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明” 壹
最恼人的是一切都要有个开始。
六月七,流星烟火。
城市偏角的老街,庭院屋檐下的蛛网兜满露珠,湿润的尘土紧实的压在青石地上,陈轻良深吸了一口街道的空气。冰凉的空气随着鼻腔缓缓沉入陈轻良的身体。
“啊...爽。”
昨晚难以入眠,一早起来肩膀肌肉还又苦涩又坚硬,精神却跟刚通宵完似的十分亢奋,这大概可以命名为高考前焦虑症了吧,类似婚前焦虑症,反正人们总爱为现象命名。
“如果你想健康,那你就跑步吧;如果你想美丽,那你就跑步吧;如果你想智慧,那你就跑步吧。”
这是刻在古希腊石碑上的一句格言,大意就是指跑步能解决很多事,消除压力的话,散步就行了吧?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高考。世间父母们望子成龙的一刻,母亲为孩子做上一顿充满爱意的早餐,不断为儿子或者女儿打气,然后父亲依旧自顾自打点行装上班。而陈轻良如以往一般,稍微想象了一瞬这副景象,便就此打住。
对幻想要浅尝即止,陈轻良一直这么告诫自己,不然就会被自己的贪婪吞噬。
当然,陈轻良也不认为自己还如小时候那般轻易就能满足,他和他的贪婪都成长了。
手机来电的震动。
应该是催陈轻良回去吃早饭的电话,他懒得接了。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声音就先从里面传来。
“你倒是一点都不急,还不快点,饭都要冷了。”陈轻良奶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有活力,活力到让陈轻良偶尔觉得刺耳烦躁,他比较喜欢清静。
“今天街上的空气新鲜的很呢。”没接奶奶的话茬,陈轻良自顾谈起这条从读高中起就经常早晚散步的街。
“好多年喽,一点都没变。”
“要不了多久就拆迁了,怪可惜的。”
“是怪可惜的,可惜没咱们一份,拆迁费肯定不少。”
奶奶带着点责怪的语气对陈轻良说,“吃你的饭,有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你。”
如果真要被拆迁的话,的确蛮可惜的,不是因为没有拆迁费可惜,而是因为在那里心情最容易平静。
陈轻良还记得自小时起巷子里就尽是一些称得上“古董”的灰旧店面,青砖黑瓦,它们存在了相当一段时间,有些甚至是从上上代手中继承过来。老巷子的街道四处扑满历史的古旧灰尘,早已不像当初那样热闹喧嚣。也许,面临拆迁本就是它的命运,就像人走茶凉后,总要沏一杯新的热茶,而泡过的老茶叶自然要倒掉。就这样,老巷子也要因为在岁月里沉泡太久而倒掉了。
正当陈轻良喝着白稀饭感叹时过境迁的时候,电视里传来的本地电视台晨间新闻播报吸引了他。
主持人正一脸严肃的将观众视线引导到身后的荧幕上,台阶顶上庞大的建筑只剩残垣断壁,窜出的阵阵黑烟里带着赤红色的火光,拍摄这张照片的应该是路人,消防队还未赶到的时候。画面一闪,一张已经变得漆黑的废墟照片出现在主持人身后,这时主持人的语气也不再紧张,残破焦黑的墙壁和地板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严重的火灾,事态貌似已经被赶来的消防人员稳定下来了。
“昨天晚上不是播过嘛,今天又放。”
早已习惯在每天早晚看新闻的奶奶在一旁说着,陈轻良没有回话,他在急着吃饭,他想早点到学校先适应考场氛围。
“要不要奶奶送你啊。
”
“不用。”
陈轻良匆匆咽下最后一口稀饭瞥了眼电视,心想,昨夜难得没在老巷子散步,回想起来心里还有点难以平静,不过不管怎么说,先把精力放在考试上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转回到六月二。
八点一十,已经点完名。班里的学生除了陈轻良都已到齐,他默念着正常正常,瞟了眼课程表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班里总有有一种学生就是读了三年书他也记不得他的课程表,说的正是陈轻良。
同桌是个堪称模范生的女同学,名字叫黄雯,每次到教室时都能看到黄同学风雨无阻的抱着书在小声读着。陈轻良随意跟她打声招呼便拿出早读的书装模做样看起来,其实心里想的是待会儿要怎么跟她借昨晚的作业对答案,但刚刚她一点都没理睬陈轻良,他想那还是算了吧,反正他都习惯说算了。
