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李文吃惊地发现，电脑切换到了应急模式。这个模式只在军方主电脑中发出量子编码是才能被触动。
然后，左边的全舰报告（他闯入主系统以便于关闭入口监控）开始报告当前情况。太阳帆过载500%，什么鬼？这时只有两种情况，太阳更亮了（亮了五倍），或者有台辐射式发动机在朝m0221发动。后者明显比前者靠谱，但是太阳系没有辐射推进飞船呀！那玩意相当有害（因为这种发动机要把生产放射性物质的人们辛辛苦苦包起来的产品开一个洞，且推进效率低下），而且不会用在大型推进上，顶多就是小行星带的采矿飞艇，还得是几十年前的老型号。
于是李文看向后置摄像头。他看见了奇异的地月深峡。
月球左边，即将落月的太阳变得分外耀眼——事后李文认为，这是摄像头的感光器收到粒子大规模打击的结果——这光芒在不断变大，远大于平时看见的光球层大小。但是，光芒的核心，则是在太阳中心偏左一点。很快，光芒渐渐褪去，但太阳没有落山，还有小半边太阳在月弧边挂着。
太阳帆过载警报。1000%过载。
什么！！！！太阳帆已经有一多半进入了月球阴影，这样仍然在过载，只能说明光源强度仍在变大。
李文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没法逃离，大于2个g的加速度将他狠狠压在地板上。李文发现直立太过费劲，于是躺倒在地上。但是这种姿势也在变得艰难，因为太阳帆局部过载，这个加速度是斜向的，此刻的李文就像躺在斜坡上。看着窗外渐渐红热的保护板。
也许前端能够暂时忍受这么大的斜向拉力与离子打击造成的大量热能和辐射，但是各个部件连接结构却承受不住了。最先融化的是散热板，随后各个连接点支离破碎，包括太阳帆。
m0221号停止编号，计入事故船只中。
它没能离开那个直径四千千米的圆柱区域。
李文抬起头。实际上他已从地板上飘起，加速度消失但是支持力没有消失，这个瞬时的力让他“飘起”，他不想向窗外看都不行。
保护板已经飘走，外层仍然红热。小艇的维生系统已经启动，显示维生材料半满，弹出窗口提示使用者已经意外分离。
太阳帆——天哪，太阳帆。
月影仍然没有完全遮住太阳帆，李文（和之后几天里反复观看此视频的地球居民们）看见能够致盲的反射光。太阳帆已经裂解，这些布料根本不是为了高辐射环境准备的，反射光中有一部分正是电阻丝与记忆金属复合丝在白炽状态时发出的光。
即使太空中没有空气，太阳帆布料也在冒烟。各种化学纤维在断裂、老化，烟雾又因为强大的光压向深空飞去。太阳帆也在飞去，尽管它已经破裂蜷曲，但是仍然在拖着不断气化的高强度缆绳向前飞奔。整个m0221被拖散在一公里长的空间里。
李文转了个头。这回没有保护罩阻碍他看月亮了，只是这个月亮相当狂暴。地球似乎被照亮了，好像教学演示仪里地球正展示着晨昏线，一只手电筒却猛地在旁边打开一样。
这只能解释为，月亮被这么一个手电筒照亮了。
所以，你们是不是认为这么一个激进的方案对我们有好处？
不确定。但不这么做绝对有坏处。
你们这样用激进的思维解决问题是不行的。
也许。
现在月球怎么样了？
先生，其实您已经没有资格提出这种问题了。
哦？
我们已经表决，您应该走了。看看这个文件吧。
（沉默）
这是犯罪！
的确，尤其是在地球的法律中。
那上面现在有至少七十亿人！你们在屠杀！
我们可以尽量减少损失。
怎么减少！你知道，要让月球重新加速要等半年，至少两三个月！在这之前横扫地球的超级引力潮将吞没……
吞没各大港口、海湾、平原。
还有城市！
不算城市。地球就是地球，上面的小肉人不算。
（沉默）
那……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再过三个月，你们就能看到地球新环了。
这是为什么？
您问了三遍了。这是为了矿冶业。
你没也在灭绝地球上的人类！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太阳能联盟的创立是为了避开地球政府大规模的阻挠，推进太阳，避开危险！那颗流浪的黑洞会对我们的系统造成巨大影响，我们是为了保护人类，不是为了杀死他们！
可能联盟的创立是为了以上光明正大的原因，但是……我的加入，不是。
第一天
今天，我把小艇停在了主控室。那里的外层薄膜已经烧焦。里面的人当然无一幸免，但是我想了一个体面的处理尸体的方法。
我将没有烧焦的太阳帆切下一百平米大的一层，用绳子记住，放到外太空。他们会缓慢地离开。相当缓慢。
接下来是受损评估。这一周里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但还要再说一次：就像其他一切承压舱室一样，这玩意也在剧烈的增温和美妙的瞬间降压产生的引爆中粉身碎骨，死翘翘了。再见，总控室。当然，我还不能跟总控室说再见，也许我绝不可能从里面发掘出哪怕一块完整的电路板，但是这些宝贵的金属、塑料和电线啊！我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
