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投名状（2）
外出“干活”时遇到警察，这在“阿娇”的职业生涯里，尚属首次。心中暗道“倒霉”的同时，见对方并不急于进攻，他慢慢从最初的慌乱之中镇静下来，暗暗思索着如何脱困：
一旦厕所没人，老子就出手划伤这名人质，再将她推出去，那个女警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照顾伤者，而我就可以趁隙躲进厕所，反锁上门，再想办法从通风口逃离。
瞧瞧，这是个多么完美的逃跑计划！
离厕所越来越近，“阿娇”那假装惊恐的眼神里，隐隐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挟持着人质，缓缓退到厕所门口，用攥着蛇皮口袋的手肘轻轻一推，厕所门顺利打开时！心中不禁暗叫“天助我也！”
眼见自己的计划就要得逞，“阿娇”持刀的右手微微抬起，他需要控制一下力道，尽量不要把人质弄死了。
锋利的刀刃正要扎进人质女孩的脖子，那气势凌人的女警忽然不掰自己的手指头了，改为双手抱胸，眼角斜视着“阿娇”说道：
“抢劫加投案自首，最多三年，抢劫加故意伤人，十年起步！大兄弟，你可想清楚啦！”
为了避免刺激凶犯，伤害人质，女警的语气尽量趋近于温柔和戏谑之间，“阿娇”听了这话心中一凛：这女警真是好眼力啊！居然如此微小的动作，都被她看穿了！
犹豫之下，正欲捅下去的刀尖生生停顿在空中。
“哎！咱俩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实在无聊，要不做个游戏吧，你猜猜，刚才那个络腮胡子手里的枪，还有几颗子弹？”
眼见面前的歹徒行动开始变得迟缓，女警知道，自己一定是猜中了他想从厕所逃跑的心思，她决定再吓唬这家伙一把，力争尽快结束战斗！
当她把右手扶到自己腰间，做出要拔枪的姿势时，这个举动可把“阿娇”吓得不轻，他也没空多想，更顾不得伤人，孤注一掷地把人质朝女警死命一推，自己则反身钻进了厕所。
关门，反锁，一气呵成，漂亮！
当“阿娇”一边庆幸自己得脱大难，一边用匕首使劲撬着通风管道口时，厕所门却不可思议地被人轻轻推开。
女警的身子探了进来，用下巴颏指着惊呆了的“阿娇”说道：
“做事不要惊慌嘛！也不看仔细了就锁门？没见有个手机卡着了吗？”
说完女警竟然真的从门缝之间捡起一部屏幕碎裂的手机。
“完蛋！大意了......”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缩在这狭小的卫生间里，“阿娇”的处境正如瓮中之鳖。走投无路的他，只好扔下匕首，丢出蛇皮袋，伸出双手，乖乖地向女警投降。
“警察叔叔万岁！”
眼见五人团伙彻底覆灭，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欢快的叫喊声，平时没事不觉得，真要碰见事，还得是人民警察最靠谱啊！
女警冲着人群咧了咧嘴，微笑着举手朝群众致谢：
“那位老哥，我这.....呃~~不是叔叔~~呵呵，大伙不用客气~~~”
...............................
列车“哐当哐当”地又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抵达了终点：阳城。
背着双肩包，提着拉杆箱走出拥挤的站台，深夜的车站前广场稍显空旷，远不如白天的喧嚣！年轻的女警使劲抡了抡酸爽的胳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略有些清凉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想想刚才，
把五个贼人连同凶器和赃物交给乘警时，自己受到的表扬；回到座位后，周围旅客们的称赞，她心中那股作为人民警察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她心情大好地掏出手机，打算给男友报个平安，可看看那碎裂的屏幕，万分无奈：
“哎！拿那把没子弹的枪去挡门不好吗？非得把手机扔过去！真是自作自受！”
视频是通不了啦！何况现在已经一点多了，给男朋友发个语音，报个平安吧！
心情好，肚子饿得就快，车站对面一家肠旺面店，吸引了女孩的目光，来之前就听说这是阳城最有名的小吃，初来乍到，怎么也要尝一尝啦！
又嫩又脆又鲜的面条进肚，瞬间扫清了她满身的疲惫。吃饱喝足之后，打个车直达公安招待所，出示证件，开好房间，简单地清洗自己一身的尘土后，女孩便开始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上那满是碎纹的屏幕，希望能够发生奇迹。
奇迹没有发生，困意倒是很快袭来，不一会，她的脑袋轻轻朝侧边一歪，胳膊也随着从身体上耷拉下来，屋里顿时传来轻微而又有节奏的鼾声。
一夜无言，第二天清晨，女孩被一阵咝咝啦啦的《铿锵玫瑰》吵醒。
该死的手机，看来昨天的挤压，连喇叭也被损坏了，就是不知道昨晚发的语音消息，男朋友收没收到！
