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秋猎
千秋宴第二天一早,陈羽还在呼呼大睡、「齐王不行」的言论还在萌芽的时候,一个紫色的身影已经进了御书房,禀报一句「一切安好」又匆匆离开。
周度离开后,李洪眼神扫过龙案上红色的奏折,竟比往年整整多了两倍,就算今年万国朝贺,也不该多了这么多出来。
「顾正,今年的贺寿折怎如此之多?」
李顾正看了一眼,低头道:「回陛下,百官的折子自然还是那么多,只是今年万国来朝加上皇室宗亲立府的多了,这折子自然也多了。」
「是吗?」李洪盯着折子若有所思,「皇室近些年愈发人丁兴旺了。」
李顾正呵呵憨笑:「天佑社稷,宗室兴旺。」
李洪轻笑一声,挑出一本翻着,「倒不如将他们的命数转给他——羽儿呢?」
「昨夜长公主殿下先回府了,而后……不知大王何时回的。」
「整日在宣安殿,也不见出点动静。近日意儿的脉象如何?」
「三殿下安好,太医请脉皆康泰无虞。」
「羽儿呢?愿儿呢?」
「启禀陛下,大王与长公主殿下皆有医者、医官随侍,太医院并不安排请脉。」
「难道羽儿……」上回就见他不振,而后种种谣言只当是愿儿胡闹,难不成陈羽真的不行?
这种话李顾正自然不接,李洪闷闷想了一会儿,终究一叹,「罢了,断在他身上也好。那孩子——羽儿收养的那孩子如何?」
「启禀陛下,大王藏得严实,老奴只在陈统领处瞥见一眼,长得伶俐可爱,其余便不知了。」
「藏得确实严实。」统领府镇国公府都是防他和防贼似的。不过也侧面反映了陈羽对那孩子的重视,怕是真当继承人养的。
「由他去吧。」李洪又叹一声,推开满案贺表看起奏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陈羽迷迷糊糊地回到长公主府,本来象征性去敲敲门就打算回屋睡回笼觉,没想到李愿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开了门。陈羽高兴了那么一瞬间就被滚滚而来的困意包裹,当即眼神迷离,手脚晃晃荡荡地扑到软榻上。
「砰砰。」陈羽拍了两下窗,「十三,拿被子……」
李愿神色复杂地看着窗外一个黑影闪过,须臾,十三抱来一床薄被给陈羽盖上,顺便把陈某翻了个面。
十三走后,李愿踱到榻边,低头问道:「驸马这是怎么了?」
「嗯~~!」陈羽卷了被子一滚,「让我睡,李意刚才拎我起来……」
「将要午时了。」
「祖宗!我天亮才睡的!你自己去吃饭吧,别管我……」
感受到了陈羽的绝望,李愿委实不忍心再问下去,也就任她睡着。直到月上中天李愿才发现不对劲,她这一觉未免睡得太长了些,不吃不喝不见动弹。
「驸马,」李愿轻轻拍了拍,「驸马,熄灯了。」
「…………」陈羽没有丝毫反应,甚至眼皮都没有动。
李愿心头一紧,敲了敲窗,「进来看看你主君,驸马似乎……」
「唰!」十三瞬间闪入,搭上陈羽手腕。
须臾,十三一边幽怨地瞪着李愿,一边把陈羽的手小心盖好,「主君只是睡着了。」
「驸马已然睡了一整日。」
「主君时常睡一整日。」十三留下一句,又飘走了。
李愿无可奈何,只能让人将她抬回去。
第二日都要出发了陈羽还是没醒,小兰报到李愿处,李愿只是很淡定地下令把她拾掇干净抬上马车,全程无论怎样折腾,陈某人还是一动不动。
猎场距离京城有大半日的路程,中午休整时李愿看了看酣睡的陈某人,眉头终是皱起,并叫来了子离和李意。
李愿看着陈羽,眼里终于开始担忧,「你们前夜究竟干了什么?」
李意也看着陈羽,「她发了一通脾气就回房了,我困得不行也睡下了,不知她做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子离回身禀报:「殿下,驸马爷确实只是在熟睡。」
「不算她回府的路程,她已然睡了将近两日。」
李意扶着下巴,「她偶尔倒是嗜睡,却从未睡过这么久。」
李愿又看向子离,「只是熟睡,没有旁的疾病?」
「回殿下,驸马爷体内寒毒乃是常年顽疾,想来与其无关,脉象像是劳累过度,待休息够了才会醒来。」
劳累过度?李愿又皱眉,「她近日又去逍遥处了?」
李意翻了翻白眼,「玩多少女人才能虚成这样?应当不是红颜之祸。」
李愿一嗔,叹道:「罢了,本宫在此守着,你们去歇息吧。」
「行吧,真不让人省心。」
「臣在车外候命。」
附近宫人看见三殿下自长公主殿下车内下来便一脸愠怒地往回走,据说是在车内被长公主殿下好一通训斥。
大公主车内,李惠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眸却没有多少神采,「姐姐觉得三皇姐与长皇姐当真水火不容吗?」
「无论她们好不好,惠儿都是要喝药的。」李思吹了吹勺内药汁,喂到李惠嘴边。
「姐姐……」李惠抗拒不得,只好喝下,「喝了也没用,它更苦了。」
李思黯然,「惠儿,你本不该受这苦……」
「姐姐,」李惠轻轻拥着李思,「惠儿不后悔替你挡下灾祸,也早已习惯了,姐姐不用劳心。」
李思拭去泪珠,笑道:「习惯了也该喝药,不许卖乖。」
李惠乖乖喝下汤药,又道:「姐姐还是说说三皇姐她们吧。」
李思拿丝帕点去李惠嘴角药汁,「她们儿时那般亲密,如何能一夜之间反目成仇?」
「既然姐姐与二皇姐都不信,她们为何还要演戏呢?」
「有些戏总是要演的,这世间不缺聪明人,不缺蠢人,更不缺赌徒。」
「还有人想赌三皇兄吗?」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赌徒——最后一口了,喝完姐姐给你吃蜜饯。」
喝下最后一口,李惠皱着小脸躲到李思怀里,「真的好苦。」
李思轻轻拥着李惠,「这位大夫号称眼科圣手。」
李惠声音闷闷,「每一个都说是圣手,我去治病也说圣手。」
「惠儿不喜欢,姐姐便让他滚蛋。」李思强颜欢笑,轻声安抚。如今已经不止是什么眼疾,毒素蛰伏数载,威胁的早不止眼睛。
「惠儿只喜欢姐姐。」
「姐姐也只喜欢惠儿。」
「咣呲咣呲——」
床在动?怎么一起一伏的?陈羽怀疑出了错觉,迷迷糊糊间意识逐渐回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小爪子意外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软软的,滑滑的,还有弹性,手感那么熟悉。
「李意……你肚子什么时候这么软……」陈羽小声嘟囔,又抓了抓,「床怎么在动……」
「你怎么不说…呜啊!」陈羽抬头,竟然看到李愿,吓得尖叫一声直接弹起,脑袋「duang」一下撞到车顶。
陈羽抱着后脑勺在地上打滚,疼得呲牙咧嘴,「嘶嗷……怎么是你?!」
李愿狠狠一呼气,笑道:「驸马对长安,做了什么?」
「我没有!我们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长公主殿下微微一笑:「是吗?」
此后马车里可以说鸡飞狗跳,陈某被长公主殿下一阵阵眼刀甩得怀疑人生,最后停车的时候几乎是滚下马车落荒而逃。
救命啊!要不是大庭广众陈羽真想嚎一嗓子,这两姐妹没点「奸「情」打死谁她都不信!瞧瞧刚才李愿那护白菜的架势,她但凡松点口都可能当场去世!
