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弑王

楔子:弑王

关于这个传说由神所创造的世界,宇宙其本质是棵树。

这棵被命名为“德卡玛逆亚”的世界树上延伸出许多枝干,每条枝干的末端悬挂着一个世界。而九黎大陆所处于在的世界就属于德卡玛逆亚的一个分支,至于这棵树上有多少道树干,没有书本可以给出确切的答案。这些形色各异的世界好比这棵树上的果实,德卡玛逆亚代表即“宇宙”,而它枝头上结出的果实即“世界”。

有人说德卡玛逆亚是不存在的,因为观星者无法通过仪器观察到它。

地上的人们所看到的苍穹之上不过是片浩瀚的星辰与无限的虚空。

但也有人说德卡玛逆亚是真实的,它并不是真的一棵树,只是被人们比喻成树而已。

也有人说它确实就是一棵酷似扶桑古树的东西,只是以目前的科技手段无法看到它的全貌。人们通过观星所看到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微乎其微。

传说每个世界的人们是感知不到彼此存在的,因为他们相隔得太过遥远。

就像是平行世界,处于平行线上的二者终不可能交织。

以至于有些时候,我们会觉得,命运这东西,也是如此。

它像是伴随着“德卡玛逆亚”诞生的条规,诅咒般地缠绕在每个人的头上。

——

冬天是塞尔坎尼亚国最好的季节,尤其是对于位于王国中心的达鲁瓦首都来说。

高耸的安拉坦斯堡在白雪与微风中摇曳着它朦胧的影子,宛如在扮演一位绝世的佳人。

白色的云不时从玄苍之海上飘来,将冬日的阳光切成零散的碎片,给青色冰冷的海面上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泽。风吹起的潮水漫过岸边悬崖下的礁石,在这样的雪天里平静且无声。

安拉坦斯堡屹立在玄苍之海岸边的雪山上,白色的雪覆盖着大地犹如包裹银装。这里沉浸在到处都是雪白的世界中,达鲁瓦的城镇遍布在山脚下,站在堡垒上的人们可以俯瞰首都的城市。

“好想出去玩呐。”堡垒的高墙上,身姿曼妙的女孩悠哉地将下巴贴着双手趴在石墙上轻轻地开口说。虽然她的年龄还尚且稚嫩,但不妨碍人们看出她发育的优良。高挺的鼻梁骨与圆润的宽肩,女孩正慢慢地朝着最青春美丽的年纪生长。银色的长发垂在脑后,宛如风中散开的星辰瀑布。

黑色的汽车从城镇的路口驶来,引擎传来低沉的吼叫。

女孩的眼神掠过灵动的水光,似乎是看到什么她所感兴趣的。

她提起天鹅绒的裙角,迈着轻快的脚步穿越旋转的楼梯,走下堡垒的高墙。

女孩脸上洋溢着兴奋,白皙的脸蛋红彤彤的,她穿过骑士看守的长廊,走到安拉坦斯堡的大门前。驻守的骑士们在面罩下悄悄地打量着这只在他们眼前掠过的白色精灵,雪白的天鹅绒露背长裙将女孩的美好身材勾勒得精致,女孩挺拔的肩胛骨犹如蝴蝶的翅膀,一字型的香肩肤如凝脂,挑逗着每位男人的心弦。她踮起脚尖,略显笨拙地伸长纤细的脖子,湛蓝色的眼睛透过大门上的花纹缝隙,迫切地看向那辆缓缓停在门前的车。汽车正朝门口,漆黑的车门缓缓在右侧打开。

头发有些苍白的男人从驾驶座探出车门,他身着黑色礼服,胸前别着银色的皇菊徽章,一双紧实的棕色皮鞋落在地面上。他从袖口里抽出白色的手帕搭在手肘处,礼貌地向门前的骑士颔首表达礼节。

驻守在大门两侧的骑士对下车的男人微微鞠躬行礼,并将铁门缓缓拉开。

清澈的阳光没有了铁门的阻挡,照在女孩洁白的长裙上,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男人拉开后座的车门,男人神态恭敬谦卑,抬起手臂示意车内的人从里出来,似乎后座上是什么大人物。

