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荒村祭祀
村里的夜色很美,可惜闲乘月无心欣赏,他穿着外套,脚步并不算快,他穿过村民的农田,踏上山间的泥泞小路,没有路灯和手电,他只能靠月光看清事物。
他的耳边是晚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中的虫鸣声,即便深夜,山林中也并不安静,反而十分嘈杂,闲乘月的视力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脚程却很慢。
宿砚跟在闲乘月身后,他不清楚闲乘月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迈出门会不会死——就像他跟赵峰说的,他不怕死,比起死,好奇心显然更重要。
这座被村民警告过不能登的山,现在就在他们脚下。
闲乘月爬到半山腰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月光恍如薄纱,罩在他的黑发和肩头,闲乘月停在一颗松树下,冷淡的声音在山林里悠悠回荡:「出来吧。」
躲在树后的宿砚摸了摸鼻子,走进了闲乘月的视线范围。
闲乘月冷冷的看着他。
大概除非海水倒灌,时光倒流,否则闲乘月永远不会主动跟人说话。
宿砚扬起一张可谓「天真无邪」的笑脸,也不管自己这张脸这么笑真不真:「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闲乘月微微皱眉。
宿砚朝闲乘月走过去:「蒋忠旭拿人命去试,闲哥你呢?」
蒋忠旭拿人命去试村长话的真伪,闲乘月是用什么试的?
以身犯险?宿砚觉得闲乘月不会这么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闲乘月还挺惜命。
可能是因为此处静谧无声,也可能是因为闲乘月看宿砚顺眼,闲乘月回道:「这里的人会说谎,但谎言里也有真相。」
高明的谎言,总是三分真七分假,闲乘月看了眼远处的水潭。
有月光的夜晚,积水处会反光,比其它地方更亮。
宿砚顺着闲乘月的目光看过去,没明白闲乘月在看什么,他的目光转回来,落在闲乘月身上,正好有一片枯叶从闲乘月头顶落下,恰好从闲乘月的脸庞滑过。
闲乘月继续说:「不能出门、不能点灯、不能发出声音的前提是不能有水。」
闲乘月:「村长说的也不算假。」
只要身边没有水,没有引来怪物的媒介,那么无论是出门点灯还是说话,都不会引来怪物。
宿砚:「你怎么知道的?」
就两天时间而已,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全面的?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眼中有疑惑。
似乎是在问:「这么简单,两天时间还不够长吗?」
此时宿砚终于相信赵峰说的话了。
所有人都死绝的关卡,真的只有闲乘月一个人能够出来。
闲乘月:「你不该跟我出来。」
宿砚眨眨眼:「因为你不能确定你想的就是对的?」
没想到闲乘月还真的点了头,闲乘月:「胆大、心细,才能走下去。」
再聪明的人,在「里世界」里没有胆子,不敢去确认,最后也只能死。
之前他过的那关,里面都是聪明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人,面对恐惧的时候还是有怯懦,还是会胆小,还是一样踌躇不前,所以他们都死了。
宿砚摸了摸下巴:「闲哥,你带我吧。」
「你看,我就挺胆大。」
闲乘月挑了挑眉。
「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宿砚问。
闲乘月:「回去。」
闲乘月抬头看了眼天,云要遮住月亮了,没有月光,这里处处都是危险。
「好。」宿砚也不问为什么,他就跟在闲乘月的背后,灼灼目光落在闲乘月的后脑勺。
闲乘月:「……」
那目光如有实质,闲乘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宿砚。
宿砚冲闲乘月露出一个极致灿烂的笑容。
闲乘月沉默着转头,继续往山下走。
所有人都睡得很熟,他们的离开和回归都没有吵醒任何人,闲乘月脱了外套放在椅子上,然后坐在床边脱鞋,他的面无表情,但宿砚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耐烦。
闲乘月确实不耐烦。
里世界里的时间流速虽然和外面不一样,但这里的每一分钟都是真实的,这也代表着他已经两天多接近三天没有换过衣服了。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出汗,但闲乘月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坐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把手放在了自己的纽扣上。
灼热的目光又来了。
闲乘月已经解开了大半的扣子。
闲乘月很白,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室内工作?但并不是病态的苍白,他大约常常去健身房,胸肌和腹肌紧实又蕴含爆发力,肌肉线条流畅,像优雅的猎豹,充满冲击性又兼具美感。
宿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嗯,还好,他的肌肉也不比闲乘月差。
宿砚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闲乘月,却发现闲乘月骤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宿砚难得有点尴尬。
这么专心看一个男人脱衣服似乎是有点不对,他摆摆手,小声说:「闲哥,别管我,你脱,尽情脱,慢慢脱。」
闲乘月:「……」
他轻叹了口气,脱了衬衣,把衬衣披在了椅背上,然后再把椅子搬到门外去。
这里没有风沙,又有屋檐,吹一晚风总比又在身上裹一晚强。
