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熊熊火光
名册又一次打开放到了男人面前,看着大儿子害怕流泪的小脸,王昂精神彻底崩塌,将所知道的人名一一供出,便闭上眼睛不再发一眼。
看到翘儿、管家、何奇都包含在名单中,来信警示自己家中有变的二位账房也没有被污蔑,孟姬满意地点点头,将名册收好,唤人将王昂的家人全部带了进来。
王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原来刚才门外物件落水的声音,只是武士投入的半块青砖,婴孩的哭声也只是武士拧了孩子大腿发出的声响。
郑言掏出匕首割开了绑住王昂的绳索,王昂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家人旁边,用力将妻子和两个孩子搂入怀中,认真地交代着什么。
随后,便用力地朝孟姬磕了三个响头:“孟小姐,我自知罪孽深重,再无什么资格与您讨价还价。但稚子无辜,还请孟小姐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一码归一码,我答应你,今夜之后,我定不再与你的家人计较此事。你我之间的恩怨,今天就此了解。”孟姬转过头对着他已经晓事的大儿子说道:“刚才你父亲的话,你都听到了。但要是你心中不忿,长大后便来邯郸找我。”
“吾儿不可,长大后你和弟弟只管孝顺母亲。如此,王昂再谢孟小姐。”说话间,王昂又重重地朝着孟姬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说道:“还请小姐允许我家人暂行回避。”
“王昂,你一个细作,切莫得寸进尺了!”一旁的武士看不下去,出生严厉呵斥道。
孟姬却摆摆手打断了武士,并朝王昂点了点头。看两个孩子和已经吓到几近晕厥的夫人离开大厅,孟姬将郑言的短剑丢给了王昂,王昂拾起短剑用力地在自己的脖颈处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喷洒顿时一地,随后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孟姬看了看自己身上溅上的血迹,对其中一名武士说道:“一会处理完了,割下他的人头带来。”
说罢,留下两名武士在此处善后,自己和郑言则上了轺车。此时天色已晚,映着凄冷的月色,轺车在的夜色中缓缓地驶出小巷,开进了孟家大宅。
大宅里的人,在临近正午的时候才发现一辆轺车停在了侧门旁。听看门的家丁说,昨夜孟姬就已经回到了大宅中,大小姐一回来便径直走到了灵堂,说是要为父亲和弟弟守灵一天,任何人不许进入。
傍晚时分,小巷里的胭脂铺按时关门打烊,面容俊逸的掌柜单手撑着账台发呆,根本无心理会今日生意赚了多少,一门心思全在昨日送出的消息上。来邯郸做了几年的生意,因为天生的姣好面容,且善于与女性打交道,脂粉铺子也算是蒸蒸日上。但这毕竟只是小本生意,与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一年前,孟家管家通过自己夫人找上门来,自己心中还纳闷,邯郸首富的管家能有什么事情需要与自己商谈,没曾想,居然只是让自己拿下孟姬身边的小丫头。
讨女孩子欢心这种事,对于天生好女人缘的自己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倒是事后的佣金让自己咋舌。只要从那个叫翘儿的傻姑娘那里随意得到一点关于孟家私下聊天的只言片语,便是铺子好几日的营收。若有好运听到一些生意规划或是孟家关键事务,那赏钱更是丰厚的超过想象。
自己本想就此抱住这棵摇钱树,好好摇上几年,没想到月初前的一日,管家居然让自己劝翘儿主动争取和小姐去漠北,
而且到了高柳后,一切按自己的密信便宜行事。
甜言蜜语说尽,自己才终于哄得这个傻丫头点头答应了此事,不料大小姐和翘儿的队伍出城才几日,邯郸就传出了孟家家主莫名暴亡的消息。
虽然自己也知道此事不小,但富贵本就是险中求来,也顾不得整日胡思乱想了。若翘儿此次出来的消息属实,自己拿到管家承诺的两千金,便要甩了翘儿这个麻烦,一人溜去大梁,置办一处田产、几座宅子当个富家翁,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富贵。想到此住,账台上发呆的男子激动得简直要笑出声来。
忽然,墙上的隔板传来细微的响动,掌柜刚要上前查看,脖子上却感觉到了金属的冰凉触感,一把短剑架在了自己脖颈处。小心回头一看,举剑的是昨日一人前来的那位男子。