然而当那人的半边身体探出车门,映入侍卫眼帘的,竟不过是个孩子。

男孩同样穿着黑色礼服,与男人不同的是男孩胸前的徽章是熔岩般的金灿。他留着黑色的长发,发梢微卷,两道浓密的眉毛下一双乌黑的眼眸深邃且宁静,瞳孔泛着迷人的浅紫色,光洁白皙的脸庞沐浴着冬日里的阳光,脸上细小的绒毛张显着他年龄的稚嫩,看上去与女孩的年纪相仿。但实际上女孩比他还要年长两岁。

当女孩看见男孩时她的眼睛显然明亮许多,看来男孩就是她所期待的那个人。

而男孩督见站在阳光下的女孩的那刻,眼眸里平静的湖面也惊起几丝波澜。

男人牵起男孩的手,走到期盼的女孩面前,低下头微笑地说:

“安吉拉殿下,我带路西瑞尔来看你了。”

安吉拉是女孩的名字,塞尔坎尼亚的公主殿下——安吉拉·奥德里奇。

女孩盯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孩,蓝色晶莹的眼睛透着青柠般的羞涩。

“殿下带路西瑞尔去玩吧,我还有点事情要与国王陛下谈谈。”男人说完,他伸手抚摸安吉拉的头发,松开牵着男孩的手,与女孩擦肩走过。

路西瑞尔望着男人走入安拉坦斯堡宫殿的背影,目光有些出神。

“嘿。”面前女孩的招手将路西瑞尔的注意重新拉了回来,“又见面了。”

安吉拉微笑着,脸蛋红润地打量着男孩的脸庞。她的个子比男孩要高出几厘米。

她拉起路西瑞尔的手,扭头欢快地跑起来:“跟上我哟!”

安吉拉快乐无邪地笑着,拉着男孩跑过草坪,时而扭头望向他的脸。

两人穿过浸着阳光的连廊,他们的影子投映在优美典雅的大理石柱上,路西瑞尔被安吉拉牵着跟上女孩的步伐,渐渐的,他平静的脸上也洋溢起欢乐的笑容。

“安吉拉,你跑太快了,我要摔倒啦。”路西瑞尔气喘吁吁地跟在女孩身后说。

他并不是塞尔坎尼亚王国的人,而是属于与之相隔八百多公里的东陆的凯兰斯忒姆帝国。凯兰斯忒姆帝国是九黎大陆上国土面积最大的王国,拥有当今人族最发达的科技城。路西瑞尔是凯兰斯忒姆帝国的皇子,其父亲是被诸国誉为“狮子之心”的路西法·维耶尔诺,也是如今凯兰斯忒姆帝国的国王。路西法拥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路西瑞尔是三皇子中排行最小的,他们有个共同的妹妹。

路西瑞尔天生心脏衰弱,这使得他的体能比同龄人要低许多。

凯兰斯忒姆的御医说三皇子的病没办法通过帝国所拥有的科技手段进行彻底的根治,须前往北方的塞尔坎尼亚王国求医,据说塞尔坎尼亚拥有九黎最古老且神秘的医术,可以医治世间众多的疑难杂症,包括路西瑞尔的心病。传闻那是九黎大陆诞生之初就在塞尔坎尼亚地区出现的医术,由塞尔坎尼亚王国的祖先们一代代流传下来,传承至今。

路西瑞尔每年都会在管家的陪伴下来访塞尔坎尼亚两次,夏季一次,冬季一次。

路西瑞尔每次来到王国就会在这里接受周期为一个月的治疗,从路西瑞尔五岁时开始第一次踏足塞尔坎尼亚的土地到如今他十二岁,已经度过了七年。这期间,他认识了异国的公主安吉拉·奥德里奇殿下,并与女孩结下了亲如姐弟般的友谊。

安吉拉放开抓住路西瑞尔的手,男孩慢慢地坐在花园前的石凳上。

他望着眼前这位身穿雪白天鹅绒长裙比他年长两岁的女孩,想起了最初二人第一次相识的时候……女孩也是打扮成一袭洁白的样子,她坐在书房中,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偌大的房间里,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与女孩漆黑的睫毛美得像幅画。窗前的桌面上摆着几束百合,花瓣浸着清水盛在透明的玻璃瓶中,在窗帘下安静地晒着太阳。路西瑞尔望着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安吉拉,女孩白玉般无暇的肌肤映着窗户上的花格子,男孩下意识地放慢呼吸,觉得眼前柔和美好的画面有种令人不由安静下来的感觉,让他不忍打破。

