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 冬日深深
咯吱咯吱。
我嚼着嘴里的冰块,走进治疗室。
刚喝进水的白医生差点喷出来,连忙从我手中抢过冰咖啡:「我的祖宗诶,你不怕肚子疼晕过去吗?」
我想要说话,咕咚又吞了一口。
「吐了吐了,快。」白医生连忙伸出杯子,见我没反应,使劲捏了一下我的脸,「来那个你还这么嚣张?」
这下我终于没办法,哇一口全吐在他那个好看的杯子里。
「你左脸怎么有点肿?」他疑惑道,又摸了一把。
我盯着他:「被冬生打了一巴掌。」
「哈?」白医生愣了愣,将那个被我吐的全是冰块的杯子放在我脸上,「敷一敷吧,消肿。」
我接过杯子:「你都知道我来那个,你怎么不知道冬生给了我一巴掌?」
白医生调高了空调温度,从抽屉里翻找出片暖宝宝贴:「他是跟我说你把姨妈弄他身上了,可我真不知道他打你一巴掌啊,这小子疯了吧?你把衣服揭开。」
「可不得就是疯了,还不都是你干的,你个坏人。」我说着,揭开了毛衣,露出稍微有点鼓起的肚子来。
「噗。」他没忍住笑起来,贴好暖宝宝,将毛衣拉了下来,依旧蹲在原地,「小孩相互打架不挺正常吗?」
我忍不住对他翻白眼:「我们以前不这样,都怪他跟你一起多了。」
「哈?那没有吧。」白医生一副我小题大做的表情,伸手摸上我的额头,「烧退了嘛,挺好挺好。」
站久了我只觉得腿酸,之前不那样,于是摸索上治疗椅,坐下来,把杯子丢在一边。
而他看着我,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他已经没了创口贴,明明是个男人,双手却像白玉似的。
「干嘛一脸不高兴?」他问。
我当然不高兴,明明不想来这里,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可又不得不进到这满是他香水味道的地方,还得盯着那具惨白的圣母石膏像。
「被打了能高兴吗?」我反问道。
白医生耸肩:「你别生气了,大不了你再打回去好了。」
我永远不会去打冬生,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弟弟。
回避了那句话,我说:「我要去看齐晓。」
「这个点吗?」白医生没有拒绝,看了看手表点头道,「行啊,走呗。」
他如此痛快答应,我完全没预料到。
开车从地下车库出来,这条通道明明可以从对面看见,可我却没能有一次看到过这辆车。
那是我第一次去警局,从跨进门起里面就充斥着吵闹声电话铃声,白医生像是属于这里的一员般,与路过的每个人都能打上招呼。
隔着那扇铁门,我看到了齐晓,她的黑发已经长了出来,底端枯燥的黄毛随着她不时摇头在空中飞舞着。
眼圈深陷进去,她惊恐地打量着我。
「对不起......」她捂着脸哭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没见过受到巨大心灵创伤的人,白医生说这就是典型的应激反应,我甚至都不知道应激反应是什么,我只觉得她疯疯癫癫,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于是我走近了些,喊她一声姐姐,想让她看到我头上的红色蝴蝶结。
我确定她乱扫的眼睛看到了蝴蝶结,目光却没有因此停下来,又飘向其他地方去了。
她没有认出来,我难以置信。那是胖虎下来的,她不可能忘记。
我抓住铁栏杆:「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冲击太大了吧,正常人很难扛得住杀()人后的创伤的。」白医生平淡地说,拉了我一把,不让我整个人贴那么近,「现在只能靠精神状态来给她减刑咯,看怎么判吧。」
他那种目中无人,仿佛能看穿一切事物的表情,真的非常讨厌。
隔壁不知道是谁撞了铁栏一下,一个中年男人开始指着我咒骂,吓得我原地跳起来。白医生连忙伸手护住我的头,将我往出口带。
「她不会做这种事的!」拉着他,我被门坎绊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人下一秒会做什么?」白医生反问道,不由我赖着不走,直接将我进车里。
暖气还未散尽,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大院离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