对了，已经计算了十几遍了，结果一致——我要去火星。燃料是个问题，但要是我不去火星的话，就只能去木星了，中间还有伟大的小行星带。这就像坐着小船、划着桨准备横跨大西洋。相比而言，我还是去英伦三岛吧，英吉利海峡总比大西洋好一些。
恐怕要把另一艘小艇上的资源挪过来。
地球人正在观察月球，它仍然红炽的一半表明了两天前的月昼范围。现在月球发生了很大变化。
人们开始忙于测量轨道、观察新地形、安顿伤员、安抚死者亲属。月球的一半被彻底回炉重造了一遍，任何关于原半球的地图都在一夜之间过时了。垂直于月球阳道面的capstone5开始转向，观察月面地形。地面上，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看着“月北超大平原”被正式标在各大航天主页上。
最先开始叫嚷的，是海象专家们。几乎紧随其后的，是天体物理学家们。哦，政治家们比海象专家们叫的更早，但是这些人做的什么是我们连搞都搞不清楚，还是别尝试着解释了。
海象学家们发现，秘鲁海潮高度比往年同期高了一厘米。接着，巴西的水文记录员们记下了海潮高度：高出三厘米。
很快，巴黎和刚果的潮水便高出了十几厘米，接下来汹涌的天文潮便吞没了迪拜人工岛。
这只是接下来一系列事情的其中之一。
m0117号（它是m0221的老型号，事发时它在地月转移轨道上）按照软件指引最后一次矫正航线。同样的航线已经被m01型太阳帆船飞过太多遍了，没人费心去查看一下实时航线检测仪。当船长在导航仪指出马上就要入港时首次打开导航仪时，他被仪器上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吓傻了。此时，按照导航仪的说法，他们应当正在靠近capstone4离月面10900公里的轨道，而检测仪上……检测仪正在忙于校对自己的位置而无暇他顾。
船长很快确定，这个过时的玩意正在经历软件漏洞的荼毒。她给地球总部发了份报道，给船员发出收帆指令，然后专心致志地排出故障。
太阳帆（m01太阳帆大小只有m02的四分之三，而且是三角形的）中，电阻丝断电，开始降温，记忆金属条开始折叠弯曲，让帆布变得柔软。
船长收到一系列指令，打开了软件的手动操作层。地面中心首先指示测量地月视角。
船长马上测量，但是不论怎么量，她都不能在软件上找到对应的位置。地面人员首先想到月北超大平原，但是软件工程师指明，月球识别系统会很高兴见到月球形状与它模型里代表月球的标准球体相似度提高，而不会为此烦恼。
没有人认为太阳能联盟发射了除了红外线以外的任何东西，实际上，只有辐射专家们对着光谱图挠头，奇怪月北超大平原为什么多出了那么多放射性新元素。但是他们不会大声咋呼的，没有宇航员登上去并取回样本之前，什么实证都没有。
m0117开始减速，但是雷达没有探测到capstone5。相反，雷达却指出，m0117离月球太近，超过了5000千米警戒线。
太阳帆处在一个尴尬的地方，再次展开已经不能迅速实现。船长指示电推启动，然后一心一意地寻找问题出在哪里。
导航仪仍然显示理论高度10900千米。船长放弃了寻找飞船位置的尝试，开始分开地月观测角的测量。结果是，地月距离小于三十万公里。
地面中心难以相信这个结论，他们首先提出了一系列更可能的问题：电子系统故障，光学仪器故障，聚焦摄像头损毁，以及船长的精神状况。但是否定一个接着一个。
紧接着，有人提出，要是光压已经改变了月球的轨道呢？
出人意料的海潮早已席卷英格兰塞文河，海水倒灌使鱼群集体死亡。然后是亚洲四大水系，恒河洗澡的人们发现今天他们泡的是咸水浴。在孟加拉国进行土壤调查的小组惊奇的发现，沿河流地区的水稻田里，各种盐类全部超标。他们记下土地面积，标上：新的盐碱地被发现，此地区已不再适合种植水稻。长江地区咸水一路灌到绍兴，钱塘江大潮创下了有记录以来最高潮位。人们惊讶地看着潮花四处飞溅，两人因为在海坝上散步被冲走，虽然今天并不是农历十五。
很快，印度尼西亚的东南亚太空电梯地基港口被潮水淹没，然后是美国夏威夷附近的北美二号太空电梯基座。海水灌进了海拔四米的锚机舱，北美二号太空城开始向下撤离居民。
同时，孟加拉国的农业工作者们正惊讶的发现，盐碱地到处都是。整整一个中午，他们对着土壤监测仪发呆。下午，当他们再次取样时，却又惊奇的发现，一些盐碱地正在消失。它们困惑地写下：周期性盐碱地出现在远离潮水的区域。
二十二个小时过去了。除了地面中心、m0117以外，只有几个不会朝天看一眼的人，痛苦地怀疑：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