然而这和谐的一幕最后还是被打破了,不过不是由路西瑞尔,而是安吉拉。

女孩忽然合上书本,啪的一声惊到了门口的男孩。她抬起头,对路西瑞尔露出好看的笑容。印象中,当安吉拉见到路西瑞尔时便立即丢掉了手里的书本,朝门口处的男孩跑过来并用手在路西瑞尔脑袋上一阵揉捏,将男孩的头发薅成乱糟糟的鸟窝。女孩大笑着牵起路西瑞尔的手臂,后脚将书房的门踢合上,然后就拉着他去外面玩闹了。每当路西瑞尔会想起那天时,他觉得书房里的安吉拉根本名没有把心思放在手中的书本上,她时刻想着出去玩,对她而言,皇室的规定与宽敞的书房只是套在她身上的枷锁,令她无时想摆脱囚笼去追逐外面的小鸟。

路西瑞尔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意识到对方也在盯着他看。

“好点了吗?我想带你去海边看看。”安吉拉双手放在身后,踮起脚尖。

路西瑞尔有些脸红,他回答说:“嗯,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的病还没好吗,父王给你的圣泉不管用?”安吉拉走到男孩旁边坐下。

路西瑞尔摇摇头,“不是的,国王给我用的药水效果很好,比起以前,我已经好很多了。”

“什么嘛,那不叫药水,那可是尼耶格尔的眼泪啊!是圣泉!”安吉拉辩驳道。

“尼耶格尔?那是谁?我喝的是眼泪吗!”路西瑞尔吃惊地看着她。

安吉拉望着男孩惊讶的表情,她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尼耶格尔是庇佑我们塞尔坎尼亚的神明,传说它本是玄苍之海沿岸的一位渔民的儿子,因为拯救溺水的白狼神之女“撒西提诺”而堕入海洋深渊,被深洋里海神驯养的巨鲸所救,获得众神肯定后男人被给予神明的力量,从此作为北方的第十三位守护神守护人间。尼耶格尔擅长驯养龙族,它们总会在塞尔坎尼亚人民遭到灾难的时候被释放,巨龙所到之处,来犯者皆人马俱碎,没有人能抵挡巨龙进攻的利爪。”安吉拉看上去很得意,“你所服用的圣泉听我父王说是尼耶格尔之神流在祁喀拉雪山之巅的泪水所化,是可以让人身体变强壮的圣物呢!存量极其有限!我父王从来没有把圣泉分给过外人,你可是第一个呢!你可要好好感谢我父王!”

路西瑞尔微笑着点头,平息女孩的怒气:“好好好,对于国王对我的照顾,我此生不忘。”

安吉拉双手交叉抱胸,见男孩如此憨厚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还差不多。”

路西瑞尔看着脚下的草地,眼神有些黯淡,他开口说:“你说的尼耶格尔,为什么要流泪呢?”

“唔……”

安吉拉深刻地想了想,像是在探寻着脑袋里的知识,片刻她回答:“好像是它救起的白狼神之女撒西提诺最后还是没能缓过来死掉了,尼耶格尔拼尽了全力将她挽回,但还是没能如愿。它即使获得了神赐予的力量,成为了神明,但还是会为自己没能挽回撒西提诺的生命而日夜感到内疚,他在雪山之顶流下眼泪,那是它与白狼神之女见面的地方。”

路西瑞尔沉默了会,开口说:“尼耶格尔很爱撒西提诺吧。”

安吉拉听后摇了摇头,指正男孩说:“并不是,他们不是情侣。”

路西瑞尔看向安吉拉,眼神充斥多了几分困惑。

安吉拉低下头,望着自己裙下舒展的双腿,“也许是出自某种责任吧,对于一些事,即使拼尽了全力但还是无法抓住想要得到的结果。他对撒西提诺的那份感情并不是爱,至少这点是可以明确的。”说完,她笑了笑,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路西瑞尔,“走吧,我带你去看海!不过我得先去与父王打声招呼,要不然他不给我们去。”

“嗯。”男孩点了点头。

——

蜿蜒旋转的皇室楼梯,犹如一条金棕色的巨龙盘旋而上。

安吉拉拉着路西瑞尔的手走在楼梯的台阶上,穹顶橘黄色的水晶吊灯将二人的影子折射在宫殿墙壁的琉璃窗前,路西瑞尔在灯光下走过,礼服上的金丝皇菊徽章被光芒映得闪亮,他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塔顶,感慨这座城堡之大。

倏然,像是有人争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钻入他们的耳朵。

安吉拉脸色微变,她稍微仰起头看向即将到达的高处,“父王?”