「姐夫,你怎……」
「你来的正好,快去好好安慰安慰你姐姐!」陈羽几乎拎着李焕衣领把他塞进马车,塞完一秒没有多待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焕看着魂飞魄散的姐夫,又看了看笑如春风的姐姐,满脸疑惑,「姐姐,你怎么了?」
李愿笑得没有一丝破绽,好似她生来就是这样温柔,「没什么,你姐夫发梦魇了。」
李愿撩起窗帘,外头已经看不见陈某的影子。李愿轻轻一哼,抚了抚袖口起身,「走吧,去搭帐篷。」
昔日太「祖李天为了培养子孙居安思危、忆苦思甜的意识定下祖训:秋猎的帐篷必须由他们自己搭,猎物必须自己打。只是发展到现在已经逐渐沦为形式,大多数象征性抡两锤就算他们搭了,能完完整整搭完的屈指可数。
李洪作为天子偷不了懒,一锤一锤抡得结实,权当松筋骨,李煊极其敷衍地抡了一锤,把桩子砸下一寸,然后果断带着沐熙散步去了,几个公主金枝玉叶又不争宠,干脆待在车里等驸马侍卫将帐篷搭好,李灿李炳两个野心勃勃的死对头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个顶个的积极表现,把大锤子挥舞如风车,不管效果如何,但额头上都冒了豆大的汗珠。
相比之下李愿李焕这边显得十分和谐,李焕人虽小但已开始习武,一锤一锤慢慢锤,每一下也能砸进去三四寸,李愿向来干不得重活,在一旁整理篷布。
小太子正嘿咻嘿咻锤得起劲,身后突然罩上一团阴影。
「嗯?」李焕一怔,疑惑地转头,看清来人后不安的预感爬上心头,「姐夫,你有事吗?」
陈羽杵着大锤子,「无意」地瞟向李愿,然后又把眼神落到李焕身上,上下扫了两眼,笑道:「你个大男人,就这么让你姐姐干活?」
「姐姐干的活似乎不重……」小太子话没说完就觉得姐夫笑得太过瘆人,当即选择闭嘴。
陈羽又一瞟李愿,脸上笑容愈发和煦,「要不是你姐在这,老子高低给你两锤。」
「驸马以为本宫聋了不成?」李愿自帐篷后直起身,眼神绝对沾不上一丝友善。
「没啊,这不都在干活嘛,好歹是自个住的帐篷,自个敲的桩子住着放心。」陈羽笑眯眯地掂了掂锤子,走到她帐篷的木桩前,一锤子砸进一半。
「哐!哐!哐!」陈羽基本上一锤到位,砸的仿佛不是木桩,而是谁的脑袋。
李焕后退两步,咽了咽口水,「姐姐,姐夫怎么了?」
李愿摇头,「不知。」
呸!还能怎么了!陈羽又哐哐两锤,她低估了她的嫉妒心,妈的她就是嫉妒李焕那个小屁孩可以独享李愿的温柔,嫉妒李焕生下来就得到了她的遥不可及,这种嫉妒碾压她刚才对李愿的「恐惧」。
对,她把小屁孩塞进去跑出去没多远就后悔了,回过神来看到她们那么和谐地一起搭帐篷她更隔应了,一想到她未来几天住的帐篷都要是这么「和谐」地出来的,她就浑身难受,她就应该把小屁孩扔到南极去!
就在陈羽越想越气脑子快着火的时候,一盆冷水哗地浇下:「驸马,桩子够了。」
「哦,」陈羽瞬间停手,笑得没心没肺,「那你把篷布盖上,我去其他地方看看。」说罢陈羽又扛着锤子走了,路过李焕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愿道一声「莫名其妙」便又去拿篷布,被小太子一个箭步抢走,「姐姐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就好,姐姐回车上休息片刻,帐篷马上搭好。」
算你识相。目送李愿回到马车,不知何时回来的陈羽从帐篷后面露头,随手把锤子扔开。
「呼…」小太子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继续抡锤子。
「小凌,」又过了一会,车内李愿缓缓睁开眼,问道,「驸马何在?」
车外很快传来回复:「回殿下,驸马爷似乎跑马去了。」
这边,陈羽把鞭子甩得呼呼作响,迎面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耳边尽是风啸。
跑出不知道多远,陈羽瘫软地趴在马背上喘着粗气,白启又跑出许远才渐渐减速。
难怪小胡子喜欢飙车,确实解压。陈羽深呼一口气,直起身勒马回头。
回营路上遇见同乘一骑的李煊夫妻,陈羽李煊互翻白眼,只有沐熙认真地打招呼,唤了一声「长姐夫」。
陈羽看了看沐熙,再次感叹不愧是她曾经想泡的小姐姐,一如既往地出尘,同时放弃了一鞭子抽他们马屁股的企图,李煊活该,沐熙可冤枉。
打消了念头陈羽也不想和他多待,一夹马屁股走了。
「早晚得死,得瑟什么?」李煊一嗤,慢悠悠地走马。
夜里照例是宴会,官员亲贵们几乎要把狗皇帝捧上天,陈羽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独自溜了。
陈羽躲到远远的河边,欣赏浮光跃金。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怎么也来了?」陈羽声音有些发闷。
李意眼神向四周一闪,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陈羽哼笑,「除了你,还有谁会来找我?」
李意走到陈羽身边,缓缓坐下,「你睡了很久。」
陈羽眯眼看着水中月影,「用脑过度而已,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你为何用脑过度?」
陈羽终于笑得走心一些,往河面扔了一枚石子,「咚」的一声,揉皱了月亮,「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当然要费点心思。」
李意一叹,「你思虑太重了。」
陈羽一扯嘴角,「你说,她今晚会不会和我一起睡?」不等李意回答,陈羽又自顾道,「我看见帐篷里有两张床,中间拉了很厚的帘子,还有屏风。」就差直接砌一堵墙。
「在她眼里你是不速之客,打扰了她们姐弟的温情时光。」你还想她给你什么好态度?
