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妈,妈妈,你看,这个是蒲公英哦!”
窗边一棵很久没有管理的桂花树树叶稀稀疏疏,渐渐显出生命垂危的焦黄色。树干细得几乎手指粗细,即使是顶着并不茂盛的树冠也无奈地低下了头,在月色中痛苦地默默颤抖。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洒在树叶上,仿佛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抚慰着受伤的孩子。
月光被桂花树稀疏的树叶遮挡得忽深忽浅,落在一床因为放了很久而边角略显焦黄的棉被上。一点点黄晕的光忽闪忽暗,勉强撑起了这个小卧室的照明工作。
焦黄斑驳的被窝里窝着一个年龄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她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手脚冰凉,发了很严重的烧,身体十分不适,但还是强撑着把背靠在妈妈身上要妈妈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努力地露出一个辛苦的笑容。
小女孩的妈妈精疲力竭地靠在墙壁上,脸上尽是沧桑留下的皱纹,明明已经很疲惫不堪了,但还是选择多陪女儿一会儿。
“嗯,对,宝贝最喜欢蒲公英了,是不是?”
妈妈的眼睛已经不停地打战,几乎已经要睡过去了,但还是硬撑着。
卧室外是小女孩的爸爸,一个靠着关系当上的小官和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事情。时不时就有不休的讨论声传进卧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喋喋不休的争论扰人心烦,小女孩的妈妈忍无可忍,对着外面几乎崩溃地大喊:“吵什么吵!不知道小孩子要睡觉了吗?”
自从那两个奇怪的哥哥来到她家后,她家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她其实挺喜欢那两个哥哥的,特别是小一点那个哥哥。他经常陪着她一起玩,一起画画,一起下棋,一起在海边捡贝壳,一起在田野上采花。爸爸似乎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但妈妈却有些不感冒,甚至为此经常和爸爸吵架。小女孩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她一直希望妈妈能接受两个哥哥的到来。
“哥哥,你看,书上说在天空的另一边,有一大片一大片好多好多的蒲公英哦!”
虽然量词用得有些问题,但哥哥还是温柔地摸了摸她兴奋的小脑袋瓜,略微有些疲倦地说:“是吗?那里一定很漂亮吧。”
“嗯!等长大了我一定要带着哥哥一起去蒲公英海看!”
“好哦,我等着呢。”
回来,她发烧了,而且有些严重,也经常是哥哥陪着她。但妈妈对哥哥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了,甚至不让他接近小女孩,她一直陪在小女孩身边。小女孩看到妈妈那么累也想妈妈休息一下,但妈妈却一脸不敢相信,像是刚刚听到女儿不要她了一样,于是小女孩也不敢提了。
一次,她背着妈妈偷偷出来在田野上采花给哥哥编一个好看的花圈,回家时偷听到了两个哥哥的谈话,
“赛里,收手吧,不要再纠结‘幕枭’的事情了,不然我们迟早会失手的。”
“为什么?你会没事的,如果让那些人继续操纵世界,格兰特的未来何在?”
“没用的!你也清楚,这不过是一次报复性的回击而已!而且,你赌上了他们的命运!我们的到来已经给他们的家庭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你还想进一步利用他们的剩余价值吗?那你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
“赛里斯!告诉我为什么!!!”哥哥突然站起来猛拍桌子,“你已经背离了最初的目标,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不可能!”
哥哥又慢慢坐下了,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冰凉的声音说:“好,赛里斯·瑟琳,你可以回去找你的妹妹了。”
小女孩不太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打扰他们。她从另一侧偷偷绕回了自己房间,用颤抖的手一点点给哥哥编花环。
只不过,从第二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两个哥哥了。但家庭环境没有变好,父亲与母亲最后离婚了,她跟着母亲,几乎也没见过父亲了。
“一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二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三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四号小队已搜索负责区域,未发现可疑物,已回归到位。”
雷达屏幕前一位少女像猫一样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眨巴眨巴好看的大眼睛,用纤细的手指卷起瀑布一样柔顺的银色秀发,百无聊赖地下口令:“所有小队回到总局集合。”
“收……到……”耳麦里的电子音传来回答,却有些模糊。
少女刚想把雷达关上,却发现屏幕上所有的绿点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快速移动未登录的信息点。
“我说,你把它看烂了,不做点什么也发现不了线索的。”木藤拿起速溶咖啡用力嘬了一口,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你这样非常无聊。”日升的声音异常冷静。他推了一下眼镜,不厌其烦地仔细一遍遍翻看。
“指哪个?”
“两个都是。”日升终于把报告放在桌面上,挥手让服务员再把木藤的杯子加满咖啡。
“可以了不用了,合成速溶咖啡有什么好喝的。”木藤把服务员打发走,“怎么样?大科学家,发现了什么?还是说你终于承认自己错了?”