“啪啦!”

玻璃的碎裂声紧接着刺入二人的内心,惊心动魄。

争执声愈演愈烈,直到又是一声“啪啦”,完全安静了下来,或者说是死寂。

片刻后,似乎是一扇门被狠狠的撞开,然后就是侍卫们的惊呼与躁动。

安吉拉意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握紧路西瑞尔的手腕沿着楼梯往上跑去。

当她神情慌张地走到那个房间面前时,门外已经挤满了身披甲胄的骑士,男人们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女孩的视线,他们在地板上跺出不安的步伐,整个现场充满了躁乱与惶恐的情绪。安吉拉看向身边的路西瑞尔,女孩脸色的表情是男孩从未见过的紧张与……害怕。她松开了抓住路西瑞尔的手,用力地扒开前面阻挡的士兵,终于她费尽力气在冰冷的铠甲中创造出了条缝隙,她睁大眼睛将脸蛋贴在那道缝隙里观望……

她呆住了,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双腿麻痹随时都可能瘫软坐下。

国王的房间内,安加拉的父王,即塞尔坎尼亚王国的领袖——蒙塔·d·奥德里奇,年过五旬的男人倒在地毯上的血泊中,身上华贵的貂裘也染上了鲜血,沉甸甸地盖在男人的背上,而男人的背上,一道刺眼的银光死死地夺过安吉拉的目光,那是一把插在国王背上的尖刀,刀刃已经深深地没入了衣物下的皮肤,只剩雪白的刀柄还暴露在外头,看见将这把刀刺入男人体内的那家伙怀抱着极大的杀意。

而男人的尸体旁,路西瑞尔的管家木楞地站着,他双手沾满鲜血,眼神空洞而孤独。

一拥而入的骑士将身穿黑色礼服的男人拿下,将他狠狠地压在桌子上。

“你究竟干了什么!”控制住他的骑士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你杀了我们的王!”骑士惊恐且愤怒地瞪着面无表情的男人,嘴里骂着脏词。

安加拉跑到国王的尸体前难以置信地瞪着,她膝盖一软扑通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众人身后,房间的门外,路西瑞尔同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像是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孩子,只有被骑士压在桌子上的管家睁着眼睛望着他。

骑士检查过凶器后,得出结论,愤怒道:“这是凯兰斯忒姆的刀刃!”

他走到被压制的男人身前,弯下腰与男人对视:“你还想狡辩么!房间里只有你和陛下!”

他将沾血的刀刃丢在男人面前,刀尖轻轻触碰到男人的鼻梁。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要被处以极刑!我要让你生不如死!“骑士朝男人的脸大吼道。

然而他发现眼前这人根本没有看着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某处。

骑士站起身,转身看去,视线与门外的路西瑞尔相交。

“你,真是狗娘养的,你们这样做对得起我们的王吗!”骑士怒目圆睁地盯着路西瑞尔。

男孩不知所措,他觉得眼前的一切让他失去了言语能力,他说不出话。

或者说,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也都是苍白无力的。

“去把他也扣起来!听从发落!”骑士下令道。

就在几名侍卫跑到路西瑞尔面前准备要用铁拷锁住男孩的双手时,一袭白色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了路西瑞尔面前,也拦住了过来的几人。

“郡主殿下?”侍卫们看着眼前这位身高只到他们腹部的女孩他们愣住了。

安加拉表情凶恶地瞪着他们,不时还用手抹去脸上的鼻涕与眼泪。

她很悲伤,但她还是忍着愤怒与残酷舍身挡在了路西瑞尔身前。

“我命令你们退下!”她带着哭腔大喊道,“谁要是敢动路西瑞尔,一律严处!”