「我就是看不惯。」
「她们是亲姐弟,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焕弟从小温良知礼、勤奋刻苦,对她可谓言听计从,用你的话说就是「乖宝宝」,从未与她生过嫌隙;焕弟还是她实现国泰民安鸿愿的支柱,她们亲近是天经地义,这些都不是你看不惯就能左右的,」李意顿了一会,又道,「或者你设想一下,你与你最亲最爱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一段可以暂时忘记忧虑的共处时光,却被一个你不甚喜欢的人打断。」
只要她皱一皱眉头,那个人绝对会被院长弄死。陈羽哼出一口气,闷闷道:「我以后尽量克制一些。」
不论李意信了多少,反正她又叹一声,换了一个话题:「那个巴勒,你如何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杀了剁了,扔去喂狼。」
李意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瞥,「如此悄无声息……」
「她又要忌惮,对吧?」夜里的陈羽总是更忧郁,「债多不压身,不在乎了。」
陈羽也呼一口气,勾起嘴角,眼中戾气横生,「我看上的人,岂容一个野人觊觎。」
「你还干了什么?」
陈羽嘴角弧度更大一些,「没什么,送北战一点战功罢了。」
「我总是琢磨不透,你白日和夜里为何能差那么多。」
「你猜哪个才是我?」
「哪个都是你。」
「你呢?」陈羽老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突然扫向李意,「你现在是谁?」
李意眼中一派坦然,「我就是我。」
陈羽扯了扯嘴角,又转向粼粼波光,「李愿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让我一个人待会。」
李意低头,无奈一笑,「你又知道了?」
「她很在乎你,你也很在乎她,装不出来的。」
「「在乎」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凡她「在乎」我,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
「狩猎是体力活,早些休息。」
「知道了。」
李意走了,陈羽干脆躺在石滩上,看漫天星辰,看众星拱月,听流水潺潺,听草间虫鸣,听隐隐约约的金属碰撞。每每深夜不眠,她的潜意识就不受控制地向外侵略,瘟「疫似的散播消极,她需要那样的金属碰撞声把她拉回现实。
又过了许久,身上滴了露水,耳边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冉睿在三步处停下,抱拳道:「启禀主人,刺客共九人,已尽数斩杀,并无遗漏。」
「嗯。」隔了一会儿,陈羽才示意换十三过来。
危机四伏,无论结果如何,她不能让李愿受到伤害。快到巡逻区,陈羽从十三背上下来,又是恣意风流贵公子。
陈羽走到帐外,正好看见李愿熄灯。陈羽暗叹一声,轻轻地走进去。
「我刚才遇到刺客了。」帐内很黑,厚厚的篷布将月光挡得严实,陈羽知道李愿没睡,也知道李愿很可能不会应答。
「你最近小心点。」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还是能看见一些的。陈羽于是坐到床上,伸手想拍一拍厚实的帘布,顿了顿,又放弃了。
「我想过去其他地方睡,但是这里人来人往的,总躲不开眼睛。」
「你放心睡吧,今夜不会有歹徒。」
陈羽听见轻微的嘴唇张开的声音,几乎像错觉。等了一会也没有声音,陈羽就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象征性地一套礼节之后,李顾正捧上一架强弓递到李洪手边,李洪一把抓过胯上白马,如离弦之箭射「入丛林,几分钟后李洪便策马回来,马背上多了一只头部中箭的梅花鹿。
李洪飞身一跃,稳稳落到高台之上,下面乌泱泱跪了一地。
「陛下英勇,威震四方;天佑国祚,万世永昌!」
待声音渐渐歇下,李洪朗声道:「秋猎君臣尽欢,诸卿不必拘谨,且各展神通,得魁首者朕有重赏!」
「谢陛下!」年轻人眼中迸□□光,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憋了三年的秋猎,太多子弟想要在陛下面前露脸了,所有人都知道「攒」了三年的赏赐会无比丰厚,更知道那是怎样的荣光,若是表现得好,会为日后的仕途添多少彩。
随着李洪一声令下,年轻人齐齐上马争先恐后奔入猎场,仿佛慢上一秒就会错过什么猎物。
李焕到了年纪,今年也要进去试试,陈羽耐着性子等他们姐弟情深完,才乐呵呵地靠到李愿身边。
李愿今天大概也要骑马,换上了利落的窄袖衣裙,颜色是柔和的淡蓝,和她身上的圆领袍很搭。
陈羽看了看四周,嗯,人很多。于是陈羽「啪」的一下抱住李愿手臂,李愿果然没有挣开,陈羽笑如春风,「李愿,你会骑马吗?」
李愿斜眼一瞥,微笑道:「本宫发现,无论怎么答似乎都不太好。」
陈羽嘴一撇,「为什么?」
「本宫若答「不会」,你定然是要教本宫。」
「嗯………」被看穿了,陈羽眨巴眨巴眼睛,天真无邪道,「那你可以说你会骑呀。」
至于答「会」,李愿敢肯定昨日才飙马的陈某人就会厚着脸皮说不会,要她教她。
「驸马,你该去猎场了。」
「要不我们一起去?里面有猛兽吗?」
「禁卫军年年清理,却年年有猛兽出没。」
「哇哦,好多大慈大悲的南无放生菩萨,」陈羽晃了晃李愿手臂,「那我们更要一起行动了,万一遇到危险你还能保护我。」
「驸马可知秋猎如何排名?」
陈羽摇头,「不知道。」
李愿眼神落到远处,淡淡道:「驸马的猎物是要算在公主府头上的,驸马再不去,长公主府恐怕要垫底了。」
陈羽扭头看去,刘升王昂甚至韩文都骑马飞出去了,几乎已经看不见人;李意没有驸马,但她可以自己上,也快见不到人影了。
「嗯……可以让侍卫去吗?打猎好累的~」
「驸马高兴就好,终归丢的不是明王府的脸,驸马想怎样都行。」李愿站如青松,微弯的丹凤眼似游戏人间又似悲悯苍生。
陈羽恨得牙痒痒,「我多希望这句话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出现。」能怎么办?还能让李愿丢人吗?
