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泥坑中的3角形
在中国大多数古镇都是重建的,按照古代的建筑风格和布局重现想象中的历史境况,而真正历史遗留下来的古镇却是凤毛麟角。“野凤”只是负责设计和后期装修布景等,追求最大程度的给游客带来历史沧桑感,当地文化特色的新鲜感和市井民俗文化的亲切感。而这需要大量的古建筑素材和当地传统文化的支撑,从而避免和其他商业性极强的所谓古镇趋于相似甚至雷同。
照理说收集这些元素的工作是设计师的职责,但因为陈书年的到来给了设计师偷懒的机会和理由。
“哎呀,没什么好认真的,那些个拱檐和砖瓦图案,江南都差不多的,让小陈去拍一拍好了,等他拍好回来,我们再从中间提取一些可用元素好了。我们是搞古建筑设计,又不是考古。”八字胡中年人对夏芬说。
“那就让他去吧,具体工作你安排吧,不管怎么样下个月初我要看到概念方案。”夏芬也乐意见到陈书年多做些事,哪怕这可能原本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
“小陈啊,喏,拿着这个相机,去南翔镇拍些古建筑的素材,周边的村镇也跑跑,看到有些年代的建筑就拍下来,多注意建筑边边角角的细节,这两天你就忙这个吧,不用特意来公司打卡了,弄好了来找我,我们再讨论。”八字胡来到陈书年的办公桌旁说。
“啊,好的,是为这个项目搜集设计素材吗?需要我把其中的一些元素用线描提炼出来吗?”
“噢,那好呀,你先拍,回来再画,你这也算出差了,我会给你申请补贴的。”
“好的好的,那我现在就去。”
哈哈,上班时间还可以到处乱逛还有补贴拿,陈书年并不认为这跑腿的活是苦差事,他反而有一种旷工的感觉。
其实不考虑建筑结构和工艺流程,古建筑的特别之处无非也就是外形和个别细节处的图案,陈书年每拍摄一组照片就会在细节处多拍几张特写,但转了几个地方发现这些建筑无论在哪方面都大同小异,有些甚至是如出一辙!看来这些所谓的古建筑也都是后建的,那么提取出来的元素也无非就是已经被用滥的素材。那还拍什么拍,陈书年顿感很无聊,转念又想到,也许附近村镇或者更偏一点的地方会有明清时的建筑遗留下来也说不定。
在附近瞎逛了一会并没有想象中令人眼前一亮的发现,陈书年感觉或许要走的更远些,于是坐上了一辆短途公交车,漫无目地的盯着窗外任由公交车驶向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到了终点站陈书年并没有下车而是又投了一块钱等着车往回开。
陈书年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窗外,只是这次他看到的是路的北侧,无聊的千篇一律的矮树林,零星分布着大大小小各种民房,其建筑外观更是没有任何设计过的痕迹,尽显敷衍潦草。
突然一座青砖立瓦的破败古建筑映入陈书年的眼帘,在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上伴着几棵歪脖子树,显得格外荒凉萧索。陈书年在就近的一站下了车往那破败建筑方向走去,走了一段发现路边有个大棚,是有人在这卖快餐炒菜临时搭建的,陈书年顿时感到有些饿,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几桌客人看上去都是民工,此刻吃喝正酣,啤酒瓶歪扭七八散落在各桌的脚下。陈书年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碗大排面,只听到临桌几人声音震天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
“早他娘完活了,就因为那棵龟孙树拖到现在,早知道我进工地就把它砍了。
”一个赤膊汉子略显气愤地说。
“是地也,一棵龟孙树还说可能有啥文物价值。这帮专家想赚功绩也是无孔不入。”旁边一位哥们应和道。
“不是地,你们不知道,那棵树上那两个那么大的洋字码子你们没看见?人家专家说了,要是按照那个字的大小来算的话,那说明是几百年前刻的,这就说明明朝的时候就有人使用阿拉伯数字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哥说。
“狗屁,谁说那就是阿拉伯数字了,小孩在上面瞎刻的像洋子码子不行吗?就算是,那说不定是后来谁刻的大点的字,怎么还明朝了,还秦始皇刻的呢!”