“很奇怪。我无法理解。”日升皱着眉头,晃了晃杯子里剩余的咖啡。
“怎么了?还有东西能难倒你们这种文化人?”木藤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作为一个五大三粗的硬汉,他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温柔和情商都留给了自己的女儿,而能杠倒日升这种看起来很高深实际背地里不知道有多闷的文化人是他第二大的人生乐趣,第一大是陪女儿玩捉迷藏,虽然因为某些原因只有这么一两次。
日升没有追究他话里带刺的问题:“没有声响……没有痕迹……就这样凭空消失,绝对不可能。”日升下结论。
“可是它们确实消失了,自卫队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你们有检查树顶吗?”日升问道。
木藤急忙坐起来咳嗽了两声,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喷到他脸上:“什么?树顶?你开玩笑吧?这种地方怎么检查?”
巨蕨林的树木都近乎六十米高,更是有一堆大型的蕨类植物缠绕着要十个人环抱的大树树干。导致树木之间几乎全是密密麻麻绿油油的蕨类植物环绕,搜查必定十分困难。
“或许作案人正式预料到了这一点。最好还是检查检查,有没有机器碎片残骸之类的东西。”日升又扶了一下眼镜。
“还没说是刑事案件呢。”木藤拿起杯子,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又放下了。
“除了人为,我不觉得有什么自然力量能够做到这些。特别是,a4-16这种机体。况且为什么机器会消失人就不受影响呢。”日升呷了一口咖啡。
“还有其他可能吗?”
“暂时只能想到这个。”
“好吧,我勉强再去申请一次搜查。”木藤苦笑着离开座位“那份报告先留在你那吧。”
木藤坐上副驾,扣好安全带,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内海说:“行了去总局吧,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还好。”
木藤又从前置箱里扒出来一份搜查报告,学着日升的样子一遍遍翻看。
上个月的七号,一支无人机甲巡逻队进入了巨蕨林例行检查,随后消失不见。
消失得非常彻底,一颗螺丝也没有剩下,附近居民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一整只队伍直接蒸发,无论是目击者还是雷达信号都没有。该巡逻队的负责人突然发现它们的信号在巨蕨林地域消失的时候还比较冷静,毕竟巨蕨林的重重绿叶遮蔽之下断信号是很平常的事情。一般这种情况大概几小时后就能在巨蕨林边缘地区再次连接上的。但是它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直接消失。
等一天过去后,负责人上报给管理总局,总局随便拨了附近的一支巡逻队进去寻找,然后同样一去不复返。
在两支队伍都彻底消失之后,总局调出一支由a4-16型反“白雾”机甲组成的部队进入搜查,哪怕是一点点碎片也好。
依旧不知所踪。
所幸当又组织一支人类队伍进入森林后安全地返回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格兰特共和国,位于大陆东南部,占据曾经作为第一帝国——苏兰特中央王朝上方的绝大部分领土。在四年前的“黑钢时期”——大陆全国家混战时期前夕,苏兰特王朝已经在人好心善却无能的“昼墉帝”——莫林西斯·德罗利克的统治下,奸臣当道,贪官横行,百姓苦不堪言,解放与混乱的种子就此种下。为争夺死去的昼墉帝留下的皇位,昔日风光无限的皇族政权代表——德罗利克家族分崩离析,失去了对全国的统治。各个为了利益的人上前分瓜已经千疮百孔的苏兰特王朝的遗产,中央皇族政权失去了对全国各地的控制,各大军阀占据一方,群雄割据。最后,恩斯特·西林与奥康·杜兰特两人铲除了其他势力,效仿特仑苏里国分别成立了格兰特共和国、艾基斯坦共和国,大概掌控了苏兰特王朝主要的领土主权。
而在这段刚开放的时间里,人们彻底地打击一切与旧王朝有关的一切人一切事,让旧王朝的贵族无栖息之地,只得流浪。
当大陆上最大的王朝解体之后,勉强能够牵制其他国家的力量也就此消失,苏兰特留下的遗产也诱使其他帝国打着协助旧皇族势力的名号从中获得利益,导致大量昼墉帝前任皇帝——昼灼帝利罗索·德罗利克好不容易在垂危之际企图悬崖勒马而积累的国家资源外流,远远隔绝于“冰洋”西面另一端的外族也是蠢蠢欲动,偷偷地向东亚大陆伸手。受到苏兰特王朝解放的影响,如兰尼斯特王国、特仑苏里王朝、伊连基瑟夫帝国等等国家的人民也开始了各种解体、争夺、互换等等战争,由苏兰特王朝解体导致帝国时代结束,大陆上残存的权利、资源彻底沦为一场群鸦的盛宴,进入了为期三年的黑暗时期——“大黑钢时代”
安思霖·杜兰特,世界上第一个多足式单兵机甲,代号“黑钢”的发明者,奥康·杜兰特掌握政权的最大功臣,同样是后来自律式无人机,代号“白雾”的发明者,其对于格兰特共和国的威胁性甚至抵得上半个艾基斯坦共和国。