「你等着我,天黑前我肯定回来,你别换衣服!」说罢陈羽从冉睿手里抢过马缰,纵身跃上马背「咻」的一声没影了。
刚进树林没多久,陈羽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羽一愣,疑惑道:「你不是早就出发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会骑马,你可以教我。」李意上下打量,似乎对陈某人胯「下油亮的大黑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呵呵,」陈羽笑得很敷衍,「她要有你这觉悟多好?」
「你这马不错。」
「那是,」陈羽拍了拍玄风,「草原马王跟你开玩笑的?」
李意哼笑,「确定不是昨日白启被你骑狠了?」
陈羽一翻白眼,「你到底走不走?我赶着回去呢,要不你辛苦一点帮帮我?」
「也不是不行,」李意向左一拉缰绳,「但我似乎没什么好处。」
陈羽与她并驾,又翻白眼,「我最近又研究出一款桂花酒,要不要试试?」
「你怕是又看上了我宫里的桂花。」李意余光瞥到一只野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引箭射出,正中兔头。
「这就开始了?」
李意拍马过去捡回野兔,笑道:「我只能猎些野兔山鸡,山羊山麂已是极限,你确定还要我帮忙么?长公主府净是些野兔山鸡恐怕不好看。」
陈羽无语,「你只是不能拿出来,又不是打不到好猎物。」陈羽余光也捕捉到一只野兔,「咻」的一箭射杀,冉睿立即拍马去捡。
「不合适,」李意凝神听了听四周动静,调转马头,「人来人往,咱们可不能相处太久。」
陈羽「啧」了一声,问道:「她到底会不会骑马?」
李意回头笑道:「重要么?我都可以不会骑马,你也可以不会骑马。」
重要的还是李愿想不想会,陈羽又烦闷起来。
「日头高照的你别这样姿态,长公主府垫底当真不好看——驾!」话音未落,李意已经没影了。
大不了抢小屁孩的猎物。陈羽一哼,往林子深处走去。
猎场很大,但人流密集的地方集中在外围,真正的深处人迹罕至,危险更大,猎物也更多。
太阳移到头顶,陈羽的猎物已经堆满了两匹货马,其中有不少好猎物,还有一只雪白的狐狸,活的。
走到一条河边,陈羽看了看四周,说道:「咱们休息一会儿,让人先把这些护送回去。」
「是。」冉睿吹了一声哨子,立马闪出一个身着迷彩衣袍的人出现,接过两条马缰。临走前陈羽又留了一条野兔当午饭,随后想了想,又把装着白狐狸的袋子留下。
坐在树下,陈羽啃了一口兔腿,含糊道:「冉睿,你说咱们的猎物算不算多?」
「回主人,应该算多的。方才暗卫来报,那些贵公子大多只猎到几只山麂野兔,最好的不过梅花鹿。」
「我们好像有三只梅花鹿,还有很多山羊。」到了林子深处还有一个好处:可以明目张胆地不讲武德。反正都是她的箭,谁知道是谁射出去的。
「暗卫还在搜索,定然收获颇丰。」
「那咱们可以回去了,反正是累计总数,明天还可以继续。」
「我休息一会就回去。」陈羽吃饱了,爬到树上睡觉,冉睿躲在另一棵树上警戒。
二人回去路上陈羽又猎了不少野鸡野兔,暗卫来报路上果然有人抢猎物,但都被教做人了。
「有留箭的规定怎么还会有人抢猎物?脑袋有泡。」
为了防止抢猎物,秋猎规定每一个人的箭杆都必须刻上标记,无论射出多少箭都要求保留在猎物身上,而且计数的时候还会检查猎物身上是否还有别的箭伤,以防止某些大聪明的骚操作。
当然,陈羽知道那些抢猎物的人没有骂的那么蠢,抢了别人的猎物再处理掉,别人少了他不就多了吗?
「呦呦呦!」袋子里的狐狸突然躁动起来,冉睿瞬间警惕,手按在刀把上的同时伸长耳朵搜寻。
「吼!」一声愤怒的虎啸,冉睿顿时紧张起来,「主人,附近有大虫,我们须尽快离开!」
「恐怕来不及了。」因为她已经听见虎啸和老虎狂奔的声音了。狐狸刻进DNA里的对老虎的畏惧使它最先发现异常,宗师高手冉睿「伸长耳朵」的听力胜过陈羽不知道几倍,当她都听到的时候,说明老虎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果不其然,陈羽话音未落二人身下的马匹就开始躁动,一只吊额金睛的巨大老虎大吼一声,从侧面飞扑过来。
「主人小心!」四周顿时气浪翻涌,冉睿拼尽全身内力将老虎从空中打落,也仅仅是打落,而且激怒了老虎。宗师高境的全力一击按理说可以击杀猛虎,可这只虎似乎没有受伤,反而怒吼一声扑了上来。
两匹马彻底受惊,前蹄离地把俩个人都甩了下来,冉睿重心被强行改变,一击打偏只能翻滚躲开,老虎又怒吼一声去扑陈羽。
「主人!」冉睿撑地而起拎起刀奋力一劈,一股强劲的气浪向虎杀去。可是老虎更快一步,血盆大口已经贴到陈羽身前。
「砰!」老虎在空中一顿,被气浪掀出三丈远,重重落到地上,四周寂静。
冉睿又补了几箭,确定大老虎死透了才飞身到陈羽身边,单膝跪地,「主人,属下护主不利,甘愿受罚。」
「呼……」陈羽这才回神,把冒烟的枪上上保险收入枪套,从地上爬起来。
「你已经很厉害了,是这虎有点不正常。」这虎太大了,大得离谱,中原的山里出现了一只比成年雄性东北虎还大了一大圈的虎,看上去还是母的。
「谢主人宽恕,」冉睿站起身,看了看远处的虎,「主人明鉴,此虎确实太大了,且极其抗击。」他十三岁孤身猎虎,这虎的体型实力实在不在寻常范畴之内。
「这边的虎都这么大吗?」
冉睿摇头道:「此虎硕大异常,属下从未见过如此巨虎。不过属下听闻天地灵气之所在,连野兽都会更大一些。」
「可是这里的其它动物都很正常。」陈羽还是心有余悸,索性坐下休息,冉睿一抱拳,去找跑开的马匹。jj.br>
一刻钟后,陈羽休息地差不多了,冉睿也把马和猎物找回来了,二人这才向虎尸走去。真大,一座山似的,比越野车还长。
「主人,这似乎是一只雌虎。」雌虎都这么大,简直无法想象雄虎有多大。
「恐怕还是哺乳期的雌虎。」陈羽看见它奶「头胀大,而且四周还有抓痕。
「我们四处找一找,说不定有小老虎。」
冉睿有些担忧,「主人,雌虎在此,那雄虎…」
「无妨,我们身上已经沾染了气味了,到时候被追上处于被动反而不好。」
「是。」冉睿安排人手看着老虎,摸出□□握在手上跟着陈羽四处查看。
走了一会,冉睿忽然停住,「主人,有动静。」
冉睿的耳力胜过陈羽太多,哪怕陈羽凝神也听不见什么异样。
「我听不见,你带路吧。」
「是。」
二人走了一两百米,看见一个山洞,「主人,就是这里了。」
「嗯,我进去看看。」
陈羽弯腰就要进去,冉睿闪身挡住,「主人不可,万一雄虎……」
「没事的,如果还有一只成年虎早就现身了。」陈羽听见了弱弱的嘤嘤声,料想里面应该只是一窝虎崽子。
「属下奏请先行进去查看。」
「一起进去吧。」说罢陈羽一头钻进去,冉睿只能跟上。
果然,在洞的深处是一个简易的草窝,里面有一只虎崽,白色的虎崽子,眼睛都还没睁开,最多十几天。