陈书年听得直想笑,可又隐约感觉他们聊的这事跟自己好像有关系!
“哎呀,人家专家说了,那就是从小树长成大树的,那个洋字码子跟着从小字长成大字的。”
“好好好,就算是这样,那能有什么文物价值,明朝的时候有个洋人路过闲得蛋疼,在树上刻个21玩玩不行啊!”
“所以这值得研究嘛…………”
二十一,陈书年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了,是那个梦,那个老者在树上刻下了自己的年龄,JD区南翔镇附近,不会这么巧吧。
陈书年再没心思吃饭了,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被他屏蔽掉,而那几个人的声音却像是电影的旁白一样清晰地飘荡在完全被忽略的背景音乐上。
听到那几个人说今天上午那棵树终于被人挖走下午他们就可以在原处铺路后陈书年的心猛地一紧,对,没错,是挖走,不是锯走,那么就算地下真有那个箱子也被拿走了吧!
他再也坐不住,不过还算冷静,拿出自己的工作证说:“几位师傅,我是某某公司为了某某项目出来采集素材的,请问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是在那个古建筑附近吗?不知道我方不方便去那里拍几张照片。”
“哎呀,有啥好拍的,破房子破路破工地………”赤膊汉子说。
“没事小伙子,你去拍吧,没人管的。”镜老哥说。
陈书年道了声谢就往那破败建筑走去,穿过一条干裂的泥路走入一条杂草中被踩出来的小路来到了那破败古建筑附近。周围没有人,应该都去吃饭了,陈书年拿着相机假装拍摄,四处观望,果然找到了一个三米左右深的大坑。
“啊……我真是疯了,如果梦到的是真的,那箱子肯定被人拿走了,如果只是个梦,那就更没必要计较了。”陈书年自言自语完就想离开,可他刚刚走到坑的另一侧,发现坑内有明显是被锯断的树根横截面,在褐色的泥土中十分扎眼,看来他们没有把树根全部挖走,只是把主要部分切断带走。是啊,那么大一棵树,其根系更是错综复杂绵延甚广。看着这大小不一光滑平整的圆形横截面不规则地散落在熟褐色的泥土里,陈书年感到一股莫名的忧伤,他呆立在原地,目光扫视审阅着这一个个圆形,如同在感伤生命的脆弱。那把不知名的电锯对这颗大树而言,像是闯进原始部落的外星科技,将那充满生命张力,张牙舞爪;肆意生长的自由灵魂,变成了一件近乎工整的二维艺术品!陈书年竟情不自禁地数了起来,大圆小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啊,椭圆,扁圆;不规则的圆,歪扭七八的似圆非圆,这应该是切到了某个树疙瘩了吧。三角形,嗯?三角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另类的存在,暗黄色的切面只稍微比泥土的颜色浅一点。它像是知道自己的另类,羞涩的躲在介于鲜亮的树根横截面和暗红的泥土之间。
陈书年心头一震,三角形!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过来,也顾不得弄脏衣服就顺着斜坡滑了下去,走到三角形处蹲下身来沿着其边缘掏出一个小洞,往里摸了摸,是木箱,带有铆钉刷了漆的光滑平整的木箱。陈书年只感觉心中狂跳,在这又惊奇又欣喜又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匪夷所思的复杂情绪中根本分不出一丝理性来怀疑埋在地下几百年的木箱为何还没有腐烂。
“下午我干完活就先回去啦哈,你们留下来收尾。”
“你慌地啥?怕你家娘们偷汉子?”
“你家娘们才偷汉子……”
“哈哈哈……”
陈书年听到远处有人大喊大叫说笑着走来,慌忙将三角形用泥土糊上,三两步一跳飞快地爬出了坑。
“呦,小伙子还在啊,破房子有啥好拍的……”
“啊,师傅,领导安排的,我也不想拍哈哈……”陈书年敷衍到。
“老孙,老孙,赶紧把那个龟孙坑埋上,下午就开始铺路了!”赤膊汉子弯着腰磕着鞋上的泥土说。
陈书年听后焦急万分,左右挪了两步突然心生一计,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喂,夏总,啥事?啊,要土,要土干什么?啊?土有什么好研究的?啊,哦,好好好,我就在现场,好好好,啊,要那么多,那好吧!”