“殿下,你要知道,你护着的是你的弑父仇人,是他们杀了国王陛下啊!”骑士走到安加拉面前,一脸严肃地说。对于眼前这个女孩所下的命令,他其实完全可以选择忽视,毕竟眼下国王的死才是头等大事,并且安吉拉还没到可以执政的年纪,但出自皇家的礼貌,他还是选择优先与安吉拉尝试言语沟通。

安吉拉低下头,瞳孔放大,眼眶里不断地往外涌出泪水,沾着鲜血的手微微颤抖。

男人看出了安加拉的犹豫不决,路西瑞尔也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

虽然男孩站着女孩的身后,但他似乎能闻到前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悲伤。

“你不能杀他……他是我……”

安加拉原本晶莹剔透的嘴唇此时全无血色,她僵硬地扭头看向身后的路西瑞尔。

“他杀了国王,按照国律,这是弑君之罪,要以死偿还!”

“不!路西瑞尔没有杀我的父王!”安加拉脸蛋因悲伤而扭曲,泪水不断地流。

她跪在路西瑞尔面前,哭丧着脸用膝盖缓缓“走”到男孩身前。

她伸出手臂抱住路西瑞尔的双腿,将脸埋在男孩的小腿上放声大哭。

“路西瑞尔是无辜的,他不会这样做的,他不会……呜呜呜。”

“对吧,路西瑞尔,我说的对吧,呜呜呜呜呜,回答我嘛呜。”

男孩望着眼前像是在向自己“求情”的安吉拉,他的心痛到了极致,但更多的是无力。

他想弯下腰拥抱眼前的女孩,但膝盖像是被钉子焊死了,身体的每处关节也是僵硬无法动弹。眼泪从他暗紫色的眼眸里淌下,他觉得此生都没有这么无助过,就连给朋友一个安慰的拥抱都做不到。路西瑞尔表情呆滞地看着眼前抱着自己双膝的女孩,接受着侍卫们对他的辱骂。

管家被骑士们押着走过路西瑞尔的身旁,自始至终,管家的目光都是看着男孩。

当二人将要擦肩而过时,路西瑞尔盯着管家龟裂的嘴唇,后者眼神疲倦。

“皇子殿下,杀国王的人不是我……”

管家开口说,声音很轻,落在男孩的心里却是如雷声般沉重。

“要努力地活下去,殿下。”说完,他被骑士们押下了楼梯。

片刻后,男孩听到窗外传来楼下的口令:“把他的手砍断,然后丢入水牢!”

接着,便是管家惨烈的叫声,路西瑞尔的眼睛被吓得都不敢眨一下。

“我的父王不是你杀的……对么?”

哭泣的安吉拉忽然止住了哭声,她缓缓仰起满是泪痕的脸蛋看向路西瑞尔。

路西瑞尔看着安加拉渐渐站起,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就在男孩感受着短暂的温暖,试图平息不安与恐惧的内心时……

“呲!”

一阵刺痛的冰凉扎入了他的胸膛,安加拉缓缓地松开手。

路西瑞尔瞳孔震惊地一步步退后,他低头看向胸前,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心房上。黑色的鲜血沿着匕首上的血槽往外流出,滴在冰冷的地板上,血滴声敲打着他男孩的耳膜。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安吉拉。

女孩一脸怨恨地看着他,嘴角带着几丝得逞的妩媚。

湛蓝色的眼睛此刻变成了熔金的双瞳,瞳孔下是极烈的仇恨与愤怒。

安加拉望着路西瑞尔濒死的神情,她的脸上露出刺骨且冰冷的笑容。

“我希望你下地狱,是你,害死了我的父王。”女孩幽怨地说出这句话。

——

“啊!”