「竟然是白虎?」不是孟加拉虎的白虎,那必须得带走。
可是那崽子似乎饿了很久了,气息十分微弱。难怪那只雌虎会冒险伤人,除了保护领地之外,还有暗卫扫荡导致它打不到猎物了。
「冉睿,去外面拿只野兔进来。」
「是。」
「主人,野兔。」冉睿很快回来,递上一只还有气的野兔。
「嗯。」陈羽接过野兔,取出匕首在野兔脖子上划了一刀,温热的鲜血流出,虎崽子似乎闻着了气味,有些躁动。
陈羽用力把野兔身上的骨头折断,把淌着鲜血的兔脖子放在虎崽子嘴边。虎崽子伸出舌头贪婪地舔食,直到野兔再也滴不出血,虎崽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去拿。」贪婪的小家伙啊,真可爱。
一共「吃」了四五只,虎崽子才餍足地停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竟然爬到陈羽脚下拱。
应该是方才沾上了母老虎的气息,还未开眼的小家伙认错了。
陈羽抱起虎崽子,忽然有些内疚,但眼里看不出后悔。
小家伙,可不是我要杀你娘亲的,是它先惹我了,我要是不杀它,死的就是我了。跟着我混也不差,顿顿有肉吃。
陈羽顺了顺虎毛,小家伙睡着了,陈羽也出了洞。
「把那母老虎带上,回去。」
「是。」
把巨大的老虎弄到营地也接近傍晚了,陈羽回到营帐,大王猎杀硕虎且活捉一只幼虎的消息顿时传遍营区,相比之下陈羽那堆成山的猎物都不够看了,就凭那马车大的硕虎,今年的魁首十有八九是大王的了。
陈羽抱着虎崽享受了一把狗皇帝的赞美和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后就兴冲冲地想跑到李愿身边,结果计数的小宦官就浑身颤抖地跑来了。
「启…启禀陛下,大王猎的虎……」
李洪稍敛喜色,威严道:「怎么了?」
小宦官抖如筛糠,视死如归道:「大王猎的虎,身上不止有箭伤,还有其余伤口,奴婢不知……该不该算数。」
这就有得争一争了,但陈羽才不会给那些人机会,「围场狩猎各凭本事,本王用铅丸不行么?」
一个红袍官员拱手问道:「启禀陛下,臣窃以为狩猎当以骑射为凭,大王的铅丸恐怕不能算数。」
「本王骑在马上扔的也不行么?按阁下所说下马射的箭都要不作数?本王记得验看初衷乃是确认猎物为本人猎杀,至于如何猎杀,应当是各凭本事吧?阁下若是不信,大可看看那伤口是不是铅丸打出来的。」
说罢陈羽随手一甩,铅丸「咻」地钉入官员桌面。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顾安起身应和陈羽,「陛下,臣以为大王所言极是,验记初衷乃是防范心术不正之辈,既然大王能证明硕虎实乃他猎杀,就该算数。」
李洪捋了捋须,向下扫视一圈,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一拜,齐声答道:「臣等以为儒安侯言之有理。」
李洪淡定点了点头,「那便算数吧,记上。」
「是。」小宦官如临大赦,逃也似的退了。
「李愿!」脱了身,陈羽跑到李愿身边把虎崽怼到李愿面前,「你看!虎崽子!」
李愿躲开一些,微微一笑,「驸马不会,想养吧?」
「对呀,你看它多可爱,来,叫娘亲。」陈羽抓着虎崽爪爪向李愿招手。
「驸马!」李愿低斥一声,什么「叫娘亲」?陈羽养的宠物都要叫她「娘亲」?陈羽养了多少宠物,她成什么了?
「咦,好无情的娘亲,」陈羽把虎崽收回来,「咱们不理她喔。」
陈羽对虎崽简直爱不释手,抱着奶狗大的虎崽子一顿撸,可怜虎崽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要遭此毒手。
李愿看着专心撸虎的陈某人,心情难以言喻。
突然,陈羽怀里的小家伙动了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那眼睛蔚蓝色的,带着雾气都挡不住里面的灵动明亮,和陈羽曾经的眼睛很像。陈羽那叫一个激动,捧着怀里的虎崽子给李愿看:「李愿李愿!你看它睁眼了!」
李愿很敷衍地点头,「本宫看见了——大庭广众,请驸马不要直呼本宫名讳。」
陈羽仍然超级兴奋,「不如长公主殿下给赐个名?」
皮球难得听话一回,李愿决定稍作回报。李愿从上到下仔细端详那虎崽子,雪白的毛发间着黑亮玄纹,眼眸如谶语里一样,蓝眸若渊,虽然李愿不太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崽长大了肯定是只俊俏的老虎。
李愿想了想,道:「其白如雪,又是独生,就叫银粟如何?」
「银粟?独来独往银粟地,一行一步玉沙声?倒是挺适合它的。」
「驸马不必客气,记得看管好明王府中宠物就好。」
「又不吃你的肉。」陈羽撇撇嘴,逗银粟。
逗了一会儿陈羽(单方面)认为她沉迷撸虎冷落了李愿,于是:
「李愿你看它的眼睛蓝蓝的。」
「李愿你看它的爪子好软。」
「李愿你看它舌头有倒刺。」
「李愿你看它耳朵会动诶。」
「李愿你看它的尾巴好长喔。」
「李愿你看………」
「……………」
「李愿你看……」
「驸马,」李愿深呼一口气,笑道,「本宫腹中饥饿,不如去看看你的猎物如何?」
陈羽果断摇头,「不好,一会儿李焕回来你就丢下我跑了。」
李愿微笑:「不会的。」
陈羽低头撸虎,「你会叫他一起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其他人。」
李愿稍加斟酌,很轻易在「焕儿」和「一直被骚扰」之间做了选择。
「焕儿要侍奉父皇左右,想来抽不开身。」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今天打了好多肥兔子,」陈羽「咻」的一下站起来,「我们走吧。」
「驸马,把你的「乖儿子」放下。」要是这皮球一会儿用着晚膳还敢让她看银粟什么,她恐怕真的会掐死她顺便掐死银粟。
「不嘛,它还小……喔,」陈羽不舍地把银粟交给冉睿,「嘀咕」道,「宝宝乖,不是我不想抱你喔,是你娘亲的眼神太吓人。」
「驸马若是这般舍不得……」
「没有舍不得,我们走吧——冉睿,去拿我的烧烤装备,给银粟找个「奶妈」。」
走到一半陈羽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还活捉了一只白狐狸,特别白!」
「不许再养狐狸!」李愿青筋突突跳,她不敢想象皮球一手狐狸一手银粟说出「李愿你看」的场景,上天好生,但她真的会痛下杀手的。
「我是想送给你嘛……」陈羽委屈地撅起嘴,「这都快入冬了,那么白的狐狸做条围脖多好看,我好心为你着想,你还吼我……」
「驸马见谅,本宫今日情绪不稳。」她被她气得怒火攻心情绪不稳还要她「见谅」,什么道理!