“黑钢”是直接抹除步兵在战争中不可或缺的地位的时代型兵器,仿节肢动物的多足设计可以提供比起坦克等战车更大的运用范围和灵活性,并且即使在设计之初就拥有其他战车无可比拟的高机动性和灵敏性,其火力也不输于坦克,并且拥有坦克所不具备的近身白刃战的技能,只是难以操作,拥有更高的上限和下限,总体超常拔高了战争时单兵作战水平。
“黑钢”一经出现,便快速地被艾基斯坦广泛应用于战场,各个国家也纷纷效仿,研制出自己的机甲。
战争的水平被提高,也就代表着渴望和平的平民百姓将遭受更加可怕的灾难。
安思霖在艾基斯坦与格兰特的统治权争夺战中处于绝对被动的时候继续研究出了号称“能够让战场真正做到零阵亡”的自律式无人机甲——“白雾”,一举扭转战局,格兰特很快就疲于应付源源不断的“白雾”,选择放弃一部分领土收缩阵线,开始至今为止已经一年了的顽强固守。因为其后撤行动相当于格兰特繁荣与衰败的划分线,被称“大迁徙行动”
由于技术原因,格兰特始终没有开发出类似“白雾”的高智能自律式无人机,仅仅能担任巡逻等简单任务。只能对在“黑钢时期”制造的“仿黑钢”作战机甲——a4-16作战机甲稍加改进,由巨蕨市最大的和国军工企业“慕蕨重工”制造的——a4-86反型“白雾”型单兵作战机甲,对抗前线源源不断的“白雾”
刚才的那位“慕蕨日升”就是研制a4-86的主要科研人员之一。同时他也是“慕蕨重工”企业的董事长的儿子。
现在正在格兰特与艾基斯坦战争弱势阶段,民众心理状况多少都是有一些问题,格兰特所占据的国家资源也已经在四年战争中消耗到岌岌可危,战争孕育的灾难正在滋生,隐藏在阴影中随时准备爆发。很不巧的是,一名报社记者通过一些手段搞到了这件私下处理的侦查事件,并且报道了出来,推测有可能是敌军的微型特种机潜藏在巨蕨林中,更是点燃了爆发的引线。
当报道刊登之后,铺天盖地的舆论一下子从角落里钻出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并不在意是否真的有特工亦或者其他东西,因为自私所以只是报复这个打扰了他们平静生活的社会,完全没有想过是谁从苏兰特的统治下将他们拯救。频繁出现游行、聚众闹事等等事件就已经能够表明他们的态度了,更准确的解释应该是所有在战争中堆积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出来。
“木藤啊,日升是怎么说的?还有,下次进来记得敲门。”
局长坐在办公室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一看木藤粗暴地推门进来,赶紧追问。
木藤面露难色:“局长,能不能……再进入巨蕨林搜查一次?还需要攀爬设备和专业人员。”
“这……好吧。”
“真……真的可以?”木藤还以为要一直请求好久才能通过,毕竟已经那么多次失踪事件发生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大众是怎么说的?”局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珍藏的龙舌兰,倒了两杯,木藤拿起来一饮而尽,“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门口还有人挂横幅。到处都是闹事的人群,他们都是在战争中失去职业的游民。前几天还有人聚众游行,虽然没几个人,也都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但是现在这种局势,不容乐观。”
局长抿了一口:“这件事成了导火索,整个国家都要被引爆了。也不可能和谈,砸了这么多钱和人进去,抚恤金、损失费谁来填补这些空缺?只能继续打下去了。”
木藤站在原地,盯着桌面上的酒瓶,舔了舔嘴唇,心想着怎么再搞一杯。局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是!!”局长对他说:“现在我们的力量很有限,只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你能胜任吗?”
木藤大吼:“是的!!”
◇
“有发现吗?”
木藤在巨树底下朝着上面大喊。被光圈罩住的层层叠叠的叶子、树枝晃动了几下,掉下来几片绿叶。像是有人踩在上面移动。
“没有……在上面视野太短了……基本看不到多少东西……”顶上传来几句模糊的回答。
巨蕨林由于独特的自然气候,树木长得极其高大,将近60米左右。而不同的蕨类植物攀着树木粗长的树枝疯狂生长,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盖住了整个巨蕨林的天空,几乎没有光透下来,所以随行的装甲步兵部队也都带了各种灯。
“用刀把那些碍事的东西砍了!!”木藤把手放在嘴边竭尽全力地大喊。
上面又晃动了几下。
一个身材娇小的十六岁银发少女蹲在一旁照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地上的落叶。她捏着一片枯黄的落叶根拿起来细细观察,刚拿起来时它规整地掉落了一半,只剩下半片叶子。
