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楼上谁将玉笛吹(三)
“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如儿指着从门口经过的卖糖葫芦的老大爷道。
“好,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我!”我站起身,朝老大爷追去。
就在我快要追上时,我听到一阵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从我旁边响起。
就在这时,我的衣领,被一双手猛地一拽!
我感到一阵窒息,几乎要喘不过来气!
紧接着,我被拽进了马车中!
我感到一种不详的预感,仿佛我要永远地失去什么似的。
于是,我拼命用四肢挣扎,想要发出呼救声!
“救命......!”
可是,一双粗粝有劲的大手,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看到一张脸上有道刀疤的男人。
“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命苦吧!”
刀疤男将一粒药丸,塞进了我的嘴巴里,又提起我的下巴,强迫我咽了下去!
我立刻感到头脑一阵眩晕,意识也开始越来越模糊......
我会死吗?
我还能见到如儿吗?
我还能见到母亲吗?
我还能见到哥哥吗?
我不知道。
等我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时,我隐约感受到自己被套进了一个麻袋里。
头顶上,有两道声音在交谈。
“我刚才偶然可瞧见了,这个麻袋里的娃娃,根骨可比你给我看的那些好多了!”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起。
“哎呦喂,秦师傅啊,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兄弟身上,也是有难处在的!”好像是刀疤男的声音。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要是错过这么好的苗子,半夜里我琢磨起来得哭死!”
“不是我不卖你,实在是有任务在身啊!”刀疤男很是为难。
“瞧你说的!你一个二道贩子,还能结识什么达官显贵不成?我懂了,价格没谈拢!我给这个数!”
“这......”刀疤男动摇了。
“双倍!”
“......行吧!秦师傅,我这是给你面子,以后可别把我出卖了!”
“放心吧!”
“你们两个,把他抬进戏院子里!”
等我真正清醒,慢慢睁开眼睛时,我就看见眼前一个身体硬朗结实的中年男人。
而我的头上,还敷着一块热毛巾。
“呦,醒了?”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喝了口茶,淡淡瞥了我一眼。
“我要......回家......”我的声音无比干涩,说着便要下床。
“回家?哼,你敢逃,我就打断你的腿!”中年男人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哼道,“你可是我用真金白银买下来的!以后,就要卖身还债!”
我从榻上下来,但身体依然很无力,刚走一步,就瘫倒在地上。
“行了,歇歇力气吧,这儿是戏院,你以后,就是我泰安大戏院的人了!以后,你管我叫秦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说一,你不能说二!我得把规矩给你立了。”
秦师傅上下打量我:“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董镜如。”
“镜如,不好,像镜子一样,易碎啊!”秦师傅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仔细思量,“我今天刚排了一出戏,是许仙偶遇白素贞那一回,从今儿个起,你就姓许吧,再看你面如冠玉,就叫许冠玉吧!”仟仟尛哾
之后,我被领着进了一个房间,里面都是大通铺。
里面住的,都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孩童,大概有二十多个。
“你以后,就住这儿!”秦师傅扬声道,“小福子,这是新来的,你们多照顾照顾他,别给我惹麻烦!”
“是,师傅。”一个袄子上有破洞的小男孩毕恭毕敬地说。
等秦师傅一走,这些孩子就将我团团围住,像看猴子一样,很是新奇地看着我。
“你们看他的衣服,居然没有补丁,料子也比我们的新!”
“他的鞋子也比我们的好看!”
“他怎么长得比小安子还好看?喂,你叫什么名字?”
“董......”我将话吞了进去,“许冠玉......师傅给我起的......”
他们将嘴巴张成一个个的鸭蛋。
“为什么师傅单独给你取名字?我们都没有姓!”有人忿忿不平地喊道。
秦师傅对我的特殊对待,让他们对我产生了莫大的敌意。
“对啊!肯定是他迷惑了师傅!”
小福子带头喊道:“戏本子不是都说嘛,狐媚子化身女鬼,去诱惑过路的书生,他一定是狐媚子变的!”
“妖怪!快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
“对!快点现原形!”
“对了,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是......男的......”
“男的?哈哈哈,小林子,小九子,你们听见了吗?他说他是男的!”
“不男不女的,还长得这么俊,肯定是男妖怪!”
我感到很难受,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于是用双手捂着。
“我不信,我们扒他裤子看看!”
我死咬住嘴唇,拼命用双手护住自己,在他们过来扒我裤子时,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哭声很大,肺里的空气全都用来哭喊了,将秦师傅惊动了过来。
“哪个混球哭这么大声!”秦师傅怒冲冲地走进来。
看到秦师傅进来,那些孩子立刻散开,回归了低眉顺眼的样子。
秦师傅看到我在哭,双眼一厉,像利剑一样,挨个扫视那些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把他弄哭的?”
那些孩子颤颤巍巍的样子,将头低下去了。
“小福子,你说!”
“师傅!是他自己想家才哭的!不关我们的事!小林子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小福子大声道。
我哭得更凶了。
“许冠玉,你说!”
听到不属于我的名字,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他们要扒我裤子......”我边哭边说。
小福子眼神心虚地闪了一下,但还是外强中干道:“他撒谎!撒谎不长个子!”
秦师傅冷笑:“小福子,你以为我四十多年的饭白吃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去外面罚站,站两个时辰!”
“师傅!外面冰冻三尺,我会被冻死的!”小福子哀求。
“滚你妈的蛋!以后谁再给我惹事儿,小福子就是下场!”秦师傅指着小福子,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孩子们瑟瑟发抖,头更低了。
“师傅......”
“滚出去!”
“是......”
小福子丧然地走出去,临走前,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虽然秦师傅是为了秩序,但也确实为我主持了公道。
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他。
但哭得依旧收不住。
“别哭了!憋回去!”秦师傅厉声道。
半夜的时候,我听见小福子回到了房间,偷偷捂在被子里哭泣。
第二天,我看见小福子的双手和双耳,都是红肿的一大圈,都有些冻烂了。
之后的日子,我偷偷找了几个夜晚,想要偷着逃出去。
可每次还没出戏院,就被秦师傅揪回来,挨上一顿毒打。
长此以往,遍体鳞伤的我,失去了逃跑的欲望。
不过,我一直期盼着,母亲和哥哥会来把我接回去,期盼见到如儿。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寒来暑往,他们就好像失踪了。
我一天天地失望,最后,就不再有希望了。
时间长了,我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每天都很累,晚上倒在大通铺上就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任何一丝力气去盼望。
就这样,我在戏院里,每日跟着秦师傅练习基本功,学唱戏。
“把你们的腰,都给我拱起来!”秦师傅拿着一根长长的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