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汐月宫

她抬手打发了回禀的婢女，然后一个人静默地坐在椅子上。

初次在江陵遇到他，便是在最有名的卖龙须酥的铺子。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她对他一见倾心。

她也未曾想到，一月之后，京中圣旨下达，她嫁给了当今的天子。

最欢喜之事莫过于嫁的人便是自己喜欢之人，她入宫一月受尽万千宠爱，他更是念她思念家乡，连日命人请来了江陵做龙酥须最好吃的师傅。

她感动的哭了许久，他温柔的抱着她，告诉她，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彼时她以为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到头来真是十足的一场笑话，如若没有遇见他，她只会是陪在外祖膝下长大的陈家千金，父亲是朝中重臣，弟弟也身居要职，如何都轮不到她来撑起一个家。

可是，她以为得到的幸福，不过是这重重宫墙的压抑，其实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他是爱她的就好......

可他自始至终就没有爱过。

多可笑，多可恨，多令人恶心，就像那龙须酥一般，原来曾经挚爱之物，到如今也会令人相看生厌。

原来你根本不在乎我的喜好，原来你只是想她，原来当初你去江陵，也不过是......

思及此，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悲痛，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盏尽数落地。

满室响起了她破碎的声音，「那我算什么，曾经的一切又都算什么！」

「你只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可还记得，也是我的生辰。」

她的声音慢慢变低，低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陈华姝重重的闭上双眼，脱力般靠在椅子上，完全没注意到殿外，一直默默看着她的陆尚轩。

见此情景，陆尚轩终是没有进去，折转脚步往回走去。

「玄武，父皇今夜在何处歇息？」他没忍住还是准备打听一番。

玄武关了房间的门，跟在陆尚轩身后走了进去，「回殿下，这些日子，皇上一直都在汐月宫，今日大抵也歇在那里。」

陆尚轩眉头一皱，「本殿下怎么不记得汐月宫是哪位娘娘的寝宫了？」

「殿下日日夜夜都忙，惠妃娘娘看的您那么紧，这些事情您不记得也正常。」

「属下其实也只知些皮毛，听说那座汐月宫是皇上给一位民间女子准备的，原本打算立为皇后的，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那女子去了何处。」

「为何本殿下长这么大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女子的存在？」陆尚轩似乎被勾起了兴趣，示意玄武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玄武上前一步，也颇有兴趣地道:「属下也不知的，是以前和汐月宫里的一个侍卫交好，偶然间听到的。」

「何况殿下你也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故而才不知道。」

陆尚轩没有吭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又开口，「想必父皇对那女子还是念念不忘，母妃才会如此难过。」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看向玄武，「明日出宫之后，若是见到了齐姑娘，她问起母妃生辰礼之事，你便说母妃十分喜欢，明白吗？」

玄武怔愣了一瞬，然后连连点头。

他家殿下真是不开窍则已，一开窍惊人啊，何时这般会了。

「嬷嬷，今日是九月初八，若本宫没猜错，应该是......汐儿姑娘的生辰吧？」

李嬷嬷正在收拾碗筷的手一顿，然后怔愣的看向许茗薇。

许茗薇弯了弯嘴角，一脸淡然的笑，「本宫猜的，看嬷嬷这反应，应该是了，过会收拾完，嬷嬷去看看吧，不必与本宫说。」

她说完，也没等李嬷嬷回答，自行起身回了屋内，「本宫今日有些乏，就早早歇息了。」

许茗薇独自回了屋内，没叫人侍候，也没点灯，屋里独留的几缕月光，清冷极了，她却觉得最是舒服不过。

今日是汐儿姑娘的生辰，的确是她猜的，从前她根本没有发现，九月初八这一天，陆衍只会去汐月宫，还会叫御膳房准备江南风味的菜式，分别给各宫送去。然后他便会早早的下朝去，一直待在汐月宫。

今日也不例外，他也给寿安宫送来了丰盛的江南菜。他仿似要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给那位叫汐儿的姑娘过生辰。.

屋内寂静无声，时不时的传出几声咳嗽声，许茗薇于黑暗中阖上眸子。

「祖父祖父，薇儿也想去看看皇帝哥哥，可不可以？」十岁的许茗薇拉着祖父的手撒娇道。

「小薇儿都这般说了，祖父应你就是。」白胡子老者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东宫。

那一日，饶是年纪还小的她，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东宫正殿内他坐于书案之后，垂首看着手中的书籍，面色凝重似是遇到了难解之题。

突然他抬眼看了过来，稚气未脱的面庞上挂着与其不符的严肃认真的神色，那时的她并不明白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只想着面前之人年龄不过和自己一样，何故板着脸一副大人模样。

那一日起，她莫名的起了心思，她必须要让面前之人变得开心，变得开口和她说话。

「皇帝哥哥，我觉得这个称呼不好，我可以叫你衍哥哥吗？」她一脸期望的看着他。

「不行。」却不想听到他冰冷的开口。

那是他第一次与她说话，吐出的两个字冰冰凉凉，却足够她开心好久。

「不叫便不叫吧，皇帝哥哥也挺好的。」

「皇帝哥哥，每天总看这些书，你不累吗？」

「皇帝哥哥你陪薇儿玩玩好不好，东宫外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这里太无聊了。」

「皇帝哥哥，你说句话好不好......」

「皇帝哥哥，你终于肯陪薇儿一起吃饭了。」

「皇帝哥哥这个糖醋鱼真好吃，你夹的这一块尤其好吃。」

「祖父，你没骗我，我真的可以嫁给皇帝哥哥当他的皇后吗？」

的她抱着祖父的手臂晃来晃去，激动的竟是哭了出来。

「小薇儿一直想嫁给皇帝哥哥是不是？这下子终于如愿了。」

她的祖父笑呵呵的看着她，眼里说不尽的慈爱与柔和。

及笄之后，她便成了他的皇后，凤冠霞帔，她是全长安最受瞩目的女子。

新婚之夜，他大醉而归，第一次失态，那一日他好似变了个人。

「皇帝哥哥......」

「叫我衍哥哥......」

她心脏怦怦直跳，他终于肯让她唤他衍哥哥了。

黑暗中，许茗薇眼角滑落出一行泪，她抬手，随意的抹了干净。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在他眼里就是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