木藤撇了她一眼,她穿着一件被熨得没有一丝皱纹干净整洁的白色的军服,仅仅是在袖口、领口、肩章附近等位置点缀了些许亮绿色的花纹,左胸处点缀了一朵很小的蒲公英,领带也是印有暗金纹的亮绿色。比起正儿八经的军服,这套衣服更多的其实还是观赏性,倒是很切合“蒲公英少校”的外号。她那一头瀑布一样顺滑浓密的银发下面藏着一双又大又亮的蓝色眼瞳,甚至有些形似。她就是最初失踪的巡逻队的负责人,之前曾担任前线指挥官一职,其名芙蕾雅·阿尔芬斯,也就是总司令罗德·阿尔芬斯上将的女儿。因为不仅家族显赫,更是战绩显赫,功勋远扬,年纪轻轻就担任指挥官重任,在军中被尊称(或戏称)“蒲公英少校”。
她认真地观察地上的落叶,好像能发现新的东西。
她站起身来:“警官,请您看一下这里。”她用手电筒指着一片被落叶盖住的土地,“这里有一些奇怪。”
木藤看向地面。落叶在地上堆积了很厚的一层,虽然已经被踩掉一大半,但是能很明显地看到落叶堆被类似刀刃的东西从上往下刺的痕迹。而且非常密集,像是一个人很有目的性地在地上走一步插一刀。
“好像看到什么了……”上面又传来一句模糊的喊叫。
“是什么?”木藤急忙回话。
“好像是……看不清楚……被藤蔓缠着……应该是器械吧……”
“靠近看看!!”木藤恼怒地喊,心想着我怎么没有爬上去而是让这群走一步问一步的猪脑负责。
“是白色……不对!你是谁?!不要过来……”
上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一个物体掉落下来。
木藤抓着芙蕾雅的手腕后退半步。上去的两个人之一重重地摔在他们刚刚站的位置。
芙蕾雅赶忙过去把他翻了个身测他的呼吸,又按了按身体。他的胸口被干净利落的一刀刺穿,血液缓缓浸染地上的落叶:“一刀直接刺穿心包,内脏多半也震碎了。彻底救不回来了。”
上面又一阵骚动,又一个人掉了下来,在空中被防坠索勒住颤了一下,在空中晃了晃然后重重地拍在树干上。一个白色的身影贴着树叶之间快速移动,身后跟着层层白雾,其速度也令人发指。随行的装甲步兵举起手中的步枪对着它铺开弹幕,却只是零星打下来几片树叶,至少看起来并未造成。木藤凝重地挥了挥手,阻止他们继续开枪。
他很清楚,如果所有失踪都是那个东西造成的话,他们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无论如何,机甲的战力永远跨层次地超越人类,更不用说“白雾”。单独一个那个东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歼灭”所有a4-16,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仅仅7.62mm口径的步枪伤到。
身影很快消失,木藤与芙蕾雅继续检查死者。防坠索被一刀砍断,所以才掉下来。木藤对着随行的人大吼:“傻站着干什么?去把吊着的那个弄下来看看死了没有!!”
其他人听到就立刻去办了。木藤皱着眉头叫来一个人:“你去把尸检科的随便哪一个叫过来。”士兵敬了个礼:“是。”然后朝巨蕨林边缘跑去。
木藤皱着眉头叫他站住:“慢着,再叫一个人和你去。然后任何人问都不能说,就说是我的命令。”
两位士兵带来一个秃顶的大肚子中年油腻男,他带着足以媲美大庆油田的恭维笑容问:“警官,我是尸检科科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一边说还把眼睛往芙蕾雅身上瞅。
两个尸体躺在铺开的防水布上,被无影灯照着,木藤看到他皱了皱眉,手指着尸体说:“你能解剖他们俩吗?”
中年男把色眯眯的眼睛从芙蕾雅身上挪开,看到尸体脸色大变:“这个……警官,能不能让我把我徒弟叫来?”
木藤近乎吼地说:“滚!”
芙蕾雅倒是没注意他的眼睛一直在自己身上飘,毫无惧色地靠近观察,甚至没注意到血沾上长靴。
“两具尸体都是被一刀致命,脸部受到了重创,但是没有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创伤。伤口很整齐,凶器应该是十分锋利且没有倒刺之类的物品特征,至少在35厘米左右。应该是类似长度的管制刀具。”尸检科科长的徒弟认真地做着尸检报告。
木藤扶着下巴:“很好,谢谢,你可以先回去了。”
尸检科的人前脚刚走,芙蕾雅就向木藤提议:“也许我们可以从刚才的身影开始调查。也许它和我们的目标一致。”
木藤故作深沉地说:“不,肯定一致。那么该怎么调查?它都跑没影了。”
芙蕾雅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我刚才就注意到了,按找这个一棵树一棵树地找,也许可能找到。”
整个巨蕨林呈现一个竖过来的“?”的形状,在它的东边有一个极其巨大的巨树,相当于几十棵已经很大的巨木叠加在一起,在巨树的周围并没有树木遮挡,像是专门留下一块空地来种植这棵世界之树。这颗巨树的巨大,在百米开外一眼望去视野里只能存放她的三分之一,甚至看不到叶子。直升机观察她时,她几乎高出其他树一倍,藤蔓从不同的地方死死地缠上她的树根,攀爬上她的躯干,几乎看不到一块树干,只有数不尽的藤蔓包裹。
“还能找到痕迹吗?”
