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

蒋之玲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随手揣进卫衣口袋里,呦呦地吐出一口气。

“呼。”

电话那边带着悲戚的男声夹着着女人的哭嚎,让她感觉到些许的烦躁,但又想起那个消息,在惊讶和慌张之后,竟然多了一丝丝的兴奋,而脑海回馈的图像让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二位以往带着骄傲自豪的眼睛此时已是满目通红且带着轻微的肿胀,而眼泪早已布满那久经风霜的脸。

“嘿。”

蒋之玲叹了一口气,猛地抬起脑袋怔怔的看着大学校园的天空,似乎是在分辨学校与老家夜晚的星空有哪些不同。却让人再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想来也是,中年丧子这样的事情对于生活在农村的父母来讲实在是太残忍了。

是的,蒋之玲的哥哥死了,死在了路上,死在了卡车下。

“希望你能像你看的小说里的主角们一样吧。”

说完最后一句似是嘲讽或是祝福话,蒋之玲低下头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又吸了吸那不存在的鼻涕,在旁边洗漱台接了一捧冷水搓了把脸之后迈步走向晚自习的教室,那里有她需要请假的辅导员。

是的,她需要回家,去给那个明明是二十多年的中二病患却以一己之力成为希望中学往后不知多少届优秀学生的噩梦的人奔丧。如果不是电话那头以往那般骄傲的父亲苦苦哀求,她是真的不想因为需要为这个自降生起便遮盖住她光芒的哥哥奔丧而回到老家。

......

农村的老巴士嘎吱嘎吱的飞速前行着,把持着方向盘的司机恨不得将油门踩进油箱里,在一次或长或短的汽笛声中,从狭窄的双向两车道上,超过一辆辆他认为“龟速”前行的车辆,飞驰的巴士带来的景象是窗外一路倒退的树以及包含但不限于最常见的小轿车,较少见的三轮车,家用的女士摩托,甚至还有一辆打着五菱的面包车。

坐在司机与副驾驶位中间平台上的蒋之玲认为最刺激的还得是在那个急弯的超车,这让本是只被允许搭载二十人的巴士上足足有二十九个见多识广的人吐出了真挚且亲切的问候。

有的是对前车的问候,也有的是不带主人公式的问候,至于问候的是谁,蒋之玲表示并没有兴趣知道。

“文仔,前面能不能停下子,我妇娘要下去买瓶油,屋里没油了”

“你怕他不停怕,就一会的事情。”

在路过镇上时,一对和蒋之玲父母年龄相似的夫妇似乎和司机认识,操着一口家乡话与司机交流着,男的说话客气,女的却是有些蛮横了。

可以看出这家谁做主了,蒋之玲暗暗揣测着。

许是因为刚刚下去的人多,没被查到超载的巴车司机笑呵呵的与二位互动。

“嘿,做次让你们买瓶油回去好吧,要滴的葩,反正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不过你们不能太啰腆了”

蒋之玲知道,这是家乡话,意思是司机同意了,但是等待的时间不能太久。

于是就在超市旁边一处比较宽松的地段,司机将车子停下,放女人下车买油去了。

因为之前下了一拨人,终于从被太阳晒得发烫的铁制平台上解放出来的蒋之玲坐在门旁的单个座位上。

等女人下车四五秒之后,那位和气的丈夫就走到前面抵在了平台边上,笑嘻嘻的与“文仔”司机攀谈着,又悄咪咪的问能抽根烟不,在司机问过没有乘客晕车之后,

便从屁股口袋中抽出了烟盒和火机,麻溜的分给了司机,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坐在平台边沿上继续听着司机讲述近两天所见所闻所做所想。

蒋之玲是个会对抽烟晕车的人,但刚刚她并没有说出来,刚刚其实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但对于纵横了这条路三十多年的老司机来说,这就是允许抽烟的回答,毕竟有个词叫做默许嘛,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好了。

蒋之玲皱了皱眉头,但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递烟的丈夫或许是看到了门旁的蒋之玲,便一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有认真听文仔叙述的近日见闻并认可他的做法,一边笑嘻嘻的说到

“还不见到来啰,买瓶油的事,我去门边上看看”

没有给司机说话的时间,男人就走到了车门边,将头探出巴士门,这才继续抽了口烟。

“急什么嘞,伊楠果多的车,超市人肯定蛮多。”

司机似是劝慰着,似是为和气的烟友解释着,拉开司机旁的窗户,也是探出头去。

过来一会功夫,女人就提着一盒纸巾和一壶油便上了车,或是有点超出司机预期的等待时间,又或是相识之人间的调笑,司机说“粉大嫂,台莫西回家是要落你的丈夫收拾一顿的哈,嘿嘿”

“他敢收拾我?我不收拾他就是好的。”

这话一出,有几个忍不住的就哈哈大笑起来,蒋之玲也是默默的给了个赞。

......