陈书年收起电话对几位民工喊道,“师傅,这个坑先别埋,我们领导让我装点土回去研究。”
“哎呀,又他娘研究,这帮专家闲得屁疼啊!”赤膊汉子说。
“没事,没事,他就挖点土,你们下去给他挖点,然后再填上就是。”眼镜老哥说。
“啊,那啥,我们领导说得挖树根旁边的土,怪麻烦的,我自己来吧,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陈书年连忙说。
“哎呦我靠,那得多长时间,我们还等着铺路呢。”赤膊汉子似乎有些急了,脸红耳赤地说。
“用不了多长时间,要是我给领导打电话说不好弄,他肯定还得跟你们工程部的领导交涉,一来一回更耽误时间,我麻利点,你们先忙别的。”陈书年说。
“哎呦,那你快点哈,走走走,咱先活水泥去。”赤膊汉子气急败坏地说。
“那啥,我得先买个拉杆箱去,要不那么多土我也搬不回去。”陈书年想到要是把木箱挖出来难免会被人看到,弄个拉杆箱把它装起来带走神不知鬼不觉。
“哎呦我日,你别去买啦,你跑超市去再回来天都黑了,我这有一个你拿着用吧。”赤膊汉子说完就钻进了工棚将一个破烂不堪的拉杆箱拖了出来。
“谢谢老哥,那啥,多少钱,不能白拿您的东西。”陈书年说。
“哎呀,莫烦莫烦,一个破箱子什么钱不钱的。”
“那不行,那不行,没多少您拿着,拿着,晚上买酒喝。”陈书年掏出一百块钱硬往赤膊汉子手里塞,起初汉子还不肯接,听到“买酒喝”三个字就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
“要帮忙不?”
“不用,不用,我快的很,你们忙你们的吧!”陈书年说完先将拉杆箱扔下坑,又拿了一把铁锹跳入坑内。
小心翼翼的将木箱上下左右的土都挖松,陈书年抬头看了看,见没人在就两手箍住木箱使劲往外一拖。好在地面比较松软箱子没怎么震动,尽管如此箱内还是传出金属碰撞瓷器的哗啦声,陈书年心里一紧赶忙把箱子放入拉杆箱,又随便铺了些土,就想爬上去,这才意识到,这个箱子的重量自己一个人肯定拖不上去。于是又爬出坑,想着寻根绳子把拉杆箱拽出来。
“装好啦?那么快?”汉子看到陈书年爬上来,关心地问道。
“啊,快啦快啦。我找根绳子,要不箱子不好拖上来。”陈书年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心慌神乱不假思索地说。
“我给你搬,我帮你弄。”赤膊汉子说完就往坑边跑去。
“啊,不用不用……”陈书年话还没说完赤膊汉子就已经跳下了坑。
陈书年连忙跑过去,刚到坑边就看到箱子飞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小年轻就是不行啊,这还能多重。”赤膊汉子得意洋洋道。
陈书年分明在刚才的扑通声中挑出了一个令他揪心的哗啦声,尽管心在滴血却也无可奈何。
陈书年托起箱子,抽出拉杆对着刚刚两个健步就冲上来的赤膊汉子说,“谢谢啦,大哥。”
“不用谢,不用谢,你快去吧,晚了这边就等不到公交车了。”赤膊汉子得意洋洋地说。
陈书年拉着箱子走的很慢,生怕坑洼不平的地面会对箱中的瓷器造成二次伤害。
赤膊汉子接过眼镜老哥的香烟点上看着远去的陈书年的背影说,“现在的年轻人真虚的可以哈,你看他费劲巴力的。”
站在站台边,陈书年没有打开箱子,只是轻轻的将拉杆箱上的尘土拍掉。上了公交车,陈书年也没敢将箱子拉开条缝偷偷看一眼,只是虚着劲用两腿夹住箱子,生怕一个刹车它再倒了。
下了公交车,陈书年没有拖着箱子走,不到两公里的路他打了辆的士,到小区门口,干脆抱着箱子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