不过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啦！她利落地关闭闹钟，简单洗漱一番之后，背上自己的双肩包就踏出房门，今天可是她到新单位报道的第一天。
阳城公安局刑警队办公楼，坐落在城南一处居民住宅区域内，办公楼的两侧全是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住宅小区，这栋低矮简陋的三层小楼被夹在中间，抬头望去，隐天蔽日，颇有“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的意境。
下了出租车，走到小楼前，女人嘴里叼着在路口买的包子，目瞪口呆！
和自己在J城那现代化的办公环境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警校里的模拟犯罪现场嘛！
要不是门口挂着醒目的招牌，她完全不敢相信这里真的会是自己未来的工作场所。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七八分钟，小楼里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进进出出，俨然一幅繁忙的景象。
女孩三两口把包子咽下肚，紧了紧背包，又习惯性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踏上了台阶。
“找哪个？”
小楼从外表看上去有些破旧，但里面的装饰倒是蛮“考究”，木质的柱子、木质的楼梯，斑驳的墙皮，还有地面略有些发旧的方砖......以及门口那清水墙砌筑的传达室，无不体现着当代包豪斯工业风的设计元素。
“大爷，我是来报道的！”
“证件？”
看门大爷把老花眼拉到鼻梁下面，仔细地端详证件上的照片，又对着相关人员调动函，上下打量了女人的长相，确定一致后，这才把证件还给她。
“这么漂亮的女娃儿，居然也来干刑警，小丫头可惜喽！你等一下哈！”
确认身份后，大爷又回到自己的传达室，在电脑上“啪啪”地拍打了一会，重又抬起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梁静，刑警七队，二楼右拐第四间屋，自己上去吧！”
“谢谢大爷，您电脑玩得这么溜，守着传达室也可惜喽！嘻嘻！”
“嘿！你这小丫头~~”
梁静的“报复”，让大爷听着很是受用。
回头正欲“教育”她两句，却看见这丫头早已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楼梯上。
身为刑警队的传达室，工作一点都不清闲，大爷刚坐下，电话铃声就急促地响起：
“喂！刑警队！”
“哪个？我们这点没得姓梁的女警官......”
“火车？最近没得人出差啊？你搞错没得哦？”
“等一哈，昨天晚上是吧，一个女娃儿，姓梁的，我晓得哦！是新来的那个，一会我报告给她们队长！好的好的！”
电话挂断，大爷原本慵懒的眼神，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嘴里叨咕着：
“好家伙的，一打五，还空手夺枪又夺刀，这个女娃儿怕是来递投名状的哦！”
看门大爷在屋里独自惊叹的功夫，梁静已经来到刑警七队的门口，这里虽然环境差了点，但是就要见到新同事，就要接受新工作，梁静的心里还是很激动的，她立正站好，整理了一下行装，轻轻敲了三下门，然后大声高喊道：
“报告！”
屋里没人回应......
“报告？”
依旧没人作答......
不会还没上班吧？要不就是碰到大案子了，在加班？
好奇心驱使着梁静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门。
“吱呀！”
木门应手而开，屋里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梁静探着头，正想看个究竟，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喝问：
“你找哪个？”
这下可把梁静吓得不轻，回头望去，却是一名穿着制服的女警，正警惕地看着自己：
“这里是刑警队，要找人去楼下传达室登记！”
“呃~~我是今天新来七队报道的，可是这屋里，好像没有人！哦对了，这是我的警官证！”
“新来的啊！那么你就进去等一哈嘛，他们七队这帮人一办起案子来，没黑没白的，哪个也不晓得他们在哪点！”
女警似乎很相信梁静的话，并没有查看她的证件，交待了两句后，径直捧着文件离开。
楼道里，不时有人经过，自己一个陌生面孔，杵在这里的确有点扎眼，为了不被一遍遍地盘问，梁静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屋，屋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阳城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城市，很多楼房都建立在山体之上，将半个城市和大山融为一体！所以这里的马路少有平坦，倒是各种各样的斜坡波澜起伏；
在这里的人行横道上，走着走着，说不定就会有几步台阶出现......