芙蕾雅摇了摇头:“不见了,应该就在这里。”
木藤派人从另一边包过去,特意叮嘱了仔细检查有没有树洞,然后自己带着芙蕾雅从另一边走。
走了很久,这颗树实在太大了,一直没有看到东西。
芙蕾雅竖起耳朵听了听,说:“警官,有水声。”
木藤挑了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来稍作休息:“也许是附近有条小溪之类的吧。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芙蕾雅摇了摇头,喘了口气就继续往前走。
木藤甩了甩头,随后也跟了上去。
他看到芙蕾雅愣住原地,脸上震惊的神色完全展现出她隐藏起来的、原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表情。
木藤下意识地把手按在手枪上,由于死角他还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警察的直觉告诉他绝对有问题。
他把手枪上膛,靠着树干一步步挪过去。
在他把头稍微伸出去那一刻,他窥视到了他所不能接受的事物。
它站在溪流里,戴着一个类似斗笠的头部,身体是纯黑的机械,外层装备白色的一块一块轻型链甲组装起来的装甲,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小腿,而是由两把刀刃代替。红色的电子传感器对准他们两个,散出淡淡的薄烟。
◇
今天又是无聊中消磨的一天。
春天的美好在这两天展现得淋漓尽致,娇嫩欲滴的桃花瓣纷纷飘落,暖暖的春风携着柳絮、花瓣一阵跑闹,空气中洋溢着太阳暖暖的味道和新鲜的花香。虽然放出了不明身份白色强威胁物的消息,街上来来去去还有很多人逛街,即使防线正在一点一点收缩也依旧不闻不问。
芙蕾雅切下来一块用合成奶油做的蛋糕送进嘴里,无聊地把玩自己银色的头发。
因为实在面临物资紧缺的问题,现在市面上大部分食物都被合成食品代替。而味道和口感……那种味道类似于把橡皮泥做成剃须膏,然后一股脑地喷在放了一个月的蛋糕胚上送上来给人吃。合成食物的味道真的二十分糟糕。
据说一位来自岛国——和国的发色火红的中尉军官在品尝过合成食品后曾经评价合成食品像是可塑炸药。芙蕾雅对此十分认同。
虽然这样,甜食还是对她有无比的吸引力。
“嗨呀,这不是‘小白花’少校吗?什么时候了还能来这种地方啊?”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但身材方面高出她一大截且有一头极其罕见的粉色长发的少女一脸坏笑拉开她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活像一只密谋着什么坏事的粉毛狐狸。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上次被降职之后我每天都闲得要死。”芙蕾雅懒得去纠正莉丝汀的称呼,趴在桌子上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忧郁样。
“那还不是你的问题嘛?谁叫你居然叫人家在那种情况下冲进敌人堆里去。谁能想到居然真的从那群铁皮罐头里面跑出来了。违法军令本来就是重罪了。再说了你家老头子的势力能给你多大的处分?还不是看前线打这么狠,怕你怎么样嘛。他肯定知道你的意思,等过两天也许就升回去了,可能还更高呢?阿尔芬上校?再说,”莉丝汀不怀好意地一边坏笑一边咬着芙蕾雅的耳朵说,“你不是已经要订婚了吗?强行退役的先例可不是没有哦。”
“不可能!!我绝对不同意!这是我的人生,即使是……生来就是为了嫁人…但是我拒绝!没有人可以随意支配我的人生!!”
芙蕾雅·阿尔芬斯少校,出生于大军事世家,指挥第十机甲部队。阿尔芬斯将军的女儿,致力于靠自己而不是父亲在军中战斗,十六岁升上少校的军事才女。当然了,在这个时间段获得“少校”及以上的军衔仅靠“军功”还是比较困难的,关于这点上芙蕾雅并没有那么排斥她几乎把她撒手人寰的混蛋父亲。她始终认为她的能力足以胜任这项任务,但要凭军功升官的话她前面还有一大批人在排队等着领军衔,等她拿到任命书估计得等到格兰特灭国,所以终究还是用了点手段。
阿尔芬斯早在古苏兰特王朝统治时就是一个军事贵族大姓,因为“弑君者”罗德,也就是芙蕾雅的父亲亲手斩杀了最后一任皇帝,所以被在改革开放后极其歧视贵族的人们认可,
三个月前在“白雾”中型规模全线进攻时因为指挥疏忽而导致据点被几百架早期机型“白雾”围成铁皮罐头,原本物资丰富且据点稳固可以坚持到救援抵达的情况下铤而走险用“敢死队”的战术强行突破包围,但是还是导致东南部战线调员困难而露出一块大缺口,之后虽然被东部战线独立连的增员强行压了回去,但是还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事后军事法庭判定,芙蕾雅·阿尔芬斯违反,拒从上级命令,情节严重,当以降职处理。
很牵强,很离谱。差点导致全线崩溃的巨大失误就只是降职处理?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在搞鬼,只不过这次庇护确实有些过分,罗德是如何化解这次足以掉脑袋的危机,是否也有求于人,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你放心啦,我已经听到风声说你要高升啦。但是不是你原来的队伍了,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
“什么?!”
芙蕾雅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情绪异常激动。
“怎……怎么了?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那不是……好吧。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个什么什么突击连吧。”
“你好奇怪诶。好吧。我也没有了解多少,只是听说那个总队长从来不听人话,每次作战只是大体听一下目标,然后要么在作战会议上当场驳回,要么只按找自己的计划行动。但又保持89.6%的胜率,队员也都听他的,连长也不管他。其他指挥官都头疼死了,干脆撒手不管。还有个怪毛病,可能为了维持神秘感,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摘下面罩,除了几个战友外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啊……这个我信。”
“你见过他吗?”