路边上插着颜色各异的招魂幡,哀乐放的村口便能听到,在叫停了巴士之后,蒋之玲便下了车进入了院子里。

来的人不是很多,因为习俗的原因,非自然死亡的人代表着煞气以及运势不好,是不能进入后山的祖坟去影响风水的,也不能像寿数走到尽头的人在家放置三天影响活人的运势。所以现在人群中就有临时被请来的风水师、火葬场人员。

“玲仔,回来啦,节哀呀,你哥哥他可惜了”

“快去看看你爸爸妈妈吧,宗闻头可怜哦,多劝劝他落”

......

一帮以往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谈论家常理短的“热心”邻里见进来的人是蒋之玲,便上去劝慰着,唏嘘着。这却让刚刚进门的蒋之玲皱了皱眉头,因为她在他们脸上并没有看到他们所说的意思。相反,可能是父母亲在自己也考上一本大学后在邻里中显摆的次数多了些许,这些平日里最是好面的邻里眼里多多少少藏着点讥讽的味道。

刚好此时在另一波来帮忙的族人中就有穿着礼生衣服的人出来解了围,他先是与蒋之玲见了一礼,之后又对众邻里拜了个揖,手持路引便将蒋之玲引过大堂前面的法事到了大堂的后面,那里放着临时租来的“水晶”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嫡亲哥哥。旁边的桌子边就坐着父亲,一身素衣,头发花白,十分颓丧的和火葬场的人签了个契,却又擦了擦眼角的泪。

“玲仔,去看看你哥吧,最后一眼了”

见蒋之玲被礼生引到后面来,坐在椅子上的蒋宗闻双目通红,眼睛红肿,推了推蒋之玲的腿,示意她去和棺材里的人进行最后的告别。

“嗯”

蒋之玲答应了一声,移到棺材后头,其实现在她的脑子还是空白的,从接到电话时的惊讶、慌张以及点点兴奋,想到需要回家的烦躁,到巴士上对“文仔”司机的真挚的问候,精于人情世故的丈夫的佩服以及泼辣买油媳妇的他日当如是也感慨,再到进门后对邻里口不对心的反感,族人礼生解围的感谢,经历了多次心理起伏的蒋之玲站在棺材旁时竟然不知所措了起来。

被卡车撞了的蒋之泰并没有奇形怪状,就似睡着了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脸上盖着块白布,也不知父亲让看的这最后一眼是看什么。但是一想到里面的人和自己之前的联系。-明明在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太阳”的蒋之玲没来由的心里痛了一下,双腿不由的软了下来,搂着棺材盖放声痛哭起来,是啊,虽然这个中二是个逗比,但他却是自己的哥哥呀,虽然一直遮盖着她的光芒,但也一直庇护着她呀,血浓如水的联系在看到蒋之泰遗体时竟毫无征兆的爆发了出来。

蒋宗闻也因这一嗓子,原本略微安抚下来的情绪被带起,跌落下椅子后,抱着蒋之玲也是嚎啕大哭起来。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蒋宗闻拍着蒋之玲的后背,似是在和蒋之玲说,又似乎在和自己说,眼泪鼻涕却是在此刻没有停止。

火葬场的员工和礼生两人见这架势连忙又过来劝慰着,另一旁负责敲锣打鼓的乐手也是坐在椅子上遥遥的安慰着,弄了好久才堪堪将两人安抚住。

“戈,我妈呢,戈”

带着抽泣的声音,被火葬场员工搀扶起身的蒋之玲左手擦了擦眼睛。询问起她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比较老派的人,认为女生迟早是要出嫁的,所以......这一次哥哥的非自然死亡打击最大的应该就是母亲吧。

“在床上呢,她呀,知道你哥没了之后,就哭晕了好几次。”

蒋宗闻也是擦了擦眼角回道。

“哦”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声回应,便没了下文。蒋之玲觉得这时并不是去见母亲的最好时间。

“嘿”见到女儿这般,蒋宗闻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却也只是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神态又苍老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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