今天上午，三民中路异常热闹，马路上不少市民围在一起，热烈地指点着，议论着，不远处的人行道台阶下，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横躺在地上，旁边还摔着一辆看上去很高档的山地车。尸体周围已经被警方拉起醒目的黄黑警戒线。几名警察正在忙碌地做着搜证和拍照工作。
“麻烦大家让一让，让一下哈！警察办案！”
“都散散吧，没什么好看的，影响交通啦！”
不远处，一辆黑色比亚迪停在路边，司机见人群拥挤，无法靠近，只好把警灯放到车顶，边闪着红光，边高声喊叫着开路。
终于找到合适的地方将车子停稳，一个身材挺括的男人走下车来，随手把警官证别在胸前，分开人群，大踏步地朝案发现场走去。
这个魁梧的男人，正是刑警七队队长王景军，一个军事技能样样过硬的退伍特种兵。
“退伍”这两个字，王景军并不喜欢别人提及，当初要不是人际关系没搞好，相信这会他应该也像自己的好友一样，至少是个坐办公室的团级干部。
昨天晚上，为了查一宗假钞案，他带着下属张远，追了嫌疑人整整三条街，抓到嫌疑人后又连夜突审，直到凌晨四点，案件有了结果，这才睡下。
刚睡没多会，就因为这个突发案情，又被一通电话召唤到这里。
跟在他身后的小伙子正是张远，他虽然比王队长矮了半个头，且身形瘦削，但从他下车的动作来看，轻灵敏捷，手脚麻利，说起话来，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是个干侦查的好材料。
“王队！”
看见队长走来，正在尸体附近搜证的一名看上去并不年轻的警官停下工作，过来和他打招呼。
“晋中，人都到齐没有？”
“都到了，我和黄潇在配合搜证，亚楠在给目击者做笔录！”
“目击者在哪？”
“那边！”
随着高晋中手指的方向，王景军看到几个略显有些激动的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正在接受自己队员亚楠的问询。
亚楠是队里的网络专员和谈判专家，天生一幅人见人爱的小圆脸，平时不说话都带着几分笑意，一旦笑起来，两朵酒窝瞬间绽放，仿佛平地里开出两朵可爱的小红花，她来当谈判专家，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
“小远，你也去帮忙搜证！”
王景军给手下安排完工作后，悄悄靠近亚楠，并打手势示意她不要停止，自己则静静地站在目击者们身后听着，一言不发。
“哎呀！太吓人啦！那个娃儿骑自行车，直接就从那个坎坎上飞下来，然后，他可能是看到前头那个面馆里头有人出来，就捏闸想停车，哪个晓得整个车子突然就倒立起来，把他摔倒在那边，一下子就被地上的玻璃桩桩杵到眼睛里头，话都没得喊出来，就死球喽！”
说话的大妈肢体语言很丰富，看得出来，她是希望极力将自己所见，尽量详实地汇报给警察。
“大妈，他骑车的时候，速度怎么样？是快还是慢？”
“飞快！咋个不快嘛！后头我们七八个人追他！”
“嗯？您们为什么要追他？”
“偷东西嘛！一开始被我发现，他拿车子对着我就撞过来，把我撞倒在地上，就骑得飞快地就跑！他们几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一起在这边早锻炼，看到我被车子撞，就帮忙一起追的！你看嘛！”
大妈着实摔得不轻，她挽起满是泥泞的裤腿，亚楠果然看见她的小腿处有很大一片淤青！
“大妈，您看见，是什么人出现，导致他刹车的吗？是男是女？”
“就是前面那家面馆里面出来的人嘛，都是吃早餐的，进进出出的，没得注意是什么人！”
“那这些玻璃碎片呢，您有没有看到是谁洒在这的？”
“没得！可能是哪个的杯子不小心碰碎了吧！”
把现场情况听清楚之后，王景军暗暗示意亚楠做好记录，自己转回去，查看现场搜证工作。
高晋中是刑警队里的老人，心思缜密的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捡拾着案发现场的玻璃碎片，并装进放证物的小兜里，看见王队回来，再次起身迎了上去，汇报自己发现的情况！
“自行车的后闸被一颗小石子卡住，导致死者捏闸时，后轮无法制动，这是他摔跤的主要原因，致死的玻璃碎片，我们需要带回给法证检验！”
“嗯！把周围的监控搜集一下，看一看案发前方那个面馆里，出事时间段，人员的出入情况！”
“黄潇已经去调了！”
听了下属的汇报，王景军很是满意，不愧是配合多年的老搭档，行动起来，压根不需要自己操太多的心。
“小石子......”
王景军一边念叨着，一边朝马路上望去，果然看到路面上，稀稀拉拉地洒着一些碎石子和细沙。
“晋中，附近有施工工地？”
“后面路口有一个商住楼在施。”
“晋中，你把那些石头也捡一些回去，连带卡住自行车后闸的石头，一并交法证！”
“小远，一会搜完证，你去调查一下死者的背景，其他人继续干活，完事之后回队开会！”
上车离开现场之前，王景军再一次从远处，仔细审视了一下案发现场的周边情况，他特别喜欢站在宏观的角度，俯视整个案发现场，从这种角度看过去，便于让他感受到更多，与案件相关，却可能因为“身在此山中”，而容易被人忽略的线索！
这一次，他的目光，扫到了距离事发地不足百米的一家银行，出于职业敏感，他巡视着银行门口到案发地之间看了会，又转过头去，对着银行对面的高楼，出神地凝望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