芙蕾雅思考了一下:“……没见过,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好吧……但是据说他对历代指挥官的态度都很好,至少表面上也很尊敬领导,战队氛围被他处理得好得一塌糊涂,管制官、辅助管制、指挥官的任务被他一个人全揽了。也许还轻松了不少呢。不,应该是是完全被架空了。”
“哈哈哈……”
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由身经百战的老兵在战争中残疾却依旧坚持服兵役在志愿接受机械化改造的改造人,被称为“机武”的半人形武器,以及成熟的装甲兵器技术组成,属于老鸟聚集地,总共有四十名改造人、六十台不同型号的机甲。四个机械化部队,六个机甲部队,全由兵龄两年以上的老鸟组成,可以说是精锐部队,且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在“大迁徙”中几乎没有移动位置,只是象征性地从五河市迁到稍后的森林外围,整体来看就像是一只嵌入敌方领地的钉子,他们的基地就建在这个钉子的最尖端。也就是说一旦敌军开始大规模进攻,他们将是第一个直接撞上“白雾”的可怜蛋,更是将敌军压力向两边分流的支点。
当然了,所有人员资源是初始数据。
说来奇怪,这只队伍的人员减少速度在这四年间几乎是其他队伍的1.86倍左右(注意,不是损失率,而是减少速度),虽然不排除地理位置特殊损失率高的可能性,但是之后在连长报告中统计出,这只队伍的战斗损失率又低得离谱,毕竟精锐之师的称号不是天上掉的。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在另一只六年前的大革命时期的时候的一只无名队伍中出现过,但是这只队伍的信息少得离谱,只知道这只队伍一直跟随着西林家族征战沙场,且战果累累,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代号“幕枭”以外几乎无一点遗留信息。按理来说大部分曾经参加过革命且忠实跟随西林家族的战队都有较为完整的资料,甚至在第一直辖市有专门刻下各位曾经为革命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战士纪念碑以供后人敬仰,但是偏偏就是这只无名小队,后来芙蕾雅专门调查这只队伍时几乎无法在国家档案库找到任何有关这只队伍的资料,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被某个无法看清的庞大组织故意抹除它的一切一样,渐渐地沉寂在历史的巨大摆钟下悄无声息。
目前在“十三连”只剩下四支机甲部队,两支机械化部队。各队也有不同的人口损失,却除了机甲维修和日常物资补充外很少有人员补充,这个谁也不清楚。
奇怪的是,已经是“兵龄两年以上的老兵”在这四年里没有任何人因为兵龄已满而离开,也被各位网友争议纷纷,甚至一度怀疑国家是否存在强行服兵役的行为。
格兰特共和国遵循军民同心的准则,所以关于军事上只要不是机密资料,政府往往都会公之于众,表明自己从不迷惑大众,尊重百姓的态度。
也正因为“十三连”的特殊性,刚公布那段时间在网上翻起了轩然大波,但后来这个话题被有意图地压下去了,意图搞事的无聊网民也被强行封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从这件事上其实就能看出来,国家对于“十三连”有着难以描述的敏感性,一旦有关“十三连”的话题被拉上热度榜,第二天就一定会被压下去,甚至有了删除所有信息重整互联网的威程度,但是谁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去了解这个特殊的队伍。
“这样啊。算了,也算凑合,什么时候才把我调过去?”芙蕾雅愁眉苦脸地看着莉丝汀。
莉丝汀用慈悲的眼神还回去:“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没事干,你再可以去研究研究你手下消失的那支队伍啊?上次你不是进去调查了什么也没发现吗?”她耸了耸肩,“还有,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管他们的纪律了,平时还好,就是要是谁碰了他们队长他们跟谁急。”
“这么重视?看不出来啊……好吧,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现。”芙蕾雅彻底颓了。
莉丝汀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先别想这些,合成食品你都吃得下去。要不要尝尝我妈做的蔓越莓蛋糕?我家后院种的那棵树结的。还是上次你和我一起种的,我妈特意要我给你带一点。”
芙蕾雅“腾”一下直起背来:“在哪里?给我给我!”
