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负气出走
「十,…十一……十八」谢梵梵在心里数着,每数一下整个人就跟着咯噔一下,随之铺天盖地的痛席卷而来,撕心裂肺。
「给我狠狠打」台上之人一声令喝,掌刑的侍卫挥舞军棍气喘吁吁,足见用力至深。而棍棒之下那滩血迹包围之下竟是个柔弱女子,已然奄奄一息。
纵使这样男人的怒火依旧不能平息,他猛地夺过棍棒亲自惩戒,骨节突兀零星鱼白,卯足了劲。
谢梵梵唇色惨白,额头冷汗泠泠,正巧对上他冷漠的视线。
「郡主德行有亏,蓄意戕害兄嫂,罔顾人伦,即日起迁出宗族,以儆效尤」男人阵阵回荡在厅堂,众多耆老连连首肯,全然不顾地面上洇开骇人的红,皮开肉绽的破裂声听的人心里发甩,而谢奕的俊秀眉眼中依旧浮现凛然寒意。
「还不认错」棍子不堪承重,终于寿终正寝断成两截,谢奕疲劳的怒吼。
「我没错」谢梵梵的嘴巴死死抿成一道缝隙,骨子里自带的倔强。
谢奕脸色更加难看,他又换了一根,掌心内侧运气,瞬间四方间桌椅抖动。
落掌刹那,老管家急急忙忙跪护在她跟前,只听得千钧一发之际谢奕的手停在了半空,轻轻唤道「阿翁?」。
老者不住的磕头,花白的须发憔悴沧桑,直到破皮泛红。他身子早不利索,仍旧颤颤巍巍地苦苦乞求,连旁边原先闹得不可开交的姜氏也骤然偃旗息鼓。
因为是个人都知道以谢奕天生神力,这一棍子下去,小姑娘必死无疑,于是他在众人急急劝阻下适时收劲。
刚刚义愤填膺的姜家人没想过谢奕会下手这般狠厉,左右无法是个下马威,也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如今个个噤声不语。
谢梵梵捡回一命,但刚刚的战栗感成为心头难以忘却的恐惧,她却自始至终,死死凝视着谢奕脚下被碾的稀碎的玉件,自己的心也冷却到冰点,那是她足足打磨了半个月,手指被刀片磨破几十处狰狞歪扭的伤口才大功告成的,原是送给谢奕的生辰礼,只因为他爱的人一句喜欢,便拱手相送,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
谢梵梵声色哽咽,气若游丝「兄长,你当真不留半分情面」
「我谢氏容不下你这等悖逆之人」谢奕冷漠地背过身看不出作何反应。
她痛苦敛目,就在不久前,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青梅竹马的养兄还与自己情深义重,奉为知己。却因为自己会错意的爱慕,转眼间态度森郁。
原本她并不打算说出去,想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可是他太温柔,温柔到让自己心生恍惚。
终究还是自作多情。
是了,这么些年,只要为了那个女人,他向来无所顾忌。世人眼里天作之合的一双壁人,恩情似海又岂是她这个区区侯府养女所能媲美的。
「姜媛」她兀自念了念这个名字,如阴影般笼罩在头顶。
「就你,也配提她?」谢奕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谢梵梵不明白,人不是她推下去的,为什么他就是不信。可每每只要一提到姜媛,他的眼里便始终只有她一人,再装不下其他。
谢梵梵几乎是手脚并用才挪出府,没有人敢违背谢奕的命令擅自搀扶,她最后一点微薄的尊严,顷刻间荡然无存。
面对外人的指摘,讥诮诽谤她甚至觉得活着竟然如此艰难。以近乎逃离的心情,别了这个栖身十五年的宁远侯府,复又孑然。
如果可以,她宁肯不要这世家的名头,做个普通女子,也不至于十几年的喜欢也要憋闷在心里,隔着身份无处诉说。
一出去,就见不远处,有辆醒目的马车,那明晃晃的金饰是侯府的标识。
「郡主,侯爷虽然明面赶您出府,却吩咐奴婢为您安排好了落脚之地,可见还是有情分在的」守在车前的丫鬟上前劝慰道。
「是吗?还有情份?放眼整个滇南这偌大的州郡怕是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所」谢梵梵忽然觉得害怕,她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是被陷害的,可是只要是从姜媛口中说出的都会是铁打的事实,而她连一句辩解都显得有罪。
谢梵梵察觉身后有动静,回眸一瞥,竟是追出来的谢奕,眼底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希望。
「哥哥,真的不是我……」她再次鼓起勇气极力解释。
「够了,事到如今,都怪我平日对你骄纵,还不知悔改。好在媛儿没事,否则我定要你付出代价」他咬牙切齿,眼里心里恨意翻涌。
「骄纵?」谢梵梵觉得这两个字甚是好笑,她红着眼眶,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跛上轿墩,稍不留神,狠狠摔在地上,刚刚二十庭仗威力不小,血水粘湿了衣裳,咯着溃烂的伤口,她原想再反驳些什么都生生咽回肚子里。
「安安分分别再给我惹事」谢奕不屑多看,撂下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巷子尽头,谢梵梵嘴角染上一丝无奈,她胳膊肘支撑地面艰难地爬起,把包袱扔给丫鬟却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郡主?」谢梵梵眼里精光闪现,一掌打晕旁人,待安顿好后,随即揭开车套快马加鞭出了城门,带着满身伤痛和破碎的心离开这个养育她多年的故土。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于是策马狂奔一路南下。
天公不作美,雨愈发大,湿哒哒浸透在里衣,身上的伤口还化着脓,光凭骨气走不了多远,又饿又疼,脑袋开始不争气的发晕,整个人摇摇晃晃从马上笔直倒在泥泞里,没了知觉。
她想这回怕是交代在这,真是狼狈。
谢梵梵这样想着,迷蒙里又做起那个缠绕多年熟悉的梦,梦见小时候玩闹掉进冰垛子里,四周哭泣杀喊此起彼伏,她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等待救援,直到一个白衣少年出现方才觅得一线生机,谢梵梵极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脸,忽然一柄尖刀刺入心口。
她猛然惊醒,目如圆杏,以为自己进了阎罗殿。
没想到屋内的烛光晃了眼睛,打量四周皆是墙壁,她人躺在床上,心又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