“钱都在....”掌柜以为男子是惯匪,昨日的出现是为了踩点,想到自己即将获得的富贵,不必为了这点小钱犯险,非常配合地指了指银钱所在的抽屉。没想到眼前的男子所图非钱,并用剑柄狠狠地砸在了自己太阳穴上,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孟家大宅内,内宅管家此刻也坐在内厅的案几前发呆。其实孟姬回到邯郸这件事,自己在宗亲会结束后便收到了风声。甫一听到,自己还有些想要卷铺盖跑路的念头,耐不住王昂的反复劝说,才定下心神,继续留在孟家收集情报。
宗亲会后,据说孟姬一直躲在楼缓将军的家中,连大宅都不敢回,更是坐实了王昂的说辞,孟姬不足为惧。更为关键的是,继续留在孟家大宅,才有可能用情报换来丰厚的报酬。
但是今日孟姬突然杀回大宅,进入灵堂后便再也没有现身,这样的举动难免让人心里发慌。本想着去跟王昂商量一下,没想到此时的孟家各个出口,不管是偏门正门,都有带剑甲士的把守。甲士们倒也客气,只是不允许众人离开宅院,其他的并未刁难。
看到平日里皇家贵胄才有资格调遣的穿甲护卫,管家只得安慰自己,再糊弄几日孟姬,待到昨日翘儿传来的消息得到证实,自己下半辈子也可以咸鱼翻身,尝尝发号施令的老爷是什么滋味。
鬼魅的漆黑慢慢笼罩了整个天空,环儿拖着带伤的病腿,唤内宅管家去灵堂回话。时隔一月,再次看到孟姬,一股莫名的疏离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这让人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呢?是这个出门前还像个半大孩子一样的丫头,此刻脸上的大人神情?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孟姬此刻脸上毫无亲切的神情?
“把宅子里所有的人,集中叫到大院来,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这句话,孟姬转身又跪倒在灵前一言不发。
看着孟姬的背影,管家总是有一种看到什么重要的细节,却又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难受。只得走出,快速吩咐所有人互相通知,立刻来到院子里集合。
忽然他猛地一怔,管家的眼前浮现出了刚才拜见孟姬时的场景,除了阴森森的灵台和跳动的油灯,孟姬穿着的那件白袍上,正面腰部和下摆处有一片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孟姬从小最爱干净,是什么会让她穿着一件带血的衣服?而这又是谁的血呢?”管家环顾四周,发现大院的三个出口都站着持剑的甲士,映照着凄冷的月光如雕像一般,不由心中打了一个冷战。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今天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仆从们便在领班的带领下,悉数站在了院中,孟姬身穿带血的素袍,不施脂粉,首饰尽除,坐在大院当中说道:“设燎。”
武士闻言,持火把点燃了设置在院中的柴草堆,熊熊火光将孟姬似笑非笑的表情凸显得更为鬼魅,仿佛从地下上到人间的白无常,嗤笑着世人的愚蠢和贪婪。
这是赵人信奉的一种仪式,夜间熊熊大火,可以照亮前往亡灵世界的道路,逝者在天有灵,便可看到阳世被照亮的一切。
“可能大小姐错过了家人的下葬,今晚在这里再摆一场祭祀。”
“可为何只有设燎的火光,其他布置却像宴请?这五张环绕着大小姐的案几是在等哪几位贵客。”
站在院中的仆从们看到这个阵势,纷纷小声议论。
“申管家,请入座。”听到众人的议论,孟姬抬手邀请道。
“不用,不用,我在一旁伺候着就.....”目光刚和孟姬接触,管家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孟姬的眼中,一丝邀请的意思都没有。
“坐吧,一会还有你一个老友要来,你作陪正合适。”孟姬示意环儿给管家盛了一碗酒。
在甲士的逼视之下,管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坐入席间。刚入席,身后就有人被押入了席位。待看清对方的脸后,管家顿觉天塌地陷,押入席内的,正是昨日才见的胭脂铺老板。只见他额头带伤,神情萎靡,看起来应该是被是关了好一会儿了。
“朱锆,请吧。”第三个被点名入席的,是孟全小厨房里的厨子,平日里,孟平最喜欢吃他炖的羊肉,孟姬也时常夸赞他的手艺。
听孟姬喊道自己名字的时候,朱锆转身便想往门外跑去。站在门口的甲士一下抽出长剑,刺穿了他的大腿,一脚将他踹倒,抓住后领托入席间。厨子抱着大腿吃痛的呻吟声,在安静的院落分外明显。人群中有两个面如死灰的奴仆,突然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随即也被带甲武士拖入了席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