莉丝汀看着芙蕾雅并不存在的猫耳朵突然竖起来,笑得更大声了。
◇
血红色的光学传感器上下打量芙蕾雅,她被吓得愣在原地,想害怕得大叫却像是被掐住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她不敢动,余光瞟见木藤举着手枪躲在旁边死角,稍微冷静了一点。
“你……你是哪位?”芙蕾雅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显得惊恐,却还是用尖叫一样的声音说话。
她当时的内心只剩下对于近乎神明的畏惧。事后她回忆的时候,一直因为害怕他而恼羞。
她当时绝对没有想到,面前是怎样的一个复杂的沙雕。
它张口第一句话就导致前面营造的气氛全崩。
“你们好。”
看着好像没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它的声音实在很不对劲。
就像那种故意做作很假的变声器小女孩的声音,听着很难让人绷得住。
它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咳嗽了两声锤了自己的头一下,头上的光闪了两下,发现没问题了悄悄念叨了两句,像是在诅咒这个该死的音响的制造商。
最后它终于把一切准备好,把帽子一样的东西戴到头上(刚才打掉下来了),煞有其事地咳了两声:“抱歉,刚才出了一点小状况。”年少与沧桑并存的声音被大小的电子杂音夹杂着有点听不清,也许是刚才打坏了。
芙蕾雅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有点疑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面前这个家伙。
“……哦…你好,请问你是哪位?”不过倒是让她内心放松了一点,语气也缓和下来。
“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总战队长,赫利·约尔……应该是这么叫吧,”他认真地回答,“听说这里最近离奇消失了两支队伍,我被拜托来看看。刚才那两个人我还以为真的是敌人卧底,所以……下手有点快。”他摊了摊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也许是吧,机器人的表情管理我不太懂),“还有,如果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拿着枪(还是上膛的)躲在以为我看不见的地方,多半也会被我杀掉。”
芙蕾雅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厌恶,就这样做掉两个完全没有做任何坏事的无辜人,好像自己凌驾于别人之上的骄傲感,让她觉得不适。而且在木藤警官被发现之后,还有一丝危机感一直缠绕着她。
木藤乖巧地举着手从树后面走出来,把枪利落地扔到地上踢到他脚边。
“额……为什么枪上有朵小红花?挺可爱的贴纸。缴械倒也不用,看起来你很喜欢这把枪。”他弯腰拾起手枪,递到木藤面前,“我也不是什么坏人。”
木藤迟疑了一下,把枪接住了。
那朵小红花贴纸是她女儿在不知道多久以前给他贴的,她说:这是幼儿园老师奖励给我的,说我乖乖的表现很好。我也奖励给爸爸一个,因为你是我最棒的爸爸,应该要有奖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也是找导致这件事的元凶吧,我找到了一些东西,像是钢铁的残骸之类的,我不是很了解这方面,也许你们能解释出什么,跟我走吧。”说着他已经转身走掉了。
木藤把枪插回枪套里,给芙蕾雅打了个眼色,跟上去了。
◇
“什么也没有啊?约尔上尉?”赫利走了一会后就站在原地看着树静止不动。芙蕾雅看他没有继续走或者其他意图,只好开口小心地询问。
“等一会应该就好了。叫我赫就好了,不用太拘谨,他们这么说我是个太不拘谨的人。”续死死盯着树。
五分钟后,依旧没有动静。
芙蕾雅的直性子终于忍不住了:“约……赫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在耍我们?”
赫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吓得她后退半步,木藤往前几步把芙蕾雅挡在身后,又把下意识手按在枪上。
赫看了他们一会,点头说:“好问题。”
从白色链甲状装甲缝隙下突然伸出两根钢索弹射出来缠上巨树的一根粗长的树枝,赫猛地转身,身后喷射装置喷出白色浓烟,飞上天空,钢索快速收缩,像一样荡着飞上树枝,又靠着同样的方式快速地在树木间移动。
后来木藤与从后面接近的队员集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据说后来因为实在没有线索就不了了之了。但如果他们一直进行下去,也许就不会还有那么多事发生了。
虽然有考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但从那时起,芙蕾雅就从心对机武有种无谓的厌恶感,对于“第十三独立机械化突击连”也没有太好的印象。
她第一次如此恳切希望莉丝汀向来灵通的小道消息是假的。
任职通知倒是很快就下来了,确实升上校了,并且与莉丝汀说得完全一致,指挥“第十六独立机械化突击连”作战。
即使如此,芙蕾雅的决心依旧不减,她认为无论是在哪里都应该付出二十分努力做好自己的事。
◇
冷静,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芙蕾雅坐在运输装甲车上努力地平复心情,反复深呼吸却还是感觉心跳完全不想降下来。
她身上同样穿着上次在巨蕨林里的那套白色军服,不过胸口的勋章标星不一样了。
莉丝汀就坐在芙蕾雅面前,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一脸讥笑地打趣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
芙蕾雅几乎一脚把她踢下她的位置:“起开!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啊?”