如果不是屋里还有女人,闲乘月还想把裤子也脱了。
可惜了,闲乘月有些遗憾地想。
闲乘月躺到了床上,他没盖被子,身上有些凉,他没有想任务的事——任务总是会过的,他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回去之后还有工作。
要给她换一家医院,换去专门的护理医院,钱还能再想办法。
比起里世界,现实世界的事才更复杂。
一夜无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闲乘月就醒了,屋里的所有人都还在酣睡,他去屋外穿上了衣服,坐在台阶上看日出。
可惜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日出给他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闲乘月没有回头。
宿砚蹲在闲乘月旁边——唯一的椅子被闲乘月霸占了。
「闲哥,起的这么早,不困吗?」宿砚抬头看着闲乘月。
闲乘月:「不困。」
宿砚往屋里看看,发现所有人都没起来,就腆着脸温声说:「闲哥,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
闲乘月:「?」
还不等闲乘月说话,宿砚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其实我是个孤儿。」
闲乘月沉默了,他看向天上的阴云。
宿砚继续道:「我爸妈死得早,我八岁的时候,他们发生了空难。」
闲乘月面无表情:「节哀。」
宿砚叹了口气:「但他们给我留下了千亿家产。」
闲乘月:「……」
宿砚笑了笑,他看着闲乘月的侧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算惨?」
「那么多钱,对普通人来说可以奢侈过几辈子了,可真的有了那么多钱,钱又不算什么。」
「当时我八岁,钱到不了我手里,亲戚不停的争我的抚养权,想办法在我十八岁之前转移公司的财产,把蛀虫安插在最重要的岗位。」
「闲哥,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我就是个穷小子,但父母都活着,哪怕一家人去搬砖呢?只要有口饭,待在一起总是好的。」
闲乘月听宿砚说完他的心酸往事,依旧没有给宿砚回应。
结果宿砚的声音越来越哽咽。
闲乘月低头看向宿砚。
宿砚没哭,但也跟哭差不了多少。
宿砚也在看闲乘月,俩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宿砚终于颤巍巍地祈求道:「闲哥,能让我跟着你吗?」
闲乘月:「……好。」
宿砚朝闲乘月展颜一笑,虽然他这张脸怎么笑都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总算有回音了。
不枉他又瞪了那么久的眼睛。
耳边终于清静了。
闲乘月继续看着阴云。
屋子里的人慢慢醒来,梁舒和谢悠敏跟她们的另外两个同伴结伴出来,他们还要再磨一天黄豆,明天才能拿到绿豆糕。
他们依旧没有在院子里多停留,甚至没有去打水洗脸,直接冲去了磨坊。
赵峰那边只剩下三个人,年轻男生紧紧跟在蒋忠旭身边,赵峰一脸阴郁,看向宿砚的目光格外阴狠。
连闲乘月都察觉到了。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
宿砚就像知道闲乘月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地说:「赵哥觉得是我把你抢走了。」
「赵哥觉得没有我,他就能跟你在一个组。」宿砚勾出一个苦涩地笑容幅度,「赵哥人挺好的,就是钻了牛角尖,要是有机会,我想能帮就帮帮他。」
闲乘月看了眼宿砚。
这样的圣父,他第一次见。
很可以晒成人干送进画框裱起来挂在墙上。
但闲乘月不反感。
「想帮就帮。」闲乘月揉了揉太阳穴。
宿砚的苦笑僵在脸上,不对啊,正常来说闲乘月不该说「不要付出无谓的善心」吗?又或者说「别把其他人的命看在眼里」。
然后闲乘月就不会多看赵峰一眼了。
宿砚:「好,闲哥放心吧。」
闲乘月莫名的看了宿砚一眼。
跟他无关的事,他为什么要放心?
「闲哥,砚哥,我们今天去哪儿?」林敏从房间了出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听闲乘月的。
闲乘月:「今天休息。」
林敏:「……可是鸡……」
闲乘月:「会有的。」
林敏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点点头:「那我去洗脸。」
屋里的孙昊在林敏离开院子之后也终于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愤世嫉俗,一点就炸的样子,他也不跟闲乘月他们打招呼,独自离开了院子。
孙昊咬着牙走出去,他现在不想死了——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觉得他才能找到鸡。
那两个人都围着闲乘月转,闲乘月不也没找到鸡吗?
等他找到了鸡,他们就该围着他转了。
他们都看不起他,昨天竟然真的没叫他一起出去,林敏也只问了他两声,凭什么?!
在外面被人瞧不起,来了这个鬼地方还被人瞧不起?!
孙昊独自走在乡间的路上,看到一群村民正在往井的方向走,他想也不想地冲过去。
他拦住他们。
村民们奇怪地问:「怎么了?有事?」
「我们忙着去打水呢。」
「要浇地,快让开。」
此时的村民看起来质朴纯真,孙昊脑子一热,大声问道:「你们谁家养鸡了?」
村民们互相看看:「我们村已经很久不养鸡了。」
「人吃的粮食都不多,哪儿有喂给畜生的。」
「你们想吃鸡?那得去镇上买,镇上才有人卖。」
「我记得一只鸡得花一元才买的到,一斤大米才二十文呢!」
孙昊被他们吵得脑袋胀痛,双眼通红,他大吼:「你们是不是把鸡藏起来了?!」
刚刚还说个不停的村民们忽然安静。
他们脸上的表情消失,无数双眼睛盯着站在面前的孙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