「啊?没关系,吃一顿好的心情也就好了,走走走,试试我新研制的秘制酱料和新酿的果酒。」
绝对有预谋。李愿头疼不已,又被套路了。
「呼呼呼——好烫喔。」一个小时后,陈羽呲牙咧嘴地撕下一只兔腿伸到李愿面前,连忙把手指含住。
李愿用木盘接过,「多谢驸马。」
「唔贺气!」
又过了几秒,陈羽甩了甩手撕下另一只兔腿正要啃,就看见李愿拿小刀慢条斯理地切片。
「你要不要这么斯文喔,我们在吃烧烤诶。」说完陈羽煞有介事地啃了一大口,被烫地半死。
李愿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某球,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哼!」陈羽都能脑补出来李愿的心声:现在知道本宫为何斯文了么?
「白切黑的狐狸精!」陈羽好不容易缓过来,忿忿道。
李愿也不恼,浅笑道:「本宫是狐狸,驸马是什么?黄鼠狼?」
「嗯……」陈羽眼睛提溜一圈,道,「我是书生?」
李愿不解,「为何是书生?」
看来李愿不知道经典话本情节,陈羽于是昂首挺胸道:「当然是因为我书卷气息浓厚,一看就是读书人。」
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李愿心中暗嗤,反驳道:「本宫以为驸马纨绔气息浓厚一些。」
「纨绔好花钱的。」陈羽冲着李愿疯狂眨眼。
「驸马既以读书人自居,当思取功名,不可闲散度日。」说罢李愿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功名,」陈羽呼呼两下,一口啃掉一半兔腿,「哦考功名有森么用?」
确实没什么用,寻常人考两百年功名都不一定摸到她之万一,但李愿可以忽悠。
「即便是皇子皇孙都需考取功名以向世人证明其才能,驸马虽身份显赫,也不可免之。」
「你就是在敷悠我,」陈羽哼道,「你就是不想花钱!」
李愿飘开眼神,「本宫虽不及驸马豪富,却也不是拿不出银子。」
「是吗?」陈羽斜眼坏笑,「你现在拿的出一两银子吗?」
李愿无语至极,「本宫为何要随身带着银两?」
「万一你走丢了没有银两怎么办?」
李愿真的很想怼一句「你走丢了本宫都不会走丢」,自从认识了陈羽,她都被逼得粗鄙不少——这皮球就不能对她多温和,给点颜色就开染房。
「还是要带一点在身上的,」陈羽十分正经地说道,就在李愿以为她有什么高论时,只听得,「万一遇到流氓,你有钱说不定他还只劫财,没钱他岂不是只能劫色?你又长得这么……嗷嗷嗷!疼啊!你松开!」
陈羽猛地一抽,把脚从李愿鞋底解救出来,「我的新鞋子!」雪白的鞋面一个大印子,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李愿冷哼,「只要不遇到驸马这样的流氓,本宫还是可以脱身的。」
陈羽伸手想擦鞋,犹豫半天还是没能下去手,只能忿忿地看向李愿,「你赔我鞋子!」
大意了。看着鞋面上的印子,李愿暗暗皱眉,肯定要被她讹上。
「拿着府上文书去司衣局领一双便是。」
「我不,我要你做的。」
果然。李愿冷冷一哼,「不可能。」
「长公主不讲道理!踩了鞋子不负责!」
「不要无理取闹。」
「你踩我还是我无理取闹?」
她为何踩她自己心里没点数?李愿暗暗一哼,道:「只是沾了尘土,并非洗不干净。」
「那你倒是给我洗干净啊,我才换的新鞋子。」
「驸马稍后交给小凌……」
「你踩的要你洗。」
李愿眼里闪过杀气,「驸马,适可而止。」
「你不讲道理……」陈羽偃旗息鼓,只敢小声嘟囔。
李愿冷眼一瞥,「什么道理?」竟敢要求堂堂长公主给她洗鞋子,但凡换一个人,已经可以给九族选坟地了!
「没有道理,吃肉吃肉,肉都凉了。」陈羽川剧变脸,一手添柴一手喂李愿吃肉。
「不劳驸马,」李愿向后一避,接过肉片。
「唉,」陈羽怒其不争地一叹,「你说说你,动不动就生气对身体多不好。」
「驸马若是少惹一些事端,本宫怒气可少九成。」
陈羽瞪圆眼睛,「还有一成是谁?」
李愿一口气险些背过去,脑子里全是「嗡嗡」声。敢情这皮球逮着她气,竟敢问还有一成是谁。
「我不是故意的嘛……」陈羽讨好地扯了扯李愿的衣角,「我正经找你玩你又不理我。」
李愿把衣角扯回,严肃道:「驸马,你早过了束发之年,成熟一些。」
「成熟和找你玩有什么矛盾吗?我能把政务处理得明明白白我还不够成熟吗?谁规定了成熟就不能找你玩了?是你整天不理我。」
「驸马,本宫有公务要处理。」本宫凭什么理你?