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干嘛?你哭了吗?」白医生拉了我一把,转头看我的表情。
我自然没有哭。
「怎么了?」白医生撇了我一眼,「你肚子怎么样?」
「能怎么样。」我答道。
「哈哈,那你还真神奇,天天嚼冰块,我看其他女生,」他先是笑起来,又突然停住。
我愣了愣:「其他女生怎么?」
「没什么。」白医生耸耸肩,「诶,冬生给你一巴掌,你怎么没打回去?我看你也不怎么生气的样子。」
「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答,「我又不是那种爱生气的人。」
「我倒是觉得你挺爱生气的。」白医生笑起来,打着方向盘,在路边停了下来。
「干嘛?」我探出脑袋,发现停在蛋糕店门口。
「吃点甜食会心情好哦。」他说。
「可我没有心情不好啊。」我有点诧异。
「有件事我想确定一下。」他解下安全带,转身面对着我。
我刚想说些什么,一巴掌掴过来,直接将齐晓从我脑中扇走,让我差点撞上靠背。
「你疯了吗??」我连忙捂住脸,觉得他莫名其妙到极致。
「是吧?」他笑起来。
「是个屁!」我连忙转头看车窗上的倒影,确认自己的脸有没有更红了。
「你感觉不到痛,是吧?」白医生的头从我肩上探出来,说话的气息打在耳朵,「没有感觉,怎么会生气呢。」
我想反手给他一拳,却被他快速缩了回去。
「从第一次在见到你我就这么想着了,念衍说你摔得手上都是血,我们去看你的时候,你一点手疼的表情都没有,」他抓住我想要揍他的手,嬉皮笑脸道,「好啦,我们去吃点甜的吧。」
他脱下围巾,在我脖子上围了好几圈,摸了摸我的头:「就算感觉不到疼也不要着凉了。」
就那么一小会儿,他看我的眼神变得分外柔和,像是有什么留恋似的,我从未见过那种目光,从未有人这般注视着我,雪花一般落在我脸上,又迅速消失。
「那是什么?」我脑袋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那温柔的视线。
「什么什么?」他明知故问。
进到店里,他要了苹果派和草莓蛋糕,还有热燕麦牛奶。
「今年怪冷的,」他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他看了看我:「你知道吗?我妈妈也感觉不到痛,看到你的时候,我偶尔会想到我妈妈,很神奇吧,你明明是个小女孩,我有时候都在想你会不会是我妈妈的来世。」
他这么说,让我愣了愣:「什么?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他嘴里的派差点喷出来:「我真的没有奇怪的癖好。」
我吐吐舌头:「我以为我是玛蒂达,原来我是里昂。」
白医生点头:「说起来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没错。」
我没想过原来感觉不到疼这一点还能引出来这样的故事,但也有些担心:「这是个秘密哦,连我爸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吗?会不会很严重?」
「先天性无痛症,」白医生顿了顿,手指在杯子上来回滑动,然后笑起来,「这不是有我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终于懂得了他的眼神,那份寄托感就像看着骸骨的冬生。
每个人都有迷恋和寄托的东西,也许这对心理健康有帮助。
「我也想去见朴社长,我也想知道你和冬生的秘密。」我说。
「你这人怎么回事?喜欢破坏气氛,」白医生听罢挑了挑眉:「我以为冬生什么都会告诉你。」
「念哥哥会什么都告诉你吗?」我问。
他有一瞬间不自然,坐直了身体:「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又不是亲兄弟。」
随后他又补了句:「也是,哪有完全透明的关系。」
他扶正滑至鼻尖的眼镜,点头道:「行啊,改天一起见个面呗,我跟冬生没什么秘密,男孩子玩的那些游戏啊整天打来打去啊,你未必感兴趣。」
「等我看到了,才知道我有没有感兴趣。」我说。
他点头,笑着将苹果派切了一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