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4)
“老爷老爷!我们有个避雨的地方儿就成,雨一住,天一亮就走。老爷,老爷!”
驿丞官抬头看看后面的女犯,终于点点头:“瞧你们这两个人怪可怜的。干脆这么办,你们在门道里呆一晚上得啦。可是这么着,不许大声说话,别惊动了里面休息的大人!”
“多谢老爷!哪儿能给您招事呀!您歇着去吧,歇着去吧。”
解差刘仁把张翠莺带进驿站,两人在门道里坐下。刘仁掏出带的干粮小饼,递给翠莺,可是翠莺心里难受吃不下。
刘仁吃完干粮,和衣而卧睡着了,张翠莺却看着屋檐下滴答的雨水,想起了亲生父亲生死未知,义父病在客栈,而自己已经身陷囹圄,不由得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声抽泣。
驿丞官睡在院中耳房,离门道较近,年龄大了睡觉轻,又加上夜雨淅淅沥沥,他总睡不安稳,半夜里,似梦似醒中隐隐约约听到抽泣声,就彻底醒过来了。
听了一会,知道是女犯哭泣,虽有心不管她,怎奈又怕吵醒大人,哎了一声,爬起来走出耳房。
“哎呦,这位女子,你睡不着也不要再哭了吧,吵到我不要紧,吵到在此住宿的廉访使大人,我也得跟着你受累啊!”
“大伯,小女实在是有冤无处诉,心情悲伤,不是有意惊扰您。”翠莺止住哭泣,正要给大伯道歉,忽然,脑中似乎有一道光闪过,“——您刚才说在此住宿的廉访使大人,他是管什么的?”
“哎呀!他管得可多了,这么说吧,但凡各州各府的官,他都能管。”
“那,那,那么说来,邵阳县的官,他也能管得了了?”
“当然管得了啊!”
“哎呀!这可是天意吗?”翠莺心头鹿撞一般,“我若错过这位大人,恐怕再无伸冤之日了!”
想到此,她不禁又犹豫起来,“那万一惊扰大人清梦,责怪下来,也可能罪加一等……”
她抬头望望黑漆漆的天,一跺脚,“不管了!大不了一死,也比慢慢煎熬强百倍!我就不信天不会放晴!”
下了决心的翠莺,勉强着聚拢双手到嘴边,做成喇叭状,对着驿站的窗户大声喊道:“冤枉啊!请大人为民做主!冤枉啊!”
驿丞官打死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有刚刚惊醒的刘仁,两人惊呆片刻,马上扑上前,捂住了翠莺的嘴。
……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驿站住宿的大人已经听到了……
四、夜雨终停
驿站之内,也有一人睡不着,他站在窗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叹气道:“翠莺女儿,你想死为父了哇……”
原来他正是翠莺的亲生父亲,张天觉。
张天觉在翻船落水当日,是被仆人张兴救起了,二人找不到翠莺,无奈只得陆路跋涉到了洪州。上任之后不久,皇上下旨升他为天下提刑廉访使,巡查各地官员的违法乱纪。
新官上任,马不停蹄,昨日在从岭南巡查结束返回京城的途中,遇大雨停留在驿站。
张天觉一直没有女儿的消息,心中苦闷,夜不能寐,在窗前听雨,却隐隐听到驿站门道里有女人哭泣。
多年的为官经历,让他对民间疾苦格外敏感。他正要叫来驿丞官询问,谁知却听到女子大喊“冤枉啊!……”他知道事出必有因,马上披上官服,走到院内。
只见一名女犯,披头散发,被驿丞官和差役摁着跪在门道的地上,仍低头抽泣不已。
“你们快快松手!这位女子,你因何半夜哭泣?”
“回大人,小女有冤屈,心中难过,惊扰大人,望恕罪。”
“有何冤屈,请讲。”
“回大人,小女因在淮河翻船落水,与生父失散,多蒙崔老丈相救,认为义女。他有一侄儿,名唤崔通。我义父主婚,将我许配于他,是他进京赴考得中进士,不认于我还则罢了,反说我是他家的逃奴,将我百般拷打,面上刺字,发配岭南,行至此处,遇到大人。请大人明鉴。”
张天觉越听越心惊,怎么这个女子说话的声音与翠莺如此相像?所说落水也不正是……难道说苍天有眼,让我在此遇到女儿?
想到此,他压住心中的激动,颤声说道:“你且抬头说话。”
“小女不敢。”
“无妨。”
……
“你是爹爹?!”
“女儿!”
父女二人相拥而泣。
几天后,张天觉带着女儿一同来到邵阳县衙,申明案情,将崔通和赵小姐当场缉拿,押往湖南抚台衙门看押,等禀明皇上再做处理。
此时,崔文远也赶到邵阳县衙,与翠莺相见。张天觉千恩万谢,执意要带崔文远一同前往京城,要报答救女之恩,崔文远推辞不过,况且也不舍与翠莺分开,于是一行人动身前往京城。
(本故事完)
【作者题外话】:作者的话:
古代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下,女子不能独自谋生,只能以操持家务为主,依赖男子生活,即便在家纺纱织布的女子,外出售卖还是要依靠男子。这种社会地位的不平等,是造成很多女性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
因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论是戏剧、小说、诗词歌赋中,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以描写女性悲剧命运为主题,并且其中很多被丈夫背叛的女性,还是以原谅丈夫,委曲求全为最终结局。而本故事中女主人公却勇敢地告状,将犯法的丈夫缉拿归案,这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对于广大的家庭妇女群体,具有特殊的启示和教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