“安丽丝博士是中央特派机武研究技术顾问。”赫简单地回答。不说话还好,这下反而证明了他刚才全部听进去了。
赫双手抱胸就坐在她旁边,刚刚一直扭过头去,跟紧张到一路手放在腿上沉默不语脸色难看的芙蕾雅对比就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戴着装甲面罩看不到表情,估计脸色也不怎么样。倒是没有穿上上次那种极其明显的外骨骼防御甲,而是在更适合护卫的贴身型外套着一件长得差不多的白色纳米材质(就是几乎一样的款式换成软布料的样子),确实像莉丝汀说的,始终戴着面罩不卸下来,同时上次曾见到的暗灰色腿刃不见了,是两条纤细的小腿(当然是义肢)。
“喏,外面就是突击连的基地了。”赫脑袋朝外面点了一下。
芙蕾雅晃神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啊……好的,谢谢。”
芙蕾雅脑袋朝外伸,尽量掩饰自己的面色苍白。
到了基地外围下车,芙蕾雅感觉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晕车还是其他原因。
赫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用浑浊的电子杂音说:“我帮你拿吧,阿尔芬斯上校。”
芙蕾雅惊恐地拉着行李箱:“不,我自己拿着就行。”
赫强行抢过来,温和地笑着(大概)说:“这是总队长该做的事。”
芙蕾雅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规矩,在人家的地盘里还是遵守人家的规矩吧。她勉强自我安慰。
“嗯……约尔上尉,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你要带着浴巾吗?难道是把阿雅接到房间里就要用?”莉丝汀一直以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和芙蕾雅明显相识的赫,时不时还偷偷捂嘴偷笑。芙蕾雅知道她又懂了什么,但是实在心情复杂就不想管她。莉丝汀越过夹在中间的芙蕾雅问赫利,很明显想要开始拱火,只不过劲用得有点大。
“哦,这个嘛,你们很快就知道了。”从刚才开始这两样东西就一直夹在赫的腋下。赫回答道,至少算是彬彬有礼了。
这才勉强算一个合格的队长嘛。芙蕾雅对他的好感渐渐回上来了。
“额……为什么那里有一个……红绿灯?”芙蕾雅看到墙角站着红黄蓝三个颜色的人,像是精心用油漆粉刷一遍。
赫:“……”
原来你也不知道吗?!
赫:“吉祥物……吧?”
这个理由还不如不说呢!
基地建在前线的地方,背后是一片森林,前面是曾经的格兰特阵地五河市的废墟,现在被完全搁置。途中芙蕾雅瞧见机场的卷帘门半开着,检修班在里面忙上忙下,能看到里面几十架机甲吊在半空中做检查。
“由于材料、场地、人员都比较吃紧,只有两栋楼和一座机场,男女宿舍都在一起,军官宿舍在二楼,士兵宿舍在一楼。宿舍呈现“凹”字型,对面楼就是食堂、训练场、会议室之类的地方。”
赫彬彬有礼地为两位介绍基地,一边按下宿舍铁门的开关。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被袭状况,宿舍楼相当于避难所,所以是这种设计。”
“……阿尔芬斯上校,安丽丝博士。”
“啊?怎么了吗?”
“你们生气是很正常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三思而后行。”
“诶?”
80mm厚的铁门缓缓打开,全宿舍楼都响起了警报声。
芙蕾雅紧张地回头:“什么情况?”却发现赫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得远远的,打开了雨伞站在她们身后。
“全体听令!!发现敌情!!进入二级戒备状态!!”像战车炮一样洪亮的声音怒吼着传遍了整条走廊,整个基地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芙蕾雅,吓得芙蕾雅差点就跑了,奈何脚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要是真跑了该多好。
“开火!!!”
接下来发射的不是子弹,而是水。
“哗!!”
劈头盖脸的冷水直冲芙蕾雅二人面门,像是整个浴缸的水一股脑冲到身上,赫躲在雨伞后面挡掉了大部分水流,但是还是湿了靴子。
“一班开火结束!!退后!!二班上前!!!”
“好了好了!!一波就够了,人家只是两个十六岁女孩子而已,吓跑了就没人敢干了。”赫上前挥挥手遣散拿着水桶欲泼又止的第二突击班。
赫捡起地上的白色军帽(被冲掉了),扣在芙蕾雅脑袋上,给她披上浴巾,似乎有些歉意:“这个大概算入军仪式吧,历来指挥官都会经历这么一遭,拉不下脸就不干了的也不是没有。虽然这么说有点自私,但还是请不要在意。”
芙蕾雅擦了擦湿透的头发,感觉只感觉头脑发懵,硬憋住了没让眼泪流出来。她擦干脸上的水,透过发酸发痛的眼睛看到走廊两旁都是身着灰铁色工作服的队员们,他们分在走廊两侧站成笔直的两列,整齐得就像柏油路两旁被仔细规划好站位的法国梧桐,从一端望向另一端看始终只能看到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沉默得可怕地站在两旁,始终没有一人笑出声或者说话,仿佛就是无声无语的兵器。
拿着空水桶站在第一列的四个不同军级的军官也在泼完水之后笔直地挺着胸站在她面前,后面还有四个人拿着满水桶笔直地站立在后。
赫利站到他们中间的空白区,像苍松一样笔直地立着。周围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音,纪律训练得很好。身后无数在各个位置的工作人员也立正站在原地双手放两侧注视着她。
“敬礼。”
赫猛地一跺脚,钢制的高跟鞋后跟与干净到能看到倒影的瓷砖地面猛烈接触,发出的声音在长廊间来回回荡。一瞬间所有人同时猛跺一脚,行出一个标准的格兰特军礼。声音整齐动作划一得像是被设置好的程序,没有一丝差错(甚至包括墙角那两个“吉祥物”)
芙蕾雅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分钟内经历如此大起大落真是难为她了。
“欢迎新指挥官入职!!”所有人一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