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着相
大师伸手指向下方的人群,开口说道:
“就像他们一样,成为我的走卒,我的臂膀。”
下方传来喧闹的声响:
“喂喂喂,你听到了么,大师说我们是他的臂膀诶。”
“是啊是啊,好兴奋,好幸福,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喂,妈妈我爱你,大师说我可以成为他的臂膀。”
有人在台下对着电话哭诉,流下喜极而泣的泪水。
“那么现在,拿起我的话筒,对着所有人,说出你的梦想吧。”
老人抑扬顿挫地说着,周围的聚光灯朝着两人汇聚而来。
苏长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像是感受到他的困惑,大师发出了低沉的呐喊:
“走卒们,造作起来!”
“说!说!说!说!”
“脱!脱!脱!脱!”
机械齿轮发出转动声,整个舞台发出震动,苏长有些站立不稳。
舞台下方的奈落再次升起,几名身材火辣的女郎,从中露出娇媚的身姿。
她们来到苏长的身边,不顾他的反抗,在众人面前将苏长肮脏的外衣脱下。
哗啦——
一名女郎提起手中的水桶,自苏长头顶当头浇下。
带着冰渣的冷水将苏长的身体浸湿。
苏长打着哆嗦,被女人有力的臂膀压制,强行换上崭新的银白色礼服。
可礼服没有内衬和亵裤。
它们湿漉漉地贴在苏长的皮肤上。
有些黏腻。
衣服里仿佛充满奇异的触手,给人有些不悦。
苏长捂住自己的前胸。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打着哆嗦,开口问道。
虽然闻不到身上污秽的气味,的确舒服许多,但是他感到有些冷。
“好啊,他不相信我,那我该怎么办?”
“让他见识见识,大师的威力!”
“对,没错,让他见识见识!”
感受到下方狂徒的推崇,大师点了点头。
“好!”
大师大喝一声,将苏长一脚踹下舞台。
“呀累码!”
苏长想要痛斥大师的所为,可是忽然屁股传来柔软的触觉。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坐在高端真皮制成的驾驶座上。
脚下下意识狠狠轰着油门,猩红的法拉利在柏油马路上疾驰狂奔。
“呜吼!”
感受着高速带来的刺激和推背感,苏长不由自主地发出高喊。
街道两侧的绿植被甩到身后,街景开始变得模糊。
苏长看到数十米外,一个几岁的小女孩,为了一只跳跃的皮球,独自跑到了街道的中央。
他猛踩刹车,车轮在地面摩擦出轮胎痕迹。
看到疾驰而来的跑车,女孩有些惊恐,慌不择路地蹲下身去。
女孩的身后,那个衣着单薄的苗条女人,眼见车子越来越近,发出尖叫,朝着惊慌失措的女孩扑了过去。
“日!”
苏长连忙拨转方向盘,跑车冲出车道,在半空翻滚,冲撞到树上。
鲜血从他的头顶流淌下来,车子开始自行燃烧。
他感觉眼前有些发黑,知觉正在离他远去……
黑暗中,苏长感到有些口渴,不巧打翻床头柜上的酒杯,酒精的味道充斥鼻腔。
他抚摸身下的床榻,手中触碰到柔软的事物,是一只柔软细腻的玉足。
仿佛感受到苏长的行为,女人发出呢喃声,打开床头墙壁上的开关。
耳边传来少女的娇笑声,床榻上悬挂的垂帘被人拉扯滑落,露出外面玉体陈横的堕落景象。
几个女人朝他扑过来,夜夜笙歌,直至将他的骨血榨干,最后瘫倒在床上……
他时而变成知名的歌唱家,在舞台上迎接台下的欢呼,随后从高台上跌落,摔断了自己的脖子……
时而化作优雅的绅士,坐在烛光摇曳的餐桌前。
坐在对面的千金小姐,朝他露出满脸羞红。
千金站起身,朝他凑了过来,正当苏长闭上眼睛,准备亲吻时,被银制的餐刀刺入的脖子……
又或者,他成为一位知名的画家,出现在低调内敛的晚宴上,为雍容的女主人送上写实的肖像,却被愤怒的女人一枪击毙……
苏长感到周围的景象不断地变化。
他不断地重生,然后不断地死亡,周而复始,仿佛正在经历不同的人生。
这些都是大师,给予自身期许,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取代他们,感受他们的人生!
可是渐渐地,视野开始模糊,他感到焦躁不安,心中生出空虚感。
这些,好像都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那些都不是他自己,只是单纯将他的精神和意识抽离,安到其他人身上。
自己的愿望是什么呢,或许应该祈求大师,治疗自己的疾病。
等一下……自己有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苏长的脑子忽然有些迷糊,随即忽然喊道:
“我没病,我没病啊!”
自己从出生开始,就坐在这黑暗都市的最顶端。
“我要逆天,我要成为世界的王。”
他看着自己,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在雷火交加的暴风雨里,朝着苍天呐喊。
他叫苏克杰,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人。
从幼稚园开始,有人敢和他打架,第二天那个家伙就会顶着黑眼圈,和父母一起来和自己道歉。
国中时,有人敢对他出言不逊,不久就会见到他的尾指。
所有人都惧怕他,所有人都十分畏惧他。
因为他有个足够殷实的家庭,还有个权欲熏天的老爹。
那个守着家产,赖着不死的老头子叫什么来着?
对,苏大强,他爹就叫苏大强!
在苏大强的帮衬下,他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但是这样的人生,还是会多少有些寂寞。
因为他一点都不快乐。
自己从来没经历过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能够摒弃现在的生活,成为一个普通人……
苏克杰的双眼开始变得明亮,迷惘的双眼开始流露出神韵。-
能够撑着伞,拎着行李箱,和人海擦肩而过,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找个陌生的城市住下来,就地开一家物美价廉的苍蝇馆子,或者一家童叟无欺的水果摊。
有人说,经常住在海边就能拥抱海风和阳光,苏克杰对此万分憧憬。
虽然他知道,对于出生在陆内城市的自己来说。
自己不一定能够适应,也不一定会喜欢一座潮湿的城市。
但是如果在一个城市呆的久了,难免也是一种人生的残缺与折磨。
哪怕衣服经常晾不干,哪怕身上始终黏腻。
都比一直呆在这个熟悉的城市,日复一日地单调地活着,要好得多得多。
但是……
画面于此刻戛然而止。
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有远处飘摇几点幽暗的萤火。
自己仿佛身处于一个小小的,逼仄的房间里。
在萤火的映衬下,能够勉强看得见,眼前扇紧闭的大门。
“那个大师,又在搞什么鬼?”
苏长从之前的梦幻中苏醒,他迷惘地注视着眼前的门。
上面悬挂着一个人脸大小的匣子。
匣子摸起来是坚硬的,在四周的萤火下,散发着柔和的光,大概是某种未知的宝石。
苏长伸手挑开了匣子的锁,里面躺着一张雪白的面具。
一张没有五官,也没有任何孔洞的面具。
苏长死死地注视着手中的面具。
他再一次从迷惘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自己险些,又着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