我把李品齐一刀杀了吗？」
「只怕无论寨主做什么，要辞要走的人也都是……」
「你这话什么意思？」鲍寨主拍案而起，「你说我没威望了，你说我不得人心了？你说我完蛋了？」
「属下不敢。」
「那你也走啊！走啊！」
「属下……」
「大哥！」
四平先生话没说完，堂外又有两个人互相扭打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