「你隔天去东宫陪李焕也是公务吗?」
李愿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无法理解,狠狠刺进陈羽心里。李愿当然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敢和李焕相提并论,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时时刻刻想杀掉的心腹大患。
「算了,我也经常进宫,不和你比这个,」陈羽哼一口气,把柴火扔给李愿,「你烤,我累了。」
「本宫不会。」李愿躲了躲,木柴落在脚边。
陈羽明显不信,「李意都会做饭做糕点,你竟然不会烤肉?」
李愿斜眼一睨,「她会本宫就得会么?」
天黑了,陈羽捅了捅火堆,四周明亮一些,「你们俩总是很奇怪,明明都很在乎对方,偏偏装出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李愿把头撇开,「呵,谁在乎她。」
陈羽放下木棍,啃了一口肉,慢悠悠道:「李意似乎还没回来。」
李愿猛地转向李意帐篷,灯火通明。
她的动作当然全部落入陈羽眼中,李愿愤然,「你!」
陈羽慢慢咀嚼,直到咽下才咧嘴一笑,「你们俩都不诚实,口是心非。」「我迟早能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妄想!」
陈羽一派了然,「你很信任她。」
本宫不信任她你已然死几百回了!李愿恨得牙痒痒,把兔肉当陈羽咬。
「我不想让你生气的,可是你和我在一起总是生气,」陈羽撑着脑袋,「我们真的不能好好相处吗?」
陈皮球突然的情绪转变让李愿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又将这些归结为她博同情的伎俩。
「驸马想如何好好相处?你我互不干扰便是最好的相处。」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怎么,惹得本宫恼火竟如此让大王愉悦?」
陈羽闷叹,「我喜欢和你好好相处。」
李愿刚想张口,便听见李意声音:「姐夫,你的虎崽跑到本宫帐内了。」
「喔,来了。」陈羽甩甩脑袋站起来,对李愿道,「你吃饱了回去休息吧。」
进到李意帐篷,陈羽无力地瘫在床上,「叫我什么事?」
李意坐在椅子上,笑道:「你可知在她看来你有多讨厌?」
陈羽揉着太阳穴,嘴角抽搐,「我其实不想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自讨没趣,「两败俱伤」?」
「我只想多和她待一会……」
「你不是总说不会打扰她么?」
「……她要是肯好好和我待一会儿,我哪里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不信她一天到晚就是公务,一点时间都挤不出来。」
「她当然不是挤不出来,但她凭什么要把那些时间花在你身上?她忙里偷闲时看书品茗不行么?为何要自讨苦吃找你添堵?」
「我以后少找她就是了。」
「我不是责怪你什么,你这一入夜就消沉的毛病……她方才已经察觉到你的异样了。」
「放心,她只会以为是我的伎俩。」
「我知道,我是怕你说出什么无法收拾的话。」更怕你发疯。
「我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陈羽从床上坐起,「或许我需要找些事做。」
「比如?」
「一件我需要长期坚持,没那么容易做到的事,这样我才有盼头,不至于完全消极。」
「什么事?」
「还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没遇到过困难,李愿是唯一一个困难。」
「有时候太聪明了也是烦恼。」
「是啊,我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快,几乎没有需要我长久努力的东西,我总是不停地更换目标,今天发一篇顶刊,明天解一个难题,总是很快就完成,很快就需要新的目标。可能是我之前太过顺遂了,现在遇到困难我就控制不住地消极。」
「你知道很多道理,可你只是知道,你从未领悟。」
「不可否认,有的东西就是需要积累、需要时间沉淀的,我的很多知识都是这样,我能说能教,却不一定能切身领悟。」
「李愿这个困难我暂时征服不了,我需要另一件事来转移我的精力,让我有活下去的支撑。」
「总不至于到了生死那么严重。」李意算了算时辰,并不算晚,陈羽入夜消极的毛病越来越重了。
「我不喜欢自己陷入消极。」
「那就找一件事做。」
「比如?」
「比如治理北境?治理二十城总不是一日之功。」
「北境在按我的章程稳步发展,所有因素都在可控范围内,花不了多大精力。我想做那种有难度有深度的事情,最好影响还能深远。」
「要不你打仗去吧?」
「我现在打仗就是降维打击,很没意思。」
「或者你把愿姐姐扶上皇位?你不是总说她比焕弟合适?」
「我倒是想,可是很明显李愿没有那个想法,至少现在没有。主角不配合我再怎么费心有什么用?」
「夜深了,去睡吧,别想那么多,」李意把陈羽拎起来,「小霜,把姐夫送回去,转告愿姐姐:姐夫狩猎劳累,让姐夫早些休息。」
长公主营帐。
「长安只是这么说?」
「回长公主殿下,殿下便是这样说的。」
「本宫知道了。」
李愿进了帐篷,陈羽正颓废地瘫在床上。
「早些休息。」
陈羽视线转向李愿,笑道:「你是真想让我早些休息,还是李意叮嘱你这么说的?」
「驸马狩猎劳累,应当早些休息。」
「我睡不着怎么办?」
「闭目调息,睡得快些。」
「小时候我睡不着,院长都会哄我睡的。」
陈轻尘,她们口中那个恐怖到她不敢忘记的人。李愿缓了一口气,道:「夜深了,明日还要狩猎,睡吧。」
「明天陪我玩好不好?」
「明日再说。」
「就一早上。」
「睡吧。」李愿深深一望,走进内室。
第二天陈羽醒来时已经没了李愿身影,一问才知道陪狗皇帝下棋去了。
陈羽洗漱过后追到龙帐,看见隐含笑意的李愿、苦皱眉头的狗皇帝还有布满黑白子的四方棋盘——看不懂。陈羽会下各种棋,唯独对围棋这种极其耗费算力的棋法敬而远之。
「羽儿来得正好,帮父皇看一看该下哪?」
李愿指尖把玩棋子,悠悠道:「父皇又要耍赖。」全天下敢不和李洪下「臣子棋」,还敢光明正大说他玩赖的,大概只有李愿了。
李洪一脸苦恼,「愿儿,父皇本就不善棋艺,父皇当年就是算子的。」
「儿臣以为多年过去,父皇棋艺精进了。」运筹帷幄的帝王哪有棋艺不精的,父皇愿意陪她玩,她也珍惜这难得的独属于父女的温馨。
这一来一回陈羽也没处插话,索性拖了椅子坐在中间,结果就被李洪盯上。
「羽儿,来帮父皇看看。」
陈羽看那棋盘就不想算,摆烂道:「我不会。」
「啧,你这孩子。」李洪嗔视一眼,又陷入苦思。
陈羽看了看快麻了的狗皇帝,又看了看胸有成竹的李愿,果断选择贴过去,「应该下哪里?」
李愿报以一笑,「观棋不语。」
「嘁。」陈羽一翻白眼,突然扯了扯李愿衣袖,指向棋盘某点。
李愿不耐烦地瞥开眼神,陈羽却乐此不疲,大有将棋盘上空着的点挨个指过去的架势。
陈羽指到其中一个点时李愿眼神稍有不同,陈羽知道那就是破局点,但绝对不可能让狗皇帝知道,于是又指了几个点,才没了兴趣似的躺在李愿腿上——她吃定了李愿会在狗皇帝面前装夫妻情深。