伴随着一声短促惨叫,路西瑞尔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额头全是冷汗。

望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又看了看搭在身上的被子与身后的枕头,凝视着窗户投射进来的阳光,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有些疲惫地又躺了下来,眼睛无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在短暂的调整后,路西瑞尔起身下床。

他走到一面墙前,凝视着墙壁上贴着的旧报纸。

灰色斑驳的报纸横七竖八地被磁铁黏在房间墙面上,路西瑞尔取下一期。

报纸上印着醒目的标题——《塞尔坎尼亚的陨落》

上面记载了尘历2984年位于北陆的塞尔坎尼亚王国国王蒙塔·d·奥德里奇的遇刺事件,而凶手是凯兰斯忒姆帝国的一位皇家成员。报纸上称这是起蓄谋已久的弑王行动,凯兰斯忒姆帝国将承担一切后果,事出当天塞尔坎尼亚王国宣称将永久断绝与凯兰斯忒姆帝国的一切合作交往关系,并将凯兰斯忒姆帝国列为敌对国。

路西瑞尔用手指摩梭着报纸一角,眉宇平静,深邃的双眸像是在回忆。

这张报纸印刷出版的日期距今已经时隔六年了。

路西瑞尔也从那个只会被牵着安吉拉牵着手的稚嫩男孩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少年。

报纸上,一张黑白照片留住了路西瑞尔的视线。

照片上,身着羽绒白裙的北国郡主安吉拉·奥德里奇坐在阳光的连廊上。女孩的眼角还留着未干的泪痕,玲珑的眼睛神色苍凉地望着安拉坦斯堡远方。安吉拉的身后是忙碌的骑士,骑士围着老国王的尸体,铁面下的眼神凝重且愤怒。

路西瑞尔情不自禁地用食指轻轻地去触碰照片中的那个女孩。

手指在安吉拉的脸颊上轻轻地抚过,似乎是想要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与刚才路西瑞尔做的梦不同的是,安吉拉没有做出伤害路西瑞尔的举动,女孩即使是面对自己父王麾下的骑士团的威胁,她仍旧是咬紧牙关死死地将路西瑞尔护在身后。她拉起男孩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并利用房间里的电话联络到了凯兰斯忒姆的国王路西法·维耶尔诺。

虽然她在通话中的语气带着戒备与愤怒,因为当时的她不清楚究竟是谁谋划的这起刺杀,但女孩话中更多的是严肃与急切,她对路西法说如果他还想再见到自己的儿子现在就要做些什么了。安吉拉将安拉坦斯堡里发生的一切长话短说告诉给了路西法,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她关上房门,用能搬来的家具堵住了门口,以免骑士轻易地破门而入。

不久后,骑士长便收到了来自远方凯兰斯忒姆帝国的通讯。

狮子心路西法·维耶尔诺对城堡里的骑士们放出了警告,最终,路西瑞尔在父亲的力保下,平安地被使者接送回国。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路西瑞尔的管家必须得在塞尔坎尼亚接受审批,即便凯兰斯忒姆的外交大臣几度对塞尔坎尼亚的骑士们说明这场“弑王”并不是由他们制造的。临别时,男孩坐在轿车里,抬头仰望安拉坦斯堡上的安吉拉。女孩就如此刻路西瑞尔手中的报纸里的模样,一个人,脱离喧嚣的,无声地坐在城堡的连廊上。

路西瑞尔将报纸重新用磁铁粘回墙壁上,拿过椅子上搭着的衣服穿上,穿好鞋。

“滴滴滴滴——嘀嘀嘀。”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路西瑞尔走来拿起并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年轻男子慵懒的声音:“我的路西瑞尔殿下,我已经在外面圣启殿门前等你老半天了,你不会还在睡觉吧,说好今天一起去面试‘龙牙’的工作呢?别忘了,这可是国王要求你要完成的任务啊,你再这样迟早有天把你老爷子给气死,你是不是想提早继承王位?还有啊……是谁昨天晚上和我说今早调闹钟七点起的?你在玩我是不是?我吹了一早上的北风啊!连口热面都没吃上!”

路西瑞尔表情平淡地回答,左手拉好裤裆拉链,然而拉链中途有些卡住了。

“好了好了,我现在就下来。”路西瑞尔低头望向裆部的裤链,稍微卖力地将其拉上。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裤兜,系好鞋带后便出了房门。

房间内墙壁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在陈旧的报纸上,路西瑞尔的房间除去生活用具,最多的,也就属墙壁上的这些报纸了。它们承载并汇聚了这六年来的岁月,像是被看不见的线串联在一起,密密麻麻地贴在墙面上,仿佛这个房间的主人对于已经过去的往事仍然怀揣着属于他的那份特殊的执着,又或者说是对于那个已经多年未见的女孩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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