走读生即使不参与早读也没有关系,何况只剩下十分钟对于陈轻良来说读那也读不进去。但是读书的样子还是要装出来的,不然会与这些早就在教室里早读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早上四节课加上早操,在上学的日子里上午永远都是这样平平淡淡就度过了。
到了中午放学,走读生们只要办了校园一卡通也可以选择在食堂就餐而不用又回家,据说这是校方对走读生的殷切体贴...但谁又会为此欢呼雀跃呢?陈轻良不知道。走读生可是没有室友的,没有“室友”圈!一次就少了五个朋友!相信所有和陈轻良一样的走读生都烦恼过吃饭的时候没有朋友陪吧!学校能不能关心一下走读生们敏感的心理孤独!陈轻良强烈要求撤回走读生在学校就餐的资格!绝不是由于开学起周围座位全是女生让陈轻良和男生们与世隔绝然后一个朋友也没交上的私人原因!当...当然也不是因为陈轻良和女生们聊不来...而是!周围全是女生的时候,谁会和你一个男的聊!唉,不过最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开学初与陈轻良交谈融洽的同学是个学习狂人,陈轻良觉得他说不定长大后会进化成工作狂人,一生走在狂人的进化之路上...
讲讲这位狂人同学吧,这位狂人同学每次在教室自习到有人从食堂返回了才去,不得不佩服他的勤奋。可开始还能饿肚子等他,久而久之陈轻良发现他完全不在意陈轻良是饿着肚子等他欸!什么钢铁直男!而且每次去吃饭的时候,也不理陈轻良,直接自己就走了!是不是认为同为男人就不需要体贴了!...而且不得不提一句狂人同学的二职是饭言饭语的杀手,吃饭的时候只顾埋头吃饭,毫无交流。
太奇怪了,这遭遇却又让陈轻良倍感亲切,他早被人无视惯了。
唉,陈轻良回过头来发现和狂人同学作伴的时间长到其他圈子已经固定,导致陈轻良再没有勇气去交一个能一起吃饭的朋友,还好陈轻良已经习惯了孤独,真是感叹陈轻良的乐观。
他上高中的开头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找一个朋友,结果首败就如此惨烈。难道我是个无趣的男人吗?他曾经这样自省。
没人知道,但他班上的同学只知道班里只有一个孤僻的人,那就是那位狂人同学,才不知道还有个叫陈轻良的孤独少年。
要知道,尽管是高中生们,学校的每个班级也会组织出一个个小的成型社会,里面有着各种圈子,一旦形成了,那么大家都不会轻易打破,应该说以一般高中生的社交能力也不足以随意插入别人的圈子。
陈轻良也有满腹牢骚的时刻。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被“社会”驱逐了,家里的老人倒是说过,“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吗?”又把他撵回学校。
总之,今天陈轻良真的很想回去吃饭...
像这种感到寂寞的时候,就觉得这世界要是一个人也不会那么枯燥无聊就好了。心里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不切实际的牢骚。
不过也没事了,三年我也坚持过来了,哦呼,这样也算是练习时长两年半的独行侠了吧。陈轻良想。
下午,陈轻良忍住困意单手撑住下巴,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操场上活跃的学生,高一高二的这个时候正在进行社团活动,可以看到他们在夕阳的橙色渲染下跃动欢笑着,的的确确有在挥洒着名为青春的分泌物。这样说是因为人们普通的称作汗水太过无趣。视角一转,反观陈轻良教室,刻意把声音压低的请教声,埋头刷刷的划笔声,总是在吱吱调整椅子的屁股,简直像是两个世界。一个轻盈,一个沉闷。陈轻良注意到这种反差出现在眼前,坐在窗边的他于是就被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氛牢牢夹住无法做出发神之外的其他事,开始祈祷放学铃声把他从夹缝里拉出去。
但是他什么也没听到,心底只有被世界抛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