李愿果然宠(无)溺(奈)一闷叹,腾出一手轻轻安抚毛茸茸的脑袋,没多像情深的夫妻,倒像母亲安抚儿子、姐姐安抚弟弟。
李洪状似无意一瞥,道:「愿儿棋艺高深,父皇恐怕又要输了。」
「结局尚未可知,父皇为何轻易言败?」
「嗯……」
陈羽突然支愣起来,威胁的眼神飞向李洪。
李洪一瞥,轻飘飘地落下一子,一个让战局陷入胶着的位置。
李洪嘴角扬起马上要逆风翻盘的笑容,陈羽又放心地躺回去。李愿只得一边应对胶着的棋局,一面安抚某人。好在皮球今日安分,只是静静躺着。
二人不断提子落子,直到日头高照,才以李愿一子定乾坤结束。
「啧,」李洪一脸惋惜,「差一点就赢了。」
「父皇每回都差一点。」
「咳嗯,愿儿青出于蓝,朕心甚慰。」李洪丝滑地拿出一对东珠耳坠递给李愿。
「谢父皇。」李愿接过耳坠正要起身,却见怀里陈某人已经睡着了,张着嘴快流涎水。
李洪眼皮一抬,淡定地去收棋子,「让他睡着吧,我们再来一局。」
李愿眉眼一弯,「父皇还想赏儿臣什么?」
「父皇可不一定再输。」李洪斗志昂扬,再次投入胶着的棋局。
「父皇还要再下么?」
三局了,一局比一局胶着,陈某人始终躺在李愿腿上酣睡,李洪已经捉襟见肘,摸不出什么能赏(输)的了。
「不了不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去用膳。」李洪怨恨地盯着陈某人,俯身上前一把把她薅起来。
「干什么!」
皮球的起床气可重,就在陈羽爆炸的前一瞬,李愿眼疾手快伸手摁住陈某人,「驸马,父皇说用膳了。」
李愿声音能让她冷静下来,但不代表陈羽不会追究罪魁祸首。陈羽怨气飘飘地起身,瞪着狗皇帝,手指飞快地在棋盘上运动,把棋局摆成狗皇帝向她求助时的样子,然后啪的一子落到破局点,最后狠狠「哼」了一声。
李愿:「………」
李洪:「………」
午后李愿小憩起身,就见不知道在外间等了多久的陈羽。
李愿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驸马可有要事?」
「我们去打猎吧?你整天坐办公室,也该活动活动,要不然很容易腰肌劳损的,以后老了会很难受的。」
「好吧。」
陈羽驾着玄风哒哒哒追上李愿,「李愿李愿,我这匹马更稳更舒服呢。」
「多谢驸马,本宫觉得一人一骑更舒适。」说罢李愿一踢马肚,跑出去老远。
李愿的马术简直比李意还好,分明马不如她,可是经常「咻」的一下把她甩掉,陈羽只好又扬鞭去追。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嘛!那边没有猎物的啦!」狐狸精根本就不想打猎,就是想逃。
哼!
陈羽倔脾气上来,死死追着李愿就是不松口。空旷的河谷不见野兽,唯有齐腰杂草随风摇曳,阳光洒在河面像飘着一层金粒,两骑一前一后,不知道跑了多远。
「你要跑多远喔!再跑回不去了!」陈羽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传遍每一个角落。
「吁———」李愿猛地停下,陈羽吓了一大跳,也急忙刹马。
陈羽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冲着李愿强烈谴责:「你干什么?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
李愿握着马缰,上身随马匹轻微晃动,眼神机警地环顾四周,「驸马不觉得太安静了么?」
「什么?」陈羽向四面八方看去,确实安静了一些,没有鸟叫没有虫鸣,只有河水潺潺,按理说应该是很静谧美好的时光。
陈羽一皱眉头,「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李愿突然一笑,「若是驸马,会不会选择动手?」
「那不废话吗?!」「啪!」陈羽突然一鞭子抽在李愿马屁股上,又顺势一鞭甩向玄风,「跑啊!谁和你破案呢!」
「哗———」陈羽鞭子落下的瞬间,水里、草里突然飞出十几个黑衣人,气势汹汹地追来。
陈羽追到和李愿并驾,看见狐狸精云淡风轻地表情就来气,「你知道有埋伏你还乱跑!」
李愿「疑惑」地一歪头,「不是驸马邀本宫跑马的么?」
「有风险,风险你懂不懂?!你又想搞谁?!」
「艹!」陈羽回头看十几个黑衣人一个飞得比一个快,都快摸到马屁股了,一咬牙从后腰摸出手「枪,「去死吧!」
陈羽三连发送走三个,但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攻势。
「妈的。」陈羽把马缰缠在手腕上,熟练地更换弹「夹。
李愿向后一瞥,冷声道:「你方才带着它见驾的?」
「什么时候了你的关注点能不能不要那么奇葩!」陈羽真的撕了李愿的心都有了,那些人她也不是不能打,但一旦停下来李愿简直是白送他们的!李愿这个拿自己钓鱼的毛病必须改!
「砰!砰!砰!」陈羽又回头干掉三个,黑衣人似乎见势不对,掉头要跑。
「妈的!跑什么!你们的职业素养呢!」陈羽气得咬牙切齿,猛地一拉缰绳。
「你做什么?!」
「他们见过枪了,不能活!」陈羽猛地一抽,整个人飞窜出去,「你在这里等我!」
李愿勒马停下,只见陈羽跑出去百多米远,俯身从马前包里掏出一个黑疙瘩,猛地向黑衣人掷去。
「轰!」一声巨响让李愿回想起当年的镇国大炮,那些黑衣人瞬间倒下大半,余下几个都被陈羽开枪射杀。
李愿缓了一口气,轻轻抚了抚马匹,打马跑到陈羽身边,只见她已经下马,在黑衣人身上那碗大的坑上补了几剑,让其看不出原貌。
李愿不忍地撇开眼,问道:「何至于如此隐秘?」
陈羽白了一眼,又把其余炸伤的一一划了,道:「我是不想给你招惹是非。真让她们知道了枪炮,你觉得她们会相信你没有吗?到时候府上不知道多热闹!」
「本宫确实没有。」李愿盯着陈羽手中的黑色物件,犹记得当年的火「枪填弹困难,还须三人轮换,如今已经如此方便了么?
「你喜欢我送给你!」陈羽把□□塞到李愿手里,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你长不长脑子?这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敢干!」
李愿转身避开陈羽眼神,道:「不是有驸马在么?」
「你休想迷惑我!以后不许干这种事知不知道?!」
李愿顿了一瞬,道:「知道了。」
突然这么乖?陈羽闷闷地哼道:「勇于承认坚决不改是吧?」
「今日情况特殊,往后不会了。」
陈羽眼神一闪,上前一步抓住李愿手腕,敏锐道:「你在怕什么?」
李愿一颤,淡淡道:「刺客尽数诛杀,本宫能怕什么?」
「是啊,除非你在怕你自己,」陈羽绕到李愿身前,「我长得吓人?」
李愿看向陈羽,若只看面相,白白嫩嫩的陈某人堪称人畜无害,就是眼睛小点。
「本宫并未害怕,驸马何出此言?」
「荒郊野外的,某个色鬼做点过分的事应该很正常?做了之后呢?杀了吧,局势乱了;不杀吧,意难平。」
「在你眼里我那么卑鄙?」
「驸马,入夜了,再不回去……」
「李愿!」
李愿眼神落到陈羽身后,如临大敌,「驸马误会本宫了。」
「难道长公主殿下怕黑?」
「不……」
「嗉——」突然一